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蓁蓁手一松，手机砸到床铺上，差一点就滑到床垫和墙之间那条缝隙里面了。她慌乱地压住持续往前滑的手机，按了绿色的接通键。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邱蓁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声音回了一句：“我已经到家了。”

谁知道叶修竟然听出了她声音里微不可查的不对劲，并询问她是不是太累了。

要是回答是的话，估计他就挂掉了吧。邱蓁蓁连忙说道：“已经不累了！”

叶修的笑声即便通过话筒传过来，也仍旧让她的耳朵发麻：“听出来了，这么精神啊？”

“刚吃了饭嘛。”随着菜名报出，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么丰盛啊，那怪不得把精力都补回来了。”叶修这样说道，“舞剧我看完了，演得不错。”

随着对方的话语，邱蓁蓁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不知道排练了多少遍的剧情。她吞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将那句话问了出来：“叶修觉得男主角是坏人吗？”

“不完全是吧，但绝对不是好人。”叶修的语气比较随意，仿佛根本没听出来邱蓁蓁真正想问的内容。

“是因为他隐瞒女主自己结婚的事情吗？”邱蓁蓁这样问道。

那边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她感觉自己的胃似乎开始抽搐：“可是，如果真相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不是隐瞒更好吗？”

“嗯，所以导致最后女主自杀了嘛。”

——如同惊雷一般，这句话仿佛是“最后的审判”。

好像牧羊人分离绵羊和山羊一样，牠将绵羊安置在右边，山羊在左边。牠让右边的义人往永生里去，让左边的到永刑里去。

而她，就是那只最格格不入的黑山羊——

可是黑山羊还是想为自己辩解，用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如果说出来了，会被讨厌的呀……”

“唉……这你可就小看人了，说不定不会呢？”

邱蓁蓁犹豫着，终究还是咬着唇将话问了出来：“那……叶修你呢？”

——如果真相难以接受，你会不会觉得隐瞒比较好？

叶修的声音里仍旧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似乎无知无觉刚才对话的真正含义：“哥有那么脆弱吗？”

邱蓁蓁不出声了，她抿着唇，心中的天平思考比对着说跟不说两者之间的后果。叶修的呼吸通过麦克风传过来，仿佛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他的气息，邱蓁蓁开始有些昏昏然。也就在这时，话筒那边再次传来了叶修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蛊惑着她一样：“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这句话成了压在“说”那边秤盘的最后一个砝码。

——身体力行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绝望是什么样的感受？

有人会说毫无感觉，仿佛就像是在观看另一个人的人生；可是对她而言，那便是仿佛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海一样。周围没有任何能够沟通的生命，只有寂静的海水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或许在深海之上会有陆地，陆地之上会有可以沟通的家伙吧？谁知道呢。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放任自己继续下沉，感受着海水将她的所有感受全部封闭起来。

最后连同呼吸都一起被封闭。

——就像是“那一天”来临之前的她一样。

***

苏沐橙打来电话的时候，邱蓁蓁正在进行最后的资料整理。她最后看了一眼白板上列出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拎着电脑包走出了房间。

“俱乐部那边认为最近的失利都是队长状态不佳，今晚就要开会讨论对他的处理。”苏沐橙声音里的难过仿佛能够滴落出来，她吸了吸鼻子，“蓁蓁你……”

“我知道了，你别急，我马上就到。”邱蓁蓁加快脚步来到校门外，紧急时刻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在我到之前先拖住叶修的脚步，别让他去会议室。”

“拖住……叶修？”苏沐橙疑惑道，“不是应该拖住崔经理吗？”

“只要叶修人没到会议就不会开始，”邱蓁蓁解释道，“他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头什么条件都不提直接答应他们就没有回旋之地了。”

回想起原作里面的内容，邱蓁蓁抱紧了手里的电脑包——里面装着十年前叶修签的合同还有她的律师相关证件。如果说医学相关是出于个人兴趣，那么她将所有法律条文生啃下来的动力就是为了今天。

无论如何，叶修都必须离开嘉世战队，不然这个锅他还不知道背到什么时候——但是离开也是有讲究的。

单纯解约离开还是被逼着退役，这两个选择所导致的结果都是截然不同的。

出租车停下来之前，邱蓁蓁便已经透过车窗看到在嘉世大楼外等待的苏沐橙。等到她下车，苏沐橙便朝她跑过来。

“还没开始，不过应该也快了。”一碰面，苏沐橙便这样说道。

等到她们来到叶修的房间前，推开房门的时候叶修也听到声音，摘下耳机朝她们看过来：“……蓁蓁？”

他看上去很惊讶邱蓁蓁的到来。

邱蓁蓁拿出律师证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会儿你一个字都别说，全部交给我就行。”

“哟，这么大阵势啊？”在看到律师证的那一刻叶修就猜到了，连着几个月一直徘徊在他心头的乌云散去了很多——他当然知道嘉世今晚的会议代表着什么，虽然被迫退役不是他想要的，但有更好的结果为什么不答应呢？于是他甚至有心情拿过邱蓁蓁的律师证，对着看着他仿佛生怕他拒绝的邱蓁蓁调笑道。

等到他们一起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发现里面坐满了人。不止崔经理，还有平时对叶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嘉世队员此时正围着背对着他们的一张办公椅，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等看到他们来了，崔经理下意识站起身，旁边的队员下意识就要开口嘲讽——直到他们看到穿着黑色西装的邱蓁蓁。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崔经理心里涌现，旁边的队员的枪口调转直接冲着邱蓁蓁去了：“这里是嘉世俱乐部，闲杂人等免进。”

显然比起崔经理，他们是见过邱蓁蓁的：这丫头都跑来嘉世俱乐部好几次，回回绕着叶修打转。这时候他们也只是将这场景当成了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的日常。

邱蓁蓁懒得搭理这些炮灰，公事公办地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姓邱。是我的当事人叶修的委托律师。”

“开什么玩笑，你哪来的钱请律师？！”接过那张名片的崔经理扫了一眼，那股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他意识到今天这事估计没那么轻易能够收场。

盛和，业界出了名难缠的那个盛和——这家伙的钱都拿去资助他那些朋友了，就是卖了他估计都请不起盛和的人。

“不好意思，接下来所有的对接都由我来代理。”邱蓁蓁挡在叶修面前，虽然以她的个头完全挡不住——叶修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呢。

可是崔经理却笑不出来——俱乐部本身是没有设立跟法律有关的部门的，所有会产生法律纠纷的事情都由联盟统一派遣合作事务所的律师。在他们的意料中，叶修今晚应该是孤身来到这里，任由他们拿捏却毫无反抗之力才对。

偏偏面前这个人却完全不知道一样：“我想，我还是直接跟专业的人交流比较好。”

“我们没有律师。”崔经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局势完全就是一面倒。

毕竟合同是十年前签的，当时还是好哥们义气冲天的两个人签的合同也没有多严谨，漏洞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虽然这种漏洞真上了法庭有没有用不好说，但是嘉世敢赌吗？

一叶之秋的账号卡还在叶修手里呢，真要打官司，那么除非等一切结束了孙翔才能将斗神的账号卡拿到手。叶修或许能跟他们耗，可他们却耗不起。

最终出来的合约是他们和平解约，但是叶修在这一年里不能转入其他战队，俱乐部这边也不能过去骚扰他。

可喜可贺的结局，只可惜对面拉着一张脸。

虽然嘉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叶修不可能转，也就不会给其他竞争对手不能捡到便宜——可他的选择还有加入新成立的战队，通过挑战赛重新回到赛场。

至于邱蓁蓁——她自然也有不满的地方。

“别这样，我觉得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叶修说道，安慰抿着嘴不高兴的邱蓁蓁。

他还要回房间收拾衣服——虽然除了身上这套，他就只剩下另一套了。甚至原来还是没有的，只是邱蓁蓁一直娇气，他的衣服几天没洗就开始抱怨他臭。

——“哇，叶修你的胸围跟腰围都好厉害。”也是邱蓁蓁的突然提议，说是要给他量体买衣服。苏沐橙也兴致勃勃地参了一脚，在旁边负责记录。

那个时候已经是夏天，他身上穿着轻薄的短袖。女孩柔软的手指顺着软尺绕过他的胸膛和腰部，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的接触而已，却令人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不想要只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触碰，想要更多的——想把她抱在怀里，用整个身体去感受。

他开始觉得口渴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没话找话。

“有吗？”邱蓁蓁停下动作，伸手碰了碰他的手。她指腹跟他的完全不同，柔软得没有一丝老茧；却也很凉，这一点点的凉完全没有缓解他的渴意，仿佛是将油滴进正在燃烧的大火一样，将那一点点的渴意扩展到全身。

如果这个时候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咦，叶修你的脸好红。”仿佛是不嫌事大一样，苏沐橙开口。

“房间里面太闷了。”他找了个借口试图蒙混过去。

三围的最后一个他说自己来，看着邱蓁蓁失望的眼神，他还是硬下心拒绝。

“想什么呢，我可是男的。”他这样说道。

那套衣服现在就挂在衣柜里，叶修想了想，将自己身上这套脱下，换上了刚洗好没多久的干净衣服。他随手扯了个垃圾袋，就这样拿着穿过的衣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