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三赶紧下了马车，不可思议地来到王柳萱面前：“王小姐，你前阵子不是离开京城了吗，这么快又回来了……啊，你不冷吗？”

王柳萱勉强道：“长安的夜晚，确实好冷。”

“也是，快到秋天了。今年的秋天格外肃杀。”

钱万三说他的马车里有裘被，邀请送王柳萱一程。她正好也不知归处，便欣然应允。

马车里面非常豪华，车厢壁上涂着椒兰的香料，角落里一个沉香炉，冒着水碧色的烟雾。她摸了下裘被，哑然失笑。果然是金线织成的。

马蹄得得，景物的车窗外往后退下。钱万三问：“小姐到哪里下？”

“我不知道。”王柳萱指甲深陷入皮肉：“或许给我找一间客店就好了。”

“最近万国来朝，各国使节涌入长安，京城的治安管理都加强了。现在住店必须提供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王柳萱犹豫道：“这……”

“难道王小姐是偷偷跑回来的？”

王柳萱只好把加封公主的事情说了，钱万三沉默了一会，道：“跟我来吧。”

他家里总不是客店，招待个客人，也不需要登记身份。再说钱万三的家很大，有许多客房，还有多余的侍女听候差遣，王柳萱其实和住客店差不多。

“多谢钱公子了。”

钱万三明显还有许多话想说，但为了不打扰王柳萱休息，便停住了。

她谢过，送走了钱万三，简单地收拾下房间睡觉。窗户朝向大街，外面是一片片冷寂的夜色。她刚要走，身后顿时如白昼一般亮起来，远处的西山方向点燃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万国来朝的时候，总是如此彰显繁华。

烟花易冷，天空重新变成深蓝色。

街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光亮，乍一看好像是飞奔的马儿呼啸着从山顶下来。王柳萱揉了揉眼睛，居然是当年她捐给月羞花她们的走马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不敢再看，收拾着睡下。

半夜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起初以为是幻觉，但后来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被迫从梦中惊醒，披衣而起，问一个匆匆跑过去的家丁：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家里闹小偷了，已经被抓住了。”

钱万三家大业大，难免吸引梁上君子。已经被抓住了，王柳萱松了口气，又问：“为何如此喧闹？”

“小偷是云锦鹤大人抓到的，现在正在派人每个房间搜罗，看看屋里少了什么没有。”

王柳萱紧张起来：“客房也……？”

“不会的，少爷会跟云大人说明的，不会耽误您的休息。”

“那太好了，多谢你了。”

王柳萱宽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云锦鹤每年都给爹爹送钱，自然认识她。但只有她不出门，总归是安全的。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到了三更天，肚子突然绞痛起来。应该是昨晚没吃东西，这会饿得胃疼。

她熬了一会，肚子疼加剧了，无计可施地出了房门，想要召唤个侍女，却听见她们沉重的打鼾声。

算了，已经这么晚了，云锦鹤说不定已经走了。

她大着胆子走出房门，借着星光，摸索着一条前往厨房的路。途径花园，栽种的名贵牡丹上沾满了霜露，打湿了她的鞋袜。

她不知道钱万三家的厨房在哪里，找得有些心焦了。忽然看到远处有一间房子灯火通明，她想起有的人家晚上厨房是不熄灯的，就赶紧走了过去。

刚一进门，就有个冰冷的声音说道：“王小姐。”

王柳萱愣在门口。

穿着酒红色官服的青年眉眼如画，眼下一颗小痣显得格外阴柔。他不起身行礼，只是随手将一个白色瓷盘子推得近了些。

“这里有刚做好的桃花糕，您来试试。”

王柳萱轻轻咬住嘴唇。

但一想，怕什么！天天怕来怕去的，还不是逃不过！

她撸起袖子，捡了一块桃花糕放在嘴里，然后才坐下，把一条腿抬起来，踩在条凳上。

云锦鹤看似漫不经心：“前几日我还见过侯爷，问王小姐哪里去了。侯爷说小姐负气离家出走了，我还好一阵担心。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小姐，也不知道侯爷知不知道。”

“爹爹他不知道。”

“算了。侯爷早点知道晚点知道都没关系。小姐既然回来了，但应该是不走了，不如就回去住着吧？”

王柳萱声音尖锐道：“云侍卫，你管起人家的家事，似乎有些多了。”

“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说了要挑选宗室和贵族家的未婚女儿参加选拔，就一个也不能少。”

王柳萱心都在发冷，她想起自己也并非没有反抗之力，偷偷打量起瓷盘子。如果打破盘子，获得瓷片，能不能创造一个脱身的机会？

云锦鹤看透她心思，提醒道：“王小姐，您要不要想想现在住在谁的家里。”

她只能放弃。不能连累钱万三。

王柳萱愤慨道：“宗室和贵族的未婚女儿，如过江之鲫，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什么关系？值得云侍卫使用这样的通天手段？我就不明白了，万国来朝正是戒严的时候，那个小偷怎么会顶风作案！”

她顿了顿，道：“还是说，这加封的公主，其实早有人选了？”

云锦鹤道：“都是皇上的旨意，微臣就是个传话的，有什么事您跟皇上说吧。”

天还蒙蒙亮，王柳萱被带入宫中。钱万三没有出来相送，她便让出来送行的侍女给他带句话，抱歉连累他了。

黎明的时候，仍是万籁寂静，大街小巷空荡荡的。

李世民在早朝前接见了王柳萱。

他一如既然地和气：“年轻人，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贞观十二年的秋收大典吧？你凭着一曲惊鸿舞，拔得了舞林大会的头筹，跟我一起参加了宴席。”

他说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王柳萱道：“是。我还记得秋收大典后不久，您就召我入宫，为仙逝的老太妃抄写佛经。”

李世民道：“街坊都说王小姐冰雪聪明，不愧是做生意的。你似乎也察觉到了，是的，你写的佛经，其实是写给当年的废太子的！”

心里的疑惑逐渐得到了印证。

李世民坦白道：“没错！你就是大哥的遗腹子，当年我看你是个女孩儿，又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才动了怜悯之心，没有要你的性命，把你寄养在民间。”

尽管王柳萱早已经有所感觉，但还是如被人打了一拳，心脏被揉成一团。

原来如此。王元宝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解释了为什么她没有妈妈，为什么上辈子李世民不愿意宠幸她。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您当年已经放过了我，为什么十六年后反而容不下我？这个和亲公主，非要我来做吗？”

“和亲虽然是个艰苦的任务，总得有人来做。”李世民的声音又充满了慈爱，道：“如果这个任务只能交给未婚的女孩子来做，那我希望那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或许她能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王家女儿的英勇事迹，我在宫里也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王柳萱痛苦地仰起脸，道：“陛下！这不公平！”

李世民循循善诱道：“王小姐，你还记得秋收大典那次吗？舞林大会比赛的第二名是山南派来的刺客，因为你的加入，才化解了他们的阴谋。这些事我在山南叛乱被镇压清算后都知道——你当时是知道的吧？你也是想为保护长安出一份力的吧？”

他晓之以大义，可王柳萱唯有抬起头来，痛苦地说：“要是这样，我宁愿我没有那样做！”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李世民失去了耐心。他烦躁起来：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我必须让你去和亲的理由！那就跟我走吧！”

他们穿过幽暗的长廊，来到富丽堂皇的宫殿。这里是皇帝的书房，后身就是寝宫。李世民让太监将蜡烛熄灭，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昏暗沉闷的氛围，宛如阴雨天。王柳萱感到不适，刚要开口说话，耳畔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兵器和铁甲磨擦碰撞的尖锐声音，战马嘶吼长啸不绝，人山人海的摇旗呐喊声……一浪胜过一浪，简直要冲破耳膜。最后，是一断悠悠不绝、如怨如诉的男子哭泣声。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抄佛经了吧？”李世民开口打破沉默：“四年前，你抄完佛经后，这里确实安静了一阵子，可是最近他又回来了。”

“王柳萱，不是朕不愿意放过你，是他，是他不愿意放过朕啊！”

王柳萱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弱弱道：“陛下圣明，您不能……”

李世民用最后一丝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王柳萱，你父亲虽然不能是唐朝的天子，但你却可以是唐朝的公主。”

他转头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太监宫女道：“把她带下去软禁起来！直到加封仪式那一天！”

本来写到2600字，结果WPS抽风了，直接少了1300字，历史版本和云端都找不到，最后还是重新打了一遍，但是状态已经没有了。从女儿和云锦鹤的对峙那里，就已经少了很多心态去慢慢刻画。总的来说，我很想写女儿和李世民的对手戏，因为一个威严的君主形象，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打破威严。但我平时不看历史同人，对李世民的人设把握得并不准确，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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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