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一中的晚自习分两段，两段晚自习中间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

第一段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刚一响起，郭睿就立刻站起身，朝着叶霜所在的七班的方向走去。

叶霜此时正在低头画一个什么结构图，看起来十分专注。

郭睿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板，叫了一声：“叶霜。”

叶霜闻声抬起头，看到是郭睿，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她快速放下笔，站起身快步走了出来。

“小郭？找我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想问问你。”郭睿说。

叶霜点点头：“那我们去操场边走边说吧，正好散散步。”

这正合郭睿的意，教学楼人太多，要是他的心思被谁听去会很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向不远处的操场。

跑道上有很多人在跑步，于是他们默契地选择了最外圈的跑道，以免打扰到跑步的同学。

“说吧，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叶霜说。

郭睿第一次私下找她，说实话她也有些吃惊。

郭睿深吸了一口气，事先打好的腹稿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才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进行讲述。

“我有一个朋友......”郭睿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或者说，是关系最特殊的那一个。但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他的朋友其实非常多，而且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都很真诚。我有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再那么特殊了。所以……怎么说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不开心。所以想来问问你，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调理？”

郭睿调整了一下措辞，把自己的感情包装成普通的友情占有欲。

直接坦白说自己喜欢姚杰，他现在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说完，他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看向叶霜，希望这个细腻又聪慧的女孩能给自己一些指引。

然而，叶霜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偏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半天没说话。

郭睿疑惑地蹙眉，忍不住绕到另一边去看她的表情——

却惊讶地发现，叶霜竟然在笑！而且笑得肩膀直抖，明显是忍得很辛苦！

见郭睿已经发现，叶霜索性不再忍耐，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不起……哈哈哈哈……”

她笑得弯下了腰，好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郭……你、你那个朋友……不会是姚杰吧？哈哈哈哈……”

郭睿脸一热。

他没想到自己做了如此模糊的处理，还是被叶霜一眼看穿。

事已至此，否认反而显得可笑。他只能硬着头皮，极其尴尬地点了点头，耳根烧得厉害。

叶霜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她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转过头看着郭睿：“所以，你觉得作为姚杰的‘普通朋友’之一，不开心了，对不对？”

郭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鞋面：“也不是不开心吧，就是......”

“就是希望他对你是最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叶霜一针见血地接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郭睿点点头。

叶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深吸了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小郭，你知道吗？”

“嗯？”郭睿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

“市赛你上场之前，我不是给你拿了一颗新的玉麒麟吗？”

郭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很感激叶霜的及时支援。但这和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那颗球，”叶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我做的。”

郭睿愣住了：“……什么？”

“是姚杰，他亲手给你做的球。”

郭睿彻底怔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姚杰还会做球？

叶霜顿了顿，继续说：“之前训练的时候，我们不是发现你有两颗球不同步的问题吗？当时我帮你改装了幻光流星和玉麒麟应急。但姚杰后来私下跟我说，他觉得只有两颗完全一致的玉麒麟，才能让你发挥出最高的3A水平。”

“可是玉麒麟是绝版球，市场上很难买到一模一样的了。我说那我试着给你复刻一颗吧，材料和技术我都有。但你猜姚杰当时说什么？”叶霜模仿着姚杰的语气，“他说，‘不了，叶霜，这次……我想亲自给小郭做些什么。’”

“你也知道的，”叶霜看向郭睿，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慨，“姚杰虽然球玩得很好，但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悠悠球制作，更别说玉麒麟这种结构复杂的球了。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来找我，请教了我无数问题，精细到轴承的压入深度、胶贴的切削弧度、甚至球体内部一个小小的减震环的材质……有些细节苛刻到我都没那么在意。”

“然后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是比赛前面那段时间，他的手不是受伤了吗？于是他就暂时把半成品放到了我这里，说等伤好点再继续。之后就是第二次月考——我记得特别清楚，最后一门地理考完，交卷铃刚响没多久，他就出现在我们班门口了。他说手已经好了，要把东西拿回去。”

“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完成了最后的打磨。”

郭睿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摸到了那颗冰凉而润泽的球。

工艺精细，质地温润。

原来......竟然是姚杰做的！

那段时间，姚杰竟然瞒着所有人，甚至瞒过了几乎跟他形影不离的自己，一点点亲手打磨出来了这个球。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对姚杰来说不特别吗？”叶霜抬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郭睿。

郭睿握紧了口袋里的玉麒麟，指尖细细描摹着球体的每一道曲线，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外壳，触摸到姚杰当时专注而认真的神情。

“那他怎么不亲手拿给我？”郭睿忍不住问。

叶霜了然地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姚杰说，队里所有人的球一向都是我负责维护和制作的，突然由他拿来给你，感觉有点……奇怪。他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毕竟这不太像他平时会做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地说，“他本来让我保密的，说我给的你就不会多想了。但我看你竟然为了‘是不是特别的朋友’这种问题纠结成这样——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郭睿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看向叶霜，郑重地说：“谢谢你，叶霜。我……我不会告诉他是你告诉我的。”

叶霜意味深长地笑笑：“不客气。说实在的，你现在终于不把烦恼憋在心里，而能来找我说说，我是很开心的。但小郭，你的占有欲有点强了哦。”

郭睿有些尴尬：“我......”

叶霜见状，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逗你玩的啦！能理解能理解。”

“那他......有喜欢的人么？好多人都说，你俩可般配了。”郭睿斟酌着开口。

叶霜挑眉，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是独身主义者。”

“至于姚杰的话......他看着是成熟稳重，心思缜密，做什么都一丝不苟——但实际上，我觉得在感情这方面，他可能完全还没开窍呢。”

叶霜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他就这样一个人，对谁都很好很负责，但真要谈及感情问题，可能还不如一个小学生。你要问我他最喜欢谁，我只能回答你——目前他可能最喜欢李非。”

郭睿对这个答案哭笑不得。

李非是姚杰多年的偶像。虽然现在姚杰的悠悠球技术已经超过李非，但对李非的崇拜仍然深植于心。

告别了叶霜，郭睿心情有些复杂地走向教室。

手一直在口袋里反复抚摸着玉麒麟。

还没开窍么？

既然还未开窍，那是否意味着……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慢慢地在姚杰心里画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四班教室门口。

于净和黄立晓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于净不知为何正和吴永康打闹在一起，黄立晓则一如既往地安静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突然，于净怪叫一声，一把搂住黄立晓的腰，然后故意重心后仰，一屁股倒在了正试图抓住他的吴永康身上，三个人顿时像叠罗汉一样踉踉跄跄地朝着郭睿的方向倒过来——

吴永康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带着身上两个“挂件”一起摔倒在地。

郭睿眼疾脚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长腿，精准地用腿抵住了吴永康即将倒下来的屁股。

“哇！队长！救命之恩！”于净从人堆里挣扎出来，笑嘻嘻地招呼他，“来得正好，一起来玩啊！”

郭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人，尤其是笑得没心没肺的于净和一脸懵的吴永康。

叶霜说姚杰还没开窍……

郭睿此刻却深深地觉得，或许不仅是姚杰没开窍，实际上除了自己和显然在状况外的黄立晓，这个队伍里的其他人，心智水平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朝着低龄化的深渊一路滑去！

要是说之前于净和吴永康还算成熟稳重，那完全就是因为队伍里还有年龄比他们小的弟弟妹妹。现在队伍里全是同龄人，再加上高中压力大，他们就完全放飞了自我，精神状态和丛林里的猴子没什么区别了。

郭睿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因叶霜的话而产生的那些复杂心绪，瞬间被一种“这个队没我得完蛋”的沉重责任感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