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终于磨磨蹭蹭地换上浴衣，拉开房门时，等候在外的泉奈显然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太慢了！银毛！温泉的水都要被我们泡凉了！” 泉奈抱怨着，但那双黑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出来”。

扉间的声音没有一丝歉意，他红色眼眸一转，说道：“抱歉久等了，走吧。”

泉奈：“切。傲娇怪。”

》

大抵在在哪个时代的少年男性都是如此，热衷于攀比“是否雄壮威武”这件事，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简直是闹翻了天。

氤氲的蒸汽中，充满了青春期的躁动与少年人带有恶趣味的玩笑。

“凉太！你原来是个橡果！”一个男生指着同伴哈哈大笑，被点名的凉太立刻涨红了脸，猛地蹲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光博——君——别害羞啊！”

泉奈作为人群的焦点，自然少不了被点评。他倒是毫不怯场，甚至颇为得意地展示了一下手臂上并不明显的肌肉线条，引来一片赞叹：

“泉奈～不愧是你啊宇智波，不错啊！”

“这线条，平时没少锻炼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当扉间最终解下浴巾，小心地浸入水中时，原本喧闹的池子忽然安静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热烈的起哄。

“啊！扉间！是你吗！银毛！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平时和扉间在实验室搭档的男生惊叫道，溅起一片水花。

扉间：“……”

他瞬间感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几乎是立刻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留下肩膀以上，红色眼眸锐利地扫视了一圈，试图用眼神逼退那些过分好奇的打量。

——这群愚蠢的家伙！

他心里在咆哮，又对这群家伙无可奈何。

看到千手扉间吃瘪，宇智波泉奈高兴的不得了，像个潜艇似的游到他旁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脸上带着促狭又了然的笑容：“喂，银毛，没想到你还挺有资本的嘛？平时藏着掖着干嘛？”

扉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试图与这个噪音源保持距离。“……闭嘴，泉奈。”

“哟，还害羞了？” 泉奈得寸进尺地凑近。

“你想多了。” 扉间面无表情地捧起温泉水泼了把脸，试图降温，“我只是觉得，这种无聊的对比毫无意义。” 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理性，如果能忽略那依旧泛红的耳尖的话。

然而，抗议是无效的。在这个充满了荷尔蒙和傻气的空间里，理性往往是最先被蒸发掉的东西。

很快，话题又从身材比较转向了别的无聊游戏——比如憋气比赛，或者看谁能用脚趾夹起水底的鹅卵石。

扉间默默地靠在池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温泉水温暖地包裹着他，驱散了寒意，也似乎稍稍软化了他紧绷的神经。耳边是同学们肆无忌惮的笑闹声，泉奈正在和另一个男生为了憋气冠军的头衔争得面红耳赤。

——真是…太吵了。

他在心里第无数次抱怨。

但奇怪的是，当一阵寒风吹过，带来几片雪花落在他发烫的脸颊上时，他忽然觉得，这种“吵闹”，似乎也并不完全让人讨厌。

至少，比记忆中那片只有风雪呼啸、危机四伏的雪原，要…热闹得多，也安全得多。

他微微睁开眼，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夜空下飘落的雪花，和远处洞爷湖静谧的深色湖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平静感，混杂着些许无奈，悄然涌上心头。

也许，这就是大哥希望他体验的，“平凡”青春的一部分吧。

男生这边无聊的雄竞转场到女生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抵是人类的共通性，净智也被女同学们围着调笑了好久，话题无非是肌肤保养、身材比例，还有谁和谁的暧昧情愫，直让她脸颊绯红，不知是温泉的热意还是羞赧。

水户还趁机问她：“你们这次来北海道…约会了吗？有没有再亲一下。”

净智害羞的脑袋上呆毛都翘起来一根，慌忙中用水珠弹了弹水户的脸，压低声音道：“水户！这里人多，乱讲啦！”

她又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听到刚才的话后，才小声对着朋友坦诚道：“我…不是这几天都是集体活动…明天到了小樽会…会一起出去的。就我和…扉间…都约定好了。”

水户听了笑得一排牙齿都露了出来，信誓旦旦和净智保证道：“你们明天走哪条路线？我一定为你们保驾护航把那群多事的笨蛋往别的地方带！”

净智：“………”怎么感觉是会被围观呢？

等到两拨人嘻嘻哈哈泡完温泉出来，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晚餐就要开始了。

少女们自红色的印有汤泉布帘后漫步而出，经过天然温泉水的洗涤，面庞上都莹润泛着绯色，穿着旅馆分发的各个花色的浴衣一派靓丽青春。

男生那边也是，少年们沐浴过后一个个清爽又充满朝气，不因为夜色而被困倦打败。

高中生们在转角处遇到，叽里呱啦的说着下午的见闻，扉间还听到刚才有人看到了野生的猴子跑过。

“我们刚才看到野生的猴子了！就在旅馆后面的树林里！”一个男生激动地比划着。

“真的吗？什么样子的？”

“可惜没来得及拍照！”

喧闹声中，净智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稍后方的扉间。

他银色的头发因为湿透而颜色更深，服帖地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红色的眼眸在廊下灯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他也换上了旅馆的深蓝色浴衣，身形挺拔，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净智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绽放着笑容，正要开口和扉间打招呼，就先被一旁突然窜出的被泉奈揉了一通脑袋。

“芋头妹妹——”泉奈嘴里叼着玻璃瓶牛奶的吸管，含糊不清地叫着妹妹的绰号，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在她头顶作乱。

“啊呀！二哥！我刚梳整齐的头发！冬天有静电别揉啦！”净智惊呼着护住自己的脑袋，试图躲开哥哥的魔爪，气鼓鼓的像一只河豚，惹得周围水户她们一阵哄笑。

“看到哥哥…也不先打个招呼…哎…”

——妹大不由哥啊！

扉间站在几步开外，看着眼前这熟悉又温馨的兄妹打闹场景。他看到净智因为泉奈的捣乱而微微噘嘴侧脸，看到她沐浴后愈发清澈明亮的眼眸，看到她身上那件淡粉色、缀有樱花图案的浴衣，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了片刻，直到净智终于摆脱了泉奈的“魔掌”，整理着头发，再次抬眼望向他时，那双带着笑意的、乌黑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廊下的灯光朦胧，少女发间残留的水珠折射着细微的光芒。

扉间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

——明天有的是时间留给他们两个说话。

他迅速移开目光，假装被旁边同学关于猴子的讨论所吸引，却还是透过余光偷偷地看她。

晚餐正式开始的广播这时响起，回荡在旅馆之中。

“吃饭啦！”

“快走快走！饿死了！”

人群欢呼着，涌向宴会厅的方向。

泉奈一把揽过还在偷偷瞄向扉间方向的妹妹，带着她往前走去，嘴里还嚷嚷着：“走了走了，芋头！再慢了好吃的又被抢光了！”

净智被哥哥带着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再次寻找那个银发少年。

“明天见。”她做着口型对自己传达道。

扉间微微一怔，随即，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