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哒……嘀嗒……”

粘稠、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特有的浓重铁锈味，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下方模糊的影子里。

黑暗、孤寂、空乏。

小浮缓缓低下头。

视线所及，是一双属于她的手。

但这双手，此刻已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它们被彻底浸染在一种刺目的、粘稠的深红里。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正顺着她的指尖、指缝，向下滑落、汇聚、滴答。

浓烈的血腥气霸道地钻入鼻腔，带着死亡和暴力的印记。这双手，刚刚还精准地操控着冰冷的手里剑，在另一个人的皮肉上留下刻骨的伤痕。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是眼泪。

它们自顾自地流淌着，与手上那代表暴力的猩红形成荒诞而诡异的对比。

然而，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却只是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力量过度释放后残留的生理余韵。

她的心底，一片死寂。

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没有半分对血腥的恐惧。甚至连刚刚释放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愤怒，此刻也如同燃尽的灰烬，只余下冰冷而沉重的余温。

昏暗的光线包裹着她，如同无形的茧。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涌来，足以吞噬任何正常人的心智。但小浮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份死水般的平静。这平静并非安宁，而是更深邃的空洞，是燃烧殆尽后的虚无。

她早已明白，从死亡那一刻起，那个曾经普通的作为种花家一个高中生的自己，就已经被彻底埋葬了。

记忆的碎片偶尔会刺痛她：曾经的世界，普通的家庭，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喜欢在漫画和小说里寻找慰藉，讨厌上学，讨厌体育课的汗流浃背，连稍微血腥点的恐怖片镜头都会吓得捂住眼睛……那些平凡、琐碎、甚至带着点懦弱的日常，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一场梦。

而现在？

她可以面无表情地握着手里剑，精准地在活人的脸上刻下伤痕，听着对方痛苦的哀嚎，内心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些曾经与她格格不入的词汇——体术、忍法、查克拉经络、致命要害、力量精准把控——如同冰冷的程序包，被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大脑，成为了她新的“本能”。杀戮的技巧，如同呼吸般自然。

对于这个忍者世界，她始终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这里的兴衰荣辱、爱恨情仇，在她眼中不过是舞台上演出的戏剧，无法触动她分毫。风掠过树叶的声音，鸟雀的鸣叫，路人的悲欢……一切都被隔绝在一层厚厚的、名为“漠然”的冰壁之外。

只有宇智波带土。

只有关于他的事才能在她那潭死水般的心底，唤醒她仅存的所有激烈情绪。

他是她锚定在这个冰冷世界的唯一坐标。

他是她的唯一。

他是她唯一的……机会。

小浮无比清晰地认知到那个胆小、普通、渴望平静生活的“自己”，早已在死亡的瞬间被碾碎、被剥离。

支撑这具残破躯壳和扭曲灵魂走到今天的，不是对力量的渴望，也不是对新世界的好奇，而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几乎成为执念的——对回家的渴望。

只要能回到那个世界，重新拥抱那份被自己曾经嫌弃的“普通”……那么，手上沾染多少鲜血，灵魂承受多少异化，经历多少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扭曲，都是值得支付的、微不足道的代价。

【宇智波带土醒了。】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如同精确的电子脉冲，直接在她的意识核心响起。那是9336遗留的智能AI，代号“21”。

【他一直在呼唤你。】

21的声音继续陈述着事实，不带任何催促或劝慰，仅仅是信息的传递。

【你还要继续沉睡吗？】

沉睡……这个词语在她此刻死寂的意识里，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小浮沾满鲜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粘稠的摩擦声。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刚刚还沉浸在无边黑暗与死寂中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挣扎着……开始转动。

————

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

最先感知到的是声音。

窗外，风掠过树叶，发出连绵不断的、细碎的沙沙声，夹杂其中的，是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带着清晨特有的生机，穿透了病房的宁静。这些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一点点将宇智波带土从昏沉的深渊拉回现实。

紧随声音袭来的是身体上的疼痛感。

钝痛、刺痛、闷痛交织在一起，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那场非人折磨。

他试图挪动一下手指，却感觉身体沉重异常。视线艰难地下移——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白色绷带，它们严严实实地缠绕着他的手臂、胸膛、腰腹。只有脸上稍微好一些，但左侧脸颊处也贴着厚厚的纱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的瞳孔在晨光中失焦了几秒，茫然地对着单调的天花板。眼皮沉重地眨了又眨，视野才终于缓缓清晰起来，勾勒出病房天花板的轮廓线条。

脑子清醒的瞬间，一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

小浮！

他在意识的最深处，用尽全力地呼唤：

小浮！小浮！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旷。

小浮！

他更加用力地呼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恐慌的刺痛。

你到底在哪？！

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恐惧。

你受伤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很疼？！

眼前闪过小浮操控他身体时那冰冷的眼神，以及他回归身体时那灭顶的痛苦，巨大的愧疚和担忧几乎将他淹没。

你还在吗？求求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呼唤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哀求，如同迷路孩童无助的哭喊。

小浮……

这个名字在心底反复咀嚼，带着血的味道。

小浮！！！

最后一声呼唤，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嘶吼，充满了绝望和不顾一切的恐惧。

就在那恐慌的浪潮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想要挣扎起身时——

[……我在。]

一个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声音……那声音……

带土猛地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确实是属于小浮的声线，带着她特有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质感。但此刻，这声音却像被揉皱的、浸透了水的薄纸。更让他心脏骤然揪紧的是——那声音里，分明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

压抑到极致后从灵魂深处泄露出的哽咽和颤抖，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像一根针，扎在带土的心上。

小浮……哭了？

那个永远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冰冷空洞，那个可以面无表情操控他身体发动致命攻击的小浮……

她哭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剧烈，瞬间在带土混乱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种更深邃、更滚烫、如同地心岩浆般翻涌的，想要不顾一切去保护、去抚平那哭声的强烈冲动！

带土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滚烫的大颗大颗的泪珠，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无法言说的重量，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

泪水决堤般滚落，沿着他因重伤而略显消瘦的脸颊，划过脸颊上贴着的纱布边缘，肆无忌惮地流淌。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这不是软弱，而是灵魂深处最剧烈震颤的外溢，是心疼与愧疚交织到极致后，身体的本能反应。

[？！！]

怎么突然就哭了。

小浮手足无措地悬停在他身边，透明的身体因这份无力感而微微颤抖。

轻飘飘地落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无法被看见的眼眸紧紧凝视着他。她伸出虚化的手，做出一个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动作，尽管那里只有空气的触感。

[带土，] 小浮努力想安慰他，[别哭了。我在这儿呢，一直都在的。]

习惯性的，她抬起透明的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戳向他紧蹙的眉心位置。

【……30%……45%……90%……滴！检测完毕！检测到目标个体‘宇智波带土’对你的情感波动产生关键性跃迁，能量阈值突破！‘身体可视化’模块——启动！】

可视化？

小浮的思维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概念愣住，心中一片茫然。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疑惑升起的刹那——

带土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突兀地、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肩膀猛地一僵，沾满泪水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难以置信地抬起。

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湿漉漉的黑眸，不再空洞地望向虚无，而是精准地、牢牢地落在那道身影上。

“小浮……”他张张嘴，吐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坐在床边的女孩身影，不再是虚无的轮廓。她有着如墨般顺滑的长发，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裙装。

她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怔住，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眸中盛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正无声地回望着他。

[嗯？]

带土彻底愣住了，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这真实的轮廓烙印进灵魂深处。

小浮也终于察觉到了那视线中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穿透她的空洞，而是真真切切地聚焦在她脸上！

[你能看见我了？！] /“小浮！我…我看见你了！我真的看见你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失声喊了出来。带土的声音陡然变高。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痛楚，他竟不顾身上未愈的伤口带来的撕裂痛感，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力，双手精准地、牢牢地抓住了小浮的手腕！

[欸？！] 小浮惊住了。

这一次，不再是虚握空气！

真实的、滚烫的、带着少年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汹涌地传递过来。

带土的手指收得极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力道大得惊人，死死地禁锢着，生怕下一秒这触感就会消散。

【具现化能量消耗达到临界点。倒计时：3…2…1…时间到。】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被带土紧紧攥住的、刚刚还拥有真实触感和温度的手腕，皮肤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苍白、失去血色。随即边缘开始变得透明、虚化。

“小浮？！” 带土的喜悦瞬间冻结，化为惊惶的呼喊。

那温热的、坚实的触感，正从带土的指缝间飞速流逝。

“不要！” 带土绝望地收紧手指，却只徒劳地穿过了一片越来越淡的光影。

当掌心最后一丝温热的实感如同流沙般彻底消逝，带土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冰冷攥紧。

他慌忙抬眼，视线焦灼地捕捉着眼前的身影——那身影重新变得半透明，轮廓如同隔着一层被水汽模糊的玻璃，在空气中微微摇曳、氤氲，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庆幸的是那身影终究没有消失，那模糊的形影依然固执地存在于他的视野里。直到这一刻，带土胸腔里那几乎要炸裂的恐慌才稍稍平息，化作一声沉重而短促的喘息。

小浮静静地注视着他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惶，心中了然。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没事的，带土。] 那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试图荡开他心头的惊悸。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措辞，[现在的我……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体。刚才你所触碰到的，只是能量短暂的聚合，一次……具现化。]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她微微向前倾身。那半透明的轮廓随之靠近，几乎要贴上带土的脸颊。

尽管明知无法再传递任何真实的触感，她依然固执地维持着这个靠近的姿势，让自己的虚影迎上他潮湿的视线：[你看，]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肯定，[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你现在看得见我，不是么？]

[我一直都在这里。]

“……嗯……” 一声浓重得化不开的鼻音从带土喉咙深处滚出，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尾音甚至有些破碎的颤抖。

那双紧紧锁在小浮虚影上的黑眸，此刻翻涌着未干的悲伤，但更汹涌的，是一种失而复得后近乎神经质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只要视线稍有偏移，那模糊的轮廓就会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小浮对带土的情感是建立在他能帮她回家的基础上的，所以这样并不纯粹的感情注定了走不长久

不过没关系，带土有的手段和力气[狗头]

两万字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哭泣X握手X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