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特别番外:鼬的自书

冥界净土的空间是亘古不变的灰白色。

从天幕投射而下的光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阴冷得近乎于月光,映照在广袤无垠的荒原上,乳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绵延而来,粘稠得有一种水纹似的质感。

偶有飘忽的灵体从白茫茫的浓雾中穿过,却无法激荡出一点波澜。

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时间在此处像是冻结住了。

流淌的只有无休止的大风。

狂风吹不散白雾。

它们从最南刮到最北,风啸犹如号角,席卷大地,暴虐的千军万马最终却被勒令停在一条逶迤的小河边,以至于大风无法在水面上吹开半点涟漪。

——这是冥界与净土的分界线。

河水清澈粼粼见底,底部铺着一层圆润可爱的卵石,不过当延年背着鼬穿过这条名为“忘川”的河流时,却觉得脚底踩着的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尖。

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查克拉来维持笼罩在两人身体周围的莹白光幕。

——这层脆弱的蛋壳是他们最坚实的、也是最后的保护屏障。

无论是冥界的大风、还是忘川的河水,虽说对灵魂无害,却能轻而易举地摧毁活人的肉/体。

于是等延年艰难地背着鼬抵达净土土地后,他几乎是毫不客气地撒开手,任由鼬的身体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延年一屁股坐在旁边,累得喘了好几口气。

索性净土的死亡查克拉比冥界浓郁了数倍,很快,延年填满灵魂回路后,便开始寻找起鼬的灵体位置。

冥界净土的时间与空间不可用常理衡量,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找到那片独特的叶子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因此松枝清显特地嘱咐他,务必将鼬的尸体带在身边——肉/体和灵魂之间具有某种特殊的磁力吸引。

踏进天欲门后,延年一路追寻这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从冥界来到了净土。

不过令延年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溜达到忘川河畔的阿飘居然是个高挑消瘦的男人,海藻似的灰色头发掩盖住了眉眼。

延年瞪圆了眼睛,连忙“唰”得站起身,结结巴巴喊道:“银平老师!好、好久不见!”

芥川银平淡定地围着他飘了几圈,又围着鼬的身体飘了几圈,问道:“耶?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延年:“我……我是来复活宇智波鼬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老师,抱歉,目前我只能以命换命所以……”

然后他的话被芥川银平打断了,“没关系,其实我在这里呆得挺好,还能经常跟老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唠嗑。”

延年笑了笑:“正好,我马上也要跟您做邻居了。”

芥川银平的目光微微停顿,他看到延年脖间的木叶护额上多了道一字划痕,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延年的肩膀——当年这个只够得到他腰身的小男孩儿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

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啊。

然后芥川银平理所当然地拍了个空,没有实体的右手穿肩而过,他没有在意,接着说道:“那你先忙。”

延年朝他挥手告别,目送银平老师一路慢悠悠地荡走。

芥川银平走后不久,很快,第二只阿飘便送上门来了。

……大概是因为刚死不久,脑袋还不太清醒,男人的眉眼间依稀带着几分茫然,好像是没有睡醒的乖巧模样,他停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歪头看着对他正笑得一脸灿烂的栗发青年。

延年皮笑肉不笑地道:“宇智波鼬,过来。”他一面说着,双手藏在身后结印。

阿飘鼬相当警惕地后退一步,直觉告诉他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挪动步子的时候,一张查克拉大网陡然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脚整个罩住了。

延年抬手虚抓,毫不客气地将阿飘鼬拖到跟前,硬生生将他重新塞回肉/体中。

过程异常顺利。

延年蹲下身子,找到鼬的左腕静脉,从忍具包里掏出秋田先生调配的遏制试剂注射到他体内。

平躺在净土土地上的鼬眼睑微动,睫毛颤颤巍巍,似乎想要重新睁开眼睛,可立即又陷入了更加安心的沉睡。

延年忽得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

他仔仔细细描摹了一遍男人的眉目轮廓,又用袖子擦了擦鼬脸颊两侧的血泪——改为三撇横七竖八的猫胡子。

后退半步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后,延年重新背起鼬,穿越忘川后回到冥界土地。

真正的天欲门在冥界域内,连通着所谓的“辉夜宫殿”。

在一片鬼哭狼嚎的风声中,延年一边计算一边调节着离火构成的查克拉光罩,忽然明白了松枝清显为什么说他会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这层蛋壳似的保护膜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平安抵达冥界净土的出口。

想到这里,延年往上托了托鼬的双腿,朝着垂在他肩窝里的脑袋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都瘦得咯手了啊喂。”

回答他的只有微弱而绵长的鼻息。

延年心情大好,乱七八糟地哼起了火之国小调。

此处天大地大,鬼魂穿梭,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与大风中,居然回荡起了缠绵悱恻的歌声。

歌声一会儿婉转动人、一会儿直冲云霄、一会儿又走了调,简直要在空中劈开一波三折的花来,引得过路鬼魂啧啧称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延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倒不是因为嗓子哑了,而是舌头僵了。

在所剩离火储备量接近预算边缘线的情况下,延年身前的鸡蛋壳光芒黯淡了几分。

狂风呼啸而过,起初延年只觉得阴冷,很快,寒意便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吸了几口气。

刮骨风好比刮骨刀,用来束发的翠绿发带也被割裂了,散漫的栗色长发在空中漫漫飞舞,又被大风毫不留情地剪断。

断发抚过鼬的脸颊时,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的刺痒,不由微微凝起眉头。

延年没有在意,很快,他的头发就掉光了,蚀骨的大风连带着割破了他的衣服,细细密密的红丝从身体表面浮现而出,一时间血腥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索性延年并不感到疼痛。

……或许是因为冻僵了

他艰难地做出仰头的举动——已经能看到天欲门的影子了,就藏在白雾之中,露出太森的一角。

与此同时,天欲门的另一端。

盘坐在空御堂门前的黑袍人无声无息地睁开眼,他沉默地等待了片刻,就听到门后传来的声响。

无比细微的敲门声。

一共三下轻扣,余波近近远远地回荡,却使得整座青铜大殿都轰隆隆地震颤起来。

黑袍人似乎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隔着面具他揉了揉眉心,便站起身打开了身后的天欲门。

更准确来说,仅是敞开了一道容人通过的缝隙。

阴寒的狂风顿时“飒飒”地涌出来,犹如狼哭鬼号、在大殿内横冲直撞,一具白骨裸/露的残破躯体正背着被严严实实笼罩在保护壳里的男人站在狂风中,勉强呲牙,对他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

黑袍人的表情有些许凝涩。

一时间,他竟难以将眼前这个半边脸颊被侵蚀露骨的面孔与那张漂亮的脸蛋联系起来。

延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向师叔深深鞠了一躬,代表着“谢谢并且麻烦您了”的意思。

于是黑袍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延年松开手,想把背着的男人放下来。

然而肩膀居然被人牢牢抓住了。

延年错愕地转过头,猛得撞进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

不知何时鼬已经醒了,他带着一脸浑浑噩噩的茫然,却依靠直觉下意识地抓紧了什么。

在眼前一片忽明忽暗中,延年扯掉了那串铜钱项链,凭着最后的力气将鼬一把丢了出去。

——恶狠狠的过肩摔,鼬差点被摔得再一次断片儿,他七荤八素地仰躺在地上,只能慌张地仰起下颚,仅看到顶天立地的天欲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连带着青年的身影一齐在眼前消失。

最后那具支离破碎的身躯对他轻轻招了招手,好像在温柔地道别。

当宇智波鼬重新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了熟悉的、白漆剥落的天花板。

脑袋大概被针锥了千百下,他实在是疼得无法流畅思考,以至于盯着那盏四四方方的小挂灯看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这里是他曾住过十多年的地方。

鼬昏昏噩噩地爬了起来。

穿堂风从推拉门半掩的缝隙里涌进来,混杂着乖巧的风铃声。

皮肤有些发凉,鼬茫然地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或许被称作横七竖八的破布条更加妥帖,相当勉强地挂在身上,无法遮掩伤痕累累的躯壳。

似乎是一场大战弥留的伤口,很多还没有结疤。

灵光闪烁间,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好像是……复明了么?

……为什么要用复明这个词?

于是某种支离破碎的疼痛又如潮水将他淹没了,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了一锅粥,鼬面无表情地品味痛苦时,竟得出了一个绝佳的形容:“灵魂正在追逐肉/体”。

他索性放弃理智,放任自己围着屋子走了一圈。

第四步,走到推拉门前,敞开门后看到竹林包裹着明镜似的池塘。

郁郁青青,枝叶推衍出一整个夏天。

第七步,走到书桌前,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柄相当醒目的黄铜色钥匙。

上面还挂着一个三色丸样式的可爱配饰。

第十二步,走到书架前,发现书架第二排角落多出了一本书的空位。

鼬莫名觉得这应该是一本很重要的书,于是他轻轻屏住呼吸,竭力从被烙铁烧红的神经中剥离出相关的记忆碎片。

盛夏。

夜市。

在风中起落的翠绿发带。

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鼬,你最近有看书吗?”

于是他想起了那本书的名字。

《枭示录》。

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用那柄钥匙打开了一扇位于木叶中枢区边缘地段的和宅大门。

宅子并不大,有两层高,并无法与宇智波族长家宅相提并论,但它所处的闹市地段寸土寸金,外加靠近大井川河堤,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

进入玄关后,是一条狭长的空白走廊。

走廊尽头有夕阳西下的橘光,透过了方格纸窗,将它切割成一片一片妖异的菱形。

空气中灰尘浮动,这所尚未悬挂名牌的和宅显然还没有装修完毕,四处都裸露着灰扑扑的水泥墙体。

除去一处。

走道尽头的书房采光极好,高大的红木书架贯通了一整面墙,飘窗上放着两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蒲团垫子,白纱帘在夕阳的昏沉光线中轻轻浮动,轻柔地抚摸着案几上的青瓷瓶。

瓶里斜插了一支早已衰败的花枝。

鼬靠在门边木然地看了许久,最终无声踏进这个对他洞开的世界。

走过长长的书架时,他看到漫山遍野琳琅满目的书。

随后他忽得停住了脚步,目光徘徊,从第二层的角落抽出一本熟悉的古籍。

《枭示抄》。

鼬下意识地翻开书,一张小纸片从扉页滑落,他微微错愕地俯身,拾起已经泛黄发碎的纸片。

他撞见几排清秀的字迹。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从此开始,

到此结束。”

……

鼬抱着书,坐在了飘窗的蒲团上。

书里的纸片好沉,承载着漫长岁月的沉默,薄薄的厚厚的沉默,脑袋好像已经不痛了、又好像痛得厉害,整个世界的声音朝他呼啸而来他却始终抓不住最想挽留的那一个。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用力地回想着,一面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书。

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鼬好像听到了整个世界对他发出极近嘲讽的大笑。

随之而来的,不可名状的惊恐感将他紧紧包裹住了。

风声。

脸颊上的刺痒感。

顶天立地的白骨大门。

支离破碎的人偶对他温柔地挥手道别,唇角蠕动,好像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さようなら”。

さようなら,sayonara,再见,或永不再见。

鼬在夕阳黯淡的最后那刻闭上眼睛,溺水般地深深喘息着。

他自我折磨似地一寸一寸拼命回忆着那年十三岁的少年人的眉眼。

如此模糊又清晰。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于是跨过春秋,那首缠绵悱恻的小诗迟到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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