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忘怀】

【果然痛苦不会看在年轻的份上就对你温柔体贴。】

雫最近很忙。

从正式成为忍者那天起,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忙。

鹿久想让雫去监考,但她死活不乐意。疾风可不想看到自己的队友跟老师像小孩子一样掐架斗嘴,于是主动担下了这一任务。不过雫没能得意几天。

像这种几个忍村联合进行中忍考试的机会以前不太多见,大量外村忍者涌入木叶,需要重新安排的地方太多太多,需要的人手也太多太多。雫这么大一个上忍劳动力在跟前闲着,鹿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她一条生路,转头三代目就给她分派了更繁重的任务。

老师提的要求雫还能耍赖似的驳一驳,最顶头上司的命令,白送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个“不”。

雫只好先将忍者学校的工作暂时放一放,重新拾起自己的上忍身份。砂忍村来的那个人柱力下忍需要她着重关注,小道消息说大蛇丸混进来了她也得分心去管。

自从上次自暴自弃未遂,雫有些年没跟这位大魔王联系了。在雫认识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能站在她眼前朝她笑,却让她的那古怪的感知力也完全抓不到的存在。

但后来有几次雫隐隐感知到大蛇丸经过木叶的西北方向,明白那是大蛇丸在给她发来想见面的信号。而她敞开衣柜门,凝视着柜里的三把刀和内壁上的划痕,硬是在地板上坐了一宿,熬到天亮后再去上班,也不曾理会大蛇丸。

她一直以为大蛇丸的兴趣还停在她身上。在中忍考试进行到死亡森林部分的这天,雫踩在森林边缘的某根树杈上,刚因为熬夜监视砂忍村人柱力而睡眠不足打了个哈欠,接着便感知到了林间一闪而过的属于大蛇丸的气息。

雫分辨不出他暴露自己的意图是什么,但她稍作犹豫,还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林间幽暗处,大蛇丸背着身站在那儿,听到她到来的声响后带着一如既往的森然笑意回过头来:“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不管出于私人原因,还是工作原因,我都得来。”雫说着,与他保持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范围内,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大蛇丸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真稀奇,你没带刀吗?”

雫从包里抽了个苦无出来:“不算稀奇了,我好多年不用刀了。”

大蛇丸笑了笑,依然是看着毫无防备的轻松样子:“去年,我跟你那青梅竹马打了一架。”

雫一愣:“……跟鼬?”

她下意识皱起眉来。

“别担心,”大蛇丸居然在劝慰她,“输的人是我。”

这下,雫反而越发的震惊了。她知道鼬很强,当年他离开前,她就打不过他了,更何况是现在。但是能赢下跟她师父齐名的大蛇丸……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雫忍不住问着,却也很清楚,这位大魔王从来不开玩笑。

大蛇丸没给她回答,依然带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蛇瞳闪烁着舔了舔唇:“写轮眼啊……神秘而强大,真是个让人羡慕的血继界限呢。”

类似的话,他还曾在西北角的瀑布水帘洞里说起过。不过当时他那双闪烁的蛇瞳里映着的身影还是雫。

……他此番前来的兴趣与目标已经不再是她了。

雫顿时意识到不对,袖口紧绷的手臂一甩,半透明的光质锁链从大蛇丸脚下冲出来,随即顺着他的脚腕卷上去。

大蛇丸没有躲,带着一丝诡谲的笑,在锁链缠上他的胸口时留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然后“嘭”的一声化成了烟。

在那小子能赢过这位三忍之一的大前辈时,她居然连面前跟她扯皮的是个影分身都没察觉出来。是她生活的环境太安稳,拖慢了她的进步,还是他所在的环境太凶险,加快了他的进步呢?

不知不觉间,她又会被落下多远呢?

雫咬着唇,握了握拳。

*** ***

因为早有耳闻,却没有实见过,自来也回到木叶时没有按照以往那样,沿着主街道先去位于最中心位置的火影楼见三代目,而是特意绕着侧路,去了木叶西边的位置。

曾经属于宇智波驻地的地方,现在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新的房屋地基正在规划建构中。大概是先推到了隔开两边的墙,然后再一路往驻地深处蔓延,这会儿就剩了以前驻地中心地段涂着上红下白团扇纹的一堵墙了。

自来也没再往里走,就站在能看到那堵墙的远处街边,隐约瞧见墙面团扇纹上有个小小裂痕,像是曾经被什么利器戳破的,并未损伤那片上色依然鲜亮的红与白。

但来来往往间,再也见不到将团扇纹穿在身上的人了。

驻足站立良久,自来也这才转身离开。

因为不想碰上团藏那张臭脸,自来也没走正门,而是踩着附近居民楼的屋顶七拐八拐跳上了火影室的屋顶。隐在暗处的暗部一看是他,恭敬点了下头,又退回去了。

火影室里,三代目正与戴着黑纹面具的暗部说着什么,窗户开了一扇,正好让自来也听去一小半内容:“……属下赶到之前,小雫已经到了,但没有遇上大蛇丸。卡卡西前辈要她留下帮忙照看佐助,让属下回来禀报您。”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自来也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正是因为得知他这位老朋友想趁着中忍考试搞点事,自来也才会选择这个档口赶回木叶。

三代目稍作沉默,开口道:“那佐助状态如何?”

“卡卡西前辈给他上了一圈封邪法印,担心效果不好,还让小雫检查了一遍,她确认暂时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了。她最近既要戒备砂忍村的人柱力,还要四处寻找大蛇丸的踪迹,你要是再遇见雫,替我说句辛苦了。”

“是。”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自来也猜这应该就是三代目给他的暗号了,于是他从窗户里跳进去,室内果然就剩了三代目一个人。

看到这个年纪不小的弟子依然跟猴儿一样没规矩地往窗户里跳,落地就笑嘻嘻地问好,三代目忍不住白他一眼:“下次走正门。”

“那就下次吧。”自来也随口敷衍,瞧了瞧三代目,虽然对方跟往常一样老神在在地叼着烟杆腾云驾雾,但他总觉得这次见到的老爷子有些精神恹恹,“最近身体还好吗?”

“全是我这个年纪该有的老年病,”三代目说着,咳嗽几声,不得不把烟杆先放下,“也就这样吧。”

“您这是操心过度,像中忍考试这种每年都按程序走的小事,全丢给鹿久小子去办就行了。”

隔了几间办公室,加班加点处理文件的鹿久凭空打了个喷嚏。

三代目瞪着眼前连站姿都不拘小节的弟子:“说的什么不负责任的话!你这性子真该改改了!”说着,他大口喘了喘,胸腔与喉咙都舒缓了几分,又想把烟杆送进嘴里。但自来也眼疾手快按住了烟杆。

“少抽两口吧。”自来也说着,将烟杆抽走,随手竖进桌边的茶杯中,熄灭了烟火,“别总记着水门的事了。您也该考虑培养下一个继承人了。”

三代目没说话。

谁说他没考虑过啊。他早就准备了人选。可惜事态比他想象中更严酷,自己也比他想象中更无力懦弱,没有挡住风雨,反而是那孩子主动站出来迎了上去……没等到那孩子长大成人,真是近年来最让他扼腕痛惜的事之一了。

而眼下里,还有另一个曾让他扼腕痛惜的人来到他眼前。

“自来也,你说……”许久后开口的三代目,首先说起的居然不是继承人的事,“你说大蛇丸这次真的想杀了我吗?”

“……”

自来也没有立刻作答。

他抬头,用稍稍怜悯的目光看向三代目,但对方正专注地盯着茶杯里烟灰熄灭后余下的一点点灰烟,并没有注意到他看来的目光。他这才说道,“您应该问的是……这次他若是铁了心要覆灭木叶,您真的能杀了他吗?”

果然没有得到老师的回答。

但他老人家心里如何想的,自来也已经明白了。

他笑着换了话题:“说到继承人,您眼下有合适的人选吗?”

“你。”三代目毫不犹豫道。

自来也:“我不可以。我看澡堂子的话可以。”

三代目忍住了抄起烟杆狠敲弟子脑门的冲动。他又说道:“其实雫的话……”

自来也几乎是脱口而出:“您不怕木叶在她的带领下失去方向吗?”

三代目:“……她比以前靠谱多了,虽然还没改掉走出三步就迷路的坏毛病。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没见到她?”

自来也点点头:“她似乎很忙的样子呢。”

三代目便笑了:“你见了她就明白了。”也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下一任继承人的选择,他虽然有属意过她,心中却非常清楚地知道,雫应该是不合适的。起码她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这些年来他已经在刻意培养她了,还给她额外任务,让她在学校教书期间多观察了解学生,培养识人的能力。也曾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想不想成为火影这类的话。

她不是听不懂,但接下来的反应有些奇怪——先是沉默,接着叹息,最后说:“我已经有了跟成为火影一样艰难的目标理想了。”

那是什么样的目标呢?

她没有具体解释,三代目也没有问。以前总挂在她嘴边的除了耍帅就是赚钱,如今“目标理想”这类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先不管正经不正经,单单是有了目标理想就能让他高兴欣慰好久了。

三代目慢慢伸手将茶杯里竖着的烟杆抽出来,抢在自来也开口前说:“你放心,起码今天我不会抽了。”

“这可不能让我放心。”但自来也并没有再坚持,笑着走向窗边,“既然您这儿我已经来报道过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放我去浪了——请您跟巡逻的暗部们说一声,温泉店那边不用防得那么严实,没必要。”

“有必要。”三代目笑骂,“滚吧。”

*** ***

虽然多年未见,但自来也知道,他的返回,那个小红毛肯定跟以前一样早就闻出来了。所以他并不着急去找,反而悠闲地在木叶逛着,等她主动找过来。

但等他见到雫时,已经是深夜了。

经过这么些年的磨合,木叶人民终于彻底习惯了和平,店铺时常灯火通明大半宿。虽然夜已深,商业街上依然很热闹。

自来也就坐在街边客人很少的小摊上,喝着小酒,吃一个人的关东煮,听一街人的欢声笑语。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未觉得孤单,但还是想等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陪他喝酒。

等他向摊主要第二壶酒时,听到了身后轻轻的声音:“大叔……”

自来也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想要来陪酒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她的五官长开了,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成为了一个大美人,只是从衣着到发型都换了风格,细条单薄的一个人站在街灯下,让温柔落下光晕的街灯都有了沉重感。

他顿时明白为什么之前三代目会那样说了。他晃晃酒瓶,笑着邀请雫过来坐:“你已经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吧?”

“我都要二十一岁啦,”雫嘟囔着,抬腿走过去,紧挨着自来也坐下来,“早就成年了。”

自来也习惯性一掏口袋,像以往那样,又带出来一堆粉红色的发绳,全推给雫:“来来来,免得我再忘记了。”

雫一个一个拿起来:“粉色我还是很是喜欢,可是这么大的蝴蝶结已经不适合我啦。”

自来也语气惋惜:“是呢,你已经到了不能用这么大蝴蝶结的年纪了啊……”

但雫仍在道谢后妥善地把这些发绳都收了起来,还把缀着缎带蝴蝶结的那个套在手腕上,然后用这只手托着下巴,去看店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嗯……嗯……我都想吃。”

她琢磨了许久,最后谨慎地选择了份鱼丸和冷豆腐。自来也便端着酒杯朝她笑:“真不愧是纲手的弟子,跟她的喜好很像啊……你再喝点酒,估计就会更像了。”

“哇哦,我看您不是想让我陪您喝酒,而是想让师父来。”雫撇撇嘴,然后揶揄笑道,“行吧行吧,我就来照顾一下老年单身汉的心情,暂时当一会儿师父吧。”

自来也:“……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问题不大。”

摊主年纪不大,看起来三十出头,知道雫是谁,却不认识自来也。这个一老一少的组合颇有些奇异,他隐晦地瞧了几眼,特意给雫拿了一个外表看不出,但内容量小一些的酒杯。

“既然如此,”自来也说着,端起酒瓶,“就由我先给你倒酒吧——就像我跟你师父一起喝酒时那样。”

雫的第一杯温酒是一口下肚的。她因为曾经常年留在纲手身边,靠鼻子闻闻出了一个好酒量,闷了第一口酒只让她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自来也把她点的鱼丸推过去:“空腹喝酒这一点就不要学你师父了。”

“嗨以嗨以。”

雫应答着,听话地在喝下一口酒前先吃上两口填填肚子。自来也不着急吃也不着急喝,侧头看着雫。

最适合培养一个人举止的那段时间里,雫是在纲手眼前度过的,但她的行为举止并未收到纲手太大的影响。如果说纲手喝酒时的画风是豪放派的,那么雫喝酒时的画风就是婉约派。

就算喝酒时用的是小小的酒杯,她也会像小仓鼠似的用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啜。

她注意到了自来也的目光,疑惑地歪头:“大叔,难得见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呢。”

“……不高兴?我吗?”自来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老脸,感觉的确一直垂着眉,“是呢,是有些不高兴啊。”

越发老迈的老师。

越发疯狂的老友。

时至今日,他们将要对上了,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自来也怀疑自己是喝醉了,一张嘴竟然跟人家年轻的小姑娘说:“你有听到过什么让你难以忘怀的话吗?”

“……让我难以忘怀的话?”

闻言,雫捧着酒杯歪过头来。跟自来也不一样,几巡下来,饶是她酒量不错,这会儿也喝红了脸颊,看过来的目光疑惑中还带上了几分醉意。

“是啊,就是那些由别人嘴里说出来,又进到你耳朵里,从此再也不能忘却的话。”自来也自顾自往杯中倒着酒,倾酒声泠泠中,他的话音渐渐变低,“大多数都是让人忘不了的,想起来就痛苦得想要死去那般难过的话。”

“您有吗?”

“当然有啊,我都这个岁数了,没有才会奇怪吧?”

“欸~”雫噎回去一个酒嗝,脸红红的笑着地凑过去,“让我猜猜,不会是师父她拒绝您告白时的狠话吧?”

自来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雫在旁边一个劲地嘻嘻嘻。

自来也便把视线投到杯中清酒上。纲手的狠话啊……她的确说了很多很多。但那些话让人伤心欲绝的同时也挺让人开心的,因为这说明纲手她从未变过啊,就连不会爱上他这一点也是。他没觉得这样会让他难以忘怀。

但那些难以忘怀的话还是存在的。比如说,忘了哪一年,他跟纲手和大蛇丸头一次组队加入战场,想绕去敌后却遇到一个淋着大雨、浑身是血的孩子哭泣着朝他们大喊:“为什么?”

还比如说,那年大蛇丸冷漠无情地转身离开木叶,任凭他在后面怎么怒吼,也只是冷笑着回过一句:“自来也你可真是烦人啊。”

参战的理由是不希望再有孩子哭泣,却在战场上被哭泣的孩子质问。想要拼死维护的友情,在对方眼中也只是一个“烦人”的东西。

这才叫人难以忘怀啊。

自来也干脆举杯饮尽了杯中酒,然后再次斟满酒杯,问她:“你呢?”

“我呢……?”

雫轻轻颤了颤眼睫。

她意识到自己胃里起了一阵熟悉的烧灼感。

这一刻、在自来也摇晃着酒杯向她问来一句“你呢?”的这一刻间,他们是完全平等两个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辈分。

那么……她呢?

雫呆呆凝视着关东煮小摊昏黄的灯光下摇摇晃晃的影子。

让人难以忘怀的话啊……

她首先想到的是那个与她背道而驰的王八蛋,可是在脑海中把他说过的话翻翻腾腾回忆了一遍,却又意识到他带给她的只有无可奈何的伤感和叹息。虽然也会痛心,但毕竟事情还没有走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并没有哪句话让她想起来就痛苦得想要死去那般难过——他连半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又怎么舍得说出会让她难过的话呢?

但紧接着,月光便在眼前落下来。

“雫……”

耳边响起藏在记忆深处的呼唤声。她果然不会忘了他的声音,也不会忘了他神情平静地回过头来,在巨大的激流落差声里,语气从容不迫地说:“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眼前顿时一花。

果然无比难过。

她知道,她跟鼬之间那些曲折的、痛心的、叹息的事,她总可以想办法挺过来的。

唯有这句话。

唯有这个人……

还是会一想起就落下眼泪。

在醉意无限的加持放大下,以往再坚强的心性也无力阻拦那份几乎要破腹而出的痛苦。雫丢了酒杯,伏在桌前小声地哭了起来。

自来也还是头一次惹哭小姑娘,顿时一阵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安抚地拍拍雫的后背。同时也忍不住感叹一声:果然痛苦不会看在年轻的份上就对你温柔体贴。

“自来也大叔……”

小姑娘哭着,还断断续续同他说道,“长大……真是好辛苦啊。”

“……”

自来也手掌盖在她头顶,轻轻一揉,叹息似的说着,“是啊,长大真是好辛苦……可你还是要长大啊,而且总有一天你还要变老。不过没事的……”

他重新端起酒杯,眼底含笑地看了一眼,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灼烫的清酒抚慰了沉重的胃腔。

“到那时,再辛苦的事,你也可以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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