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黄沙随着狂风飘荡,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排枯死的胡杨树在风中摇晃,以忍者极好的目力,罗砂甚至能看到一只深黑色的蝎子匆匆忙忙钻进沙土中,没了动静。
这是砂忍村再平常不过的景象,这里是砂忍村边缘的一栋房子,从加流罗开始显怀他们就搬进来了。
桌子上有待处理的文件积压了厚厚一沓,但是罗砂没有心思去翻看,只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爸爸,喝水。”手鞠稚嫩清脆的声音唤回了罗砂涣散的注意力,他看见手鞠拿着水杯跌跌撞撞地走进书房,手中水杯里大半的水已经洒在衣襟上。
罗砂连忙走过去,扶稳她,接过水杯也不急着喝,他摸了摸手鞠的头,温声说:“真是谢谢手鞠了。”然后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把玻璃杯随手放在桌上,扣出“碰”的一声脆响。
手鞠知道罗砂很忙,很听话地没有缠着他,踮起脚从桌子上拿起杯子,从书房出去了。
送走女儿,罗砂还是没有心情去做正事,坐回椅子上翻了两页文件就暴躁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扎,瞬时,毛笔和木桌同类相残,毛笔深深地嵌进了桌面。苦恼地用拳头锤了锤脑袋,罗砂的余光注意到妻子端着一盘点心走进书房,顾不上掩藏那支暴露他心情的毛笔,他连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手接过点心,一手扶着她走到沙发旁。
不错眼地盯着加流罗捧着肚子安稳坐下,罗砂才把点心盘子放到茶几上,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从妻子温柔娴静的笑容流转到轻柔抚摸腹部的动作,最后,罗砂的目光忍不住在她的肚子上停滞了很久。
他想到今天上午与长老商讨出的决定,一时间竟无法向加流罗开口。
“加流罗……”
“嗯?”与罗砂欲言又止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加流罗流露笑意的嘴角,十二万分的信任让罗砂更是没有办法面对她,加流罗望向深深嵌入一支毛笔的桌面,轻声问丈夫,“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
“孩子六个月大了吧。”罗砂答非所问,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加流罗没有追根究底,顺势就把话题转到孩子,谈到孩子,加流罗脸上的笑容似乎又扩大了几分,她说:“是啊,六个月了,最近还经常踢我呢,一定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
“……勘九郎呢?我今天都没有看到他。”罗砂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把那件事和盘托出。
“勘九郎?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睡午觉呢,这孩子总是贪睡的很。”加流罗说着似是抱怨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挡不了的,“不过他还小嘛,这也是应该的。”
“手鞠很乖,她刚刚还给我送水。”罗砂开始没话找话,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他知道加流罗一定看得出来他的心虚。
罗砂又沉默了,两只手交叠起来,左手无名指无意识的敲打右手手背。
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向加流罗开口。
真是可笑,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四代风影竟有一天会为一件事而犹豫。其实说到底,是他的愧疚。
罗砂在和加流罗交往时因为繁重的训练而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后来四代风影候选赤砂之蝎杀死三代风影叛逃,他赶鸭子上架一样地坐上了风影的位子,堆积如山的文件,长老的试探,三战以后的村子重建问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与加流罗的时间少的可怜。
但加流罗呢?从来没有抱怨过,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带孩子也很有一套,总是在身后支持他,如今因为这件事可能会丧命,而这件事由他经手,他亲自把他的妻子逼上绝路,这让他如何能不愧疚。
更何况这件事还要牵扯到他未出世的孩子,想到他的孩子会因此背负上血腥、杀戮……这些不该他背负的一切,心痛之余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罗砂深深叹了一口气,加流罗见状,就去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罗砂接过杯子,低声道了一声谢,然后看着碧绿色的茶叶在杯中上下浮动,飘回旋转,出了神。
“你有心事?”加流罗看着丈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
罗砂重重地把杯子磕在茶几上,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愧疚不安的内心,他不敢对上加流罗的眼睛,说:“加流罗,村子的高层决定把一尾封印到你体内,让孩子成为一尾人柱力。”说完他就移开视线,他怕看到加流罗眼中的诧异、恐惧,甚至厌恶。
“嗯,那什么时候进行封印呢?是等到孩子足月还是提前封印?”加流罗的语气很平静,就像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然后微微一笑,说:“从搬到这里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这里远离中心,来往的人也不多,就算封印以后尾兽在母体直接暴走也不会造成太大伤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孩子以后也会一直住在这里吧?”这番话加流罗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罗砂僵硬地点点头,说:“加流罗……”对不起。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加流罗打断了。
“如果是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村子。你是风影,然后才是我的丈夫,自然以村子为先。”
罗砂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然后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要不我们……”逃吧。
其实也不是不能试一试,他之前就想过的,秃鹫和夜叉丸肯定会帮他的,他手上还有一个能用的暗部小队,是他的班底,然后再去求求叶仓,她欠罗砂一个好大的人情……
加流罗立刻探过身用手捂住丈夫的嘴,紧张地警告他:“你疯了吗?”
罗砂顺势握紧加流罗微凉的手,放在腮边捂着,双眼无神地看向妻子,声音微微沙哑:“那怎么办呢,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加流罗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手上。
“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加流罗警惕地看向四周,打断了要说的话。
罗砂轻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慰她说:“没事,今天是秃鹫当班。”他这个风影做得再废物,也有仨瓜俩枣的人手。
加流罗这才放心下来,她叹息一声:“长老会必然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我怀着孕,秃鹫和叶仓从水之国突围回来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夜叉丸顶不了大用……哪怕我们奋力一搏,还有手鞠和勘九郎,他们那么小……算了吧,何必搭上他们的命呢?”加流罗分析了那么长一串,显然她不是不心动,但是理性分析以后,她还是放弃了。
罗砂悲伤地看着妻子,无力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用。”他这个风影做得好没意思,连妻子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再说了,我们走了,村子怎么办?”他们要是一走了之,那岌岌可危的砂忍村恐怕就要土崩瓦解了,三代风影被杀,蝎叛逃,要是罗砂再带着青年一代仅有的几个精英出逃,砂忍村就真的青黄不接了,很难说其它几个村子会不会趁机再掀起战乱,砂忍村经不起动乱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加流罗把的手附在罗砂的手背上,有些恳求地说:“答应我,无论怎么样,不要杀他好吗?”
罗砂抹了一把脸,他没有能力许下这样的承诺。如果未来人柱力封印不稳定,可能会威胁到村子,到时候他将面临的是抹杀,他说:“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他。”
没得到想要的承诺,加流罗的神情黯淡下来,她用手指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说:“茶凉了,我去帮你再倒一杯。”
罗砂看着她略快的步伐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将脸深深埋入手掌。
加流罗,抱歉。
加流罗关上门以后就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眼泪啪嗒啪嗒的下来,落在杯中。砸出一片涟漪。什么为了村子,对一个母亲而言,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啊!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人柱力,变成一件被人操控的兵器!
可是她无法拒绝这样的命运,她无法拒绝,她的丈夫也无法拒绝。
加流罗用袖口擦干眼泪,露出像平时一样的微笑。
“彭,卡嘣。”
“彭,彭,卡嘣。”
屋内他们夫妻叙话,屋顶上,倒了十几具尸体,罗砂手下的头号打工人秃鹫面无表情地单手扼断最后一个敌人的脖子。
秃鹫在打扫卫生,他要把听到风影和风影夫人危险发言的非己方阵营暗部全部处理干净。
他制服这些人还很有效率,甚至很有韵律,两三招就能制敌,前一两声是过招,最后一声脆响是他扼断敌人脖子的声音。
顺便一提,他连刀都没拔,拧人用的还是左手。
因为他的刀断在水之国了,罗砂答应找人给他做把新的,而他的右手差点也断在水之国了,最近正在修养。
除掉自己队伍里有异心的暗部以后,秃鹫居高临下地朝护卫队比了个割喉的动作,然后一脚把离自己最近的尸体踹了下去,做足了挑衅的样子。
护卫队里鱼龙混杂,里面的队员来自各方长老势力,其中有友善的,其中有中立的,有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
面对这样的挑衅,下面的部分护卫忍不住拔出武器,却被己方队伍的上级或暗示或警告了。
因为风影可以和他们鱼死网破,但是长老们不行。
现在,罗砂身边可信任的,就只有一队以秃鹫为首的暗部了,他们守卫在罗砂最近的地方,隔开了护卫队的监视。
秃鹫把屋顶清理完毕,在屋顶辨别一番方位,找了个位置倒挂下去,敲敲窗玻璃。
夜叉丸收拾药物的手微微颤抖,抬眸看清是秃鹫,他就撂下一桌子药物、绷带,打开窗户把秃鹫放进来。
看见秃鹫只是微微渗血的右手伤口,夜叉丸轻舒一口气,他一边从散了一桌子的药里面翻出要用的,一边说:“还行,比上次好,上次你出任务回来和个血葫芦似的,叶仓活像个刺猬。”
秃鹫沉默不语。
夜叉丸悄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秃鹫这时候还是个老实孩子,也不知道等夜叉丸给他包扎完了再说,他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不好说。”可能是不行动了。
夜叉丸生气了,用力地给他绑上了绷带,痛得秃鹫倒吸一口凉气。本来夜叉丸还打算留秃鹫休息片刻,如今却急急地把秃鹫撵出去,等秃鹫出去了,夜叉丸才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趴上去之前还记得把这堆自己准备了好久的药物往边上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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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夫妻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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