安迪等一行草草吃了一顿晚饭，分头回欢乐颂准备打牌。叶修和邱蓁蓁上了曲筱绡的车，两个人在后座讨论着叶修的比赛。虽然不是职业选手，但也不会说叶修说的内容她完全听不懂。
为了刺激后座两人早日“修成正果”，赵启平和曲筱绡各种花式秀恩爱。但后面两个人完全沉浸在谈话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两个人在干什么说什么。
而在另一辆车里，结束了曲筱绡和赵启平的话题，安迪和魏谓的谈话对象自然转到了剩下的那一对。
“我前几年雇佣的一个司机，闲聊的时候曾说过，读到博士的人脑子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正常。”魏谓闲聊一样说起，“可惜我之前没遇到过，一直没办法印证这个说法。”
“你的意思是——？”
“天才的通病嘛，不过你这个邻居看样子情况更严重一点。”魏谓回想起刚才邱蓁蓁的神情，“除了那个叫叶修，她就没把眼神放在其他人身上过。每次都是赵医生将话题扔给她，她本人主动发起话题的对象就只有叶修。”
“回头我跟老谭说说，看能不能给她介绍个心理医生。”
“这倒用处不大。”魏谓却不看好安迪这个建议，“一来小邱人不蠢，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二来——
“她的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虽然心理医生也可以，但其实某种意义上说，宗教对她来说更合适。”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可是安迪却看上去不是很赞成：“介绍心理医生还算靠谱，拉她入教就有点……”
“我说的不是建议，而是已经发生的事。”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安迪嘀咕了道，她回想了一遍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事情，又想起魏谓上次对谭宗明的冷酷定论，“总不能是——”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她现在想的就不是心理医生的问题，而是是不是该报警的问题了。
上次魏谓毕竟跟邱蓁蓁没怎么见过面，所以基本上所有的看法都是基于猜测。今天这一见面，魏谓才发现原来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向喜欢的人撒娇试图博取怜爱”？
想起自己当初的看法，魏谓在心里苦笑道。
要真只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要是换做别人——比方说曲筱绡，他是很愿意在一旁观察并对其性格加以分析，刚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但同样的事情放在邱蓁蓁身上时——
每当他注视着邱蓁蓁的时候，都会有种眼前这人并不属于活人范畴的错觉。那双平静无波令人联想起人偶的塑料眼珠一般的黑色眼眸，唯有看向叶修的时候才会有了鲜活的色彩。
——仿佛被仙女施加了法术、由木偶变成人的匹诺曹，当仙女离开的时候，匹诺曹灵动的眼睛便沉寂了下去，重新变回了木偶。
就算邱蓁蓁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就像是偶尔眼光扫过衣柜里的洋娃娃会受到惊吓一般，只要目光接触到那双黑色眼眸，都会令他产生自己正在注视着活过来的人偶的感觉。
生平头一次，他开始痛恨起了自己对于别人观察的细致入微。
最起码的——你看，比如说曲筱绡，她就压根没这个感觉。
也就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邻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别管了。”魏谓看出来安迪的想法，劝道，“他们聊的游戏部分我听得不是很懂，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叶修甩小邱几条街都不止。而且在我们聊弗洛伊德莎士比亚之类的时候，能看出他并没有听太懂，可你拿他跟小曲一比就知道了。”
——一个恨不得当个鹌鹑把自己缩起来，另一个神态自若地安静聆听。
“换言之，只要叶修在一天，小邱就永远不会有问题。”
至于邱蓁蓁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只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凡胎□□，凝视深渊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更有勇气的人去做吧。
就像是遇到跟自己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异常”时，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逃离和拒绝一般，他告诫着自己、也告诫着恋人，不要贸贸然去探究这种事情。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就像是不信教的人步入教堂参加礼拜，也一定会被那里的气氛所感染一样，如果不做任何准备就去分析这家伙的内心的话，最终的结果也只会被“异常”污染。
***
2203里面，德扑打得如火如荼。起先安迪还不熟悉这玩意儿的规矩，与曲赵搭档打得有输有赢。而邱蓁蓁一开始根本不会玩，只能由叶修带着，虽然偶尔会赢几局，但还是输得多。
洗牌的间隙，叶修挪过去一点，紧紧地挨着邱蓁蓁。大腿上传来灼热的温度令邱蓁蓁仿佛是被人从后颈捏住的猫咪一样不敢动弹，偏偏叶修还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讲解着算牌的技巧。
好热，仿佛整个人都要着火烧起来了一样。
偏偏那人还在耳边用轻佻的声音说着，就算没有转过头，她也知道那人的嘴巴离自己的耳朵有多近，近到几乎要亲上去了。她控制住扭头的冲动，将注意力放到他话语中的内容上，而不是靠着他几乎软成一滩水的半边身体。
这、他是报复刚才在饭店里面的挑逗吗！
大脑在拼命吸收对方所说的话同时，竟然还能分神这样想着。
等到安迪一熟悉，强大的赌性发挥出来，曲筱绡顿时蔫了。邱蓁蓁倒是还好，哪怕熟悉了规则，注意力也全都放在叶修身上，对于输赢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赵启平最初连呼过瘾，后来渐渐话少，却又同时庆幸小师妹不怎么关注输赢。怨不得他，他打得再好，这一桌既有神一样的对手，又有猪一样的搭档，他浑身施展不开。他唯有安慰自己，曲筱绡说不大会打牌，只要再练几把可能会打顺手。可好年景没盼到，他打得越来越上火。
曲筱绡尖叫：“安迪，你坏透了，这么骗人。”
其实等邱蓁蓁学会算牌以后，他们就几乎压着另外两对打。只是叶修跟邱蓁蓁没有安迪那么嚣张，算计人还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于是自然而然地，安迪成了曲筱绡最主要的仇恨目标。
“你对着赵医生比手指打暗号做暗示，这么多犯规小动作都做出来了，我骗你几下又怎的。”
魏渭连忙打圆场，对曲筱绡笑道：“对，小动作可以做，骗人却是原则性问题，不可以。尤其是这次，简直是木马屠城。明知你底牌压这么多分，她还骗你，太坏了。”
安迪一边洗牌，一边笑：“亲爱的麦克白夫人，您的双手也并不干净。”
听见她的话，邱蓁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而曲筱绡也突然哈哈大笑：“夫人？你叫魏大哥夫人？难道你们两个……”她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摆动，眼珠子不怀好意地乱转，“难道魏大哥竟然是小受？”
曲筱绡顿足大笑，可笑了半天，发现没人呼应，她惊讶地停下，见大家都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叶修低下头，凑到邱蓁蓁耳朵旁边：“你刚刚在笑什么？”
“就是……”邱蓁蓁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嘴凑到他耳边，“想起前几天微博刷到一张图片，应该是外国超市的——一箩筐的洗手液，牌子是麦克白夫人。”
“那不是根本洗不干净吗？”他当然知道麦克白夫人是什么，虽然初中时候偶尔翻到过，印象有些模糊，但这几年邱蓁蓁偶尔抱怨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翻译，还不如看原文呢”）也有过了解。
“所以才好玩嘛。”邱蓁蓁嬉笑着回答。
等到他们说完悄悄话，反应过来看向大家的时候，才察觉他们准备离开了。虽然曲筱绡竭力挽留，但叶修还是站起身，和邱蓁蓁一起跟着几个人走出了2203的大门。
魏谓对安迪道：“你回屋去，别送我了，现在晚上外面很冷。”
赵启平却道：“一起去吃宵夜？我今晚输了，可我认准你们几位牌搭子，让我们喝几杯酒巩固友谊。魏兄没有对我不愉快吧？”
“怎么会，我也想认识你这个兄弟。不如去我家，我有不少旧版书收藏，料想你也有收藏，我们喝酒交流。你们呢？”
安迪要看报告，邱蓁蓁要备课，叶修要回俱乐部，都拒绝了。在等电梯的时候，邱蓁蓁犹豫了挺久，才抓住叶修的衣角：“市芭蕾舞团这周末有演出，你……有兴趣的话，等比赛完了可以看看。”
要不是叶修这周末刚好有比赛，她是想直接邀请人去看现场的。
她咬着唇，最终还是把那句“我是主演”吞进了肚子。
总觉得那样说太羞耻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她的头上：“知道了，第一次挑大梁呢吧？周末演出加油。”
——咦？
叶修怎么知道的……可还没等邱蓁蓁开口，叶修就进到电梯里面。她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关闭，因为里面还有魏谓和赵启平在，她不太好按停电梯，只能眼睁睁目视着某人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