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潮退去的草地上,他们找到了断成两截的尸体。
尸体从肩胛骨裂开,裂痕一路延展到另一侧的腋下。尸体的裂口处已经被水泡得泛白,血迹也已散去,看起来竟像死了很久。
他们花了一些功夫,才在潮湿的泥土坑里找到尸体的头部。
可看着那连着半截肩膀的脑袋,所有人都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不是鬼鲛。
众人陷入沉默。
“由良!”千代说,“这是我们村的上忍——”
“晓的间谍么?”
“不好说……”
“间谍?”卡卡西神色突然一滞,他扭过头,目光落在身侧那人,而他的手指竟悄悄贴上苦无的握柄——
“说起来,幸村,”卡卡西语气如常,“你刚才是怎么打消鬼鲛的怀疑的?”
“嗯?”幸村愣了愣。
卡卡西压低声音,凑近他。
“你方才对鬼鲛说了些什么……那家伙才放心让你接近我的……你当时说了什么?”
“我是说了些久幸和鬼鲛相处时的记忆……”
“久幸的记忆……你为什么会有久幸的记忆?”
“是我在梦里听见的。”
“梦里?”
“很久之前的梦了……我也是突发奇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对——不过,卡卡西,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卡卡西没说话。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金属,目光落向周围。
鸣人和小樱正围着由良的尸体,千代婆婆冲他们讲解起人柱力的事。这两人听得认真,脸上纷纷浮现起凝重。
人柱力那些事对幸村来讲不是秘密,于是他突然后退了几步,与鸣人他们拉开距离。
卡卡西始终紧紧跟随。
幸村垂下脑袋,隐约扫了一眼卡卡西,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我明白——卡卡西,我明白你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我当然能理解,你担心我能假扮成久幸骗过鬼鲛,那我哥哥自然也能假扮成我骗过你——只是……晚上再谈这件事吧……”
“等到晚上……有这个必要么?”
“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
卡卡西叹了口气:“拜托……别逃避话题。”
“我……”幸村仰头看向天,“我对这件事有一些猜想,你肯定也有所察觉——所以我们需要一场详谈,一起回忆一下过去的蛛丝马迹,再好好分析分析现状。
“但此时最好不要引起队伍其他人的疑心。你说呢?”
幸村看着鸣人和小樱——他们还在为人柱力的事情激烈争论。
卡卡西注意到小樱的眼角隐约浮现起泪光。
该死——这又是怎么了?
他重重垂下肩膀。
“……晚上再谈当然没问题。但现在还是先说点有用的吧,幸村,我只要一句证明就好。”
“一句证明……”
“一句表明你是你的话……过去的记忆也好,只有你我知道的事情也行……有这么难想么?”
幸村突然皱起眉:“可是——你想啊……既然我能用久幸的记忆来糊弄过鬼鲛,那我哥哥为什么不能用我的记忆糊弄过你呢?
“好好看看我吧!卡卡西,你总该能认出我!”
卡卡西好好看着幸村,但他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认出那个对的人——
毕竟,如果他只见过正确答案的话,又该怎么知道错误答案长什么样子呢?
所以他无话可说。
“我能看出来,”幸村咬牙道,“你还在紧张,你的手就没从苦无上放下来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继续保持戒备吧……一直戒备到今天晚上——但我们现在不得不出发了。”
千代婆婆那边已结束争论。鸣人少见地严肃起来,他盯着前进的方向,眉头紧皱,嘴唇抿起。小樱脸颊上的泪痕还闪着银光,但她眼中亦是坚毅与执着。
该出发了……
卡卡西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只见微风拂过青草,纤细的嫩芽舞动出蒸腾的水雾,撩起潮湿的空气。
是泥土的味道。
鸣人突然迈开步子向前冲去。他的脚步踏在几处积水上,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他们前进。
但卡卡西依旧捏紧苦无的握柄,他的余光从未离开过幸村。
幸村则冲他回过了头。
“保持戒备吧,卡卡西,”他的语气仿佛有千斤重,“你就好好盯住我——”
“我明白,”卡卡西说,“一直到深夜……”
.
是夜,他们选定一处空旷的草地扎营。
离目的地只剩不到一天的路程。任谁都知道明天将会是一场恶战,所以他们排好守夜的轮次后,鸣人和小樱迅速进入梦乡。
千代婆婆却守在火堆旁。她一路上都身手敏捷,动作带风。只有此时,她却终于像一位脚步缓慢的耄耋老人。
千代婆婆一动不动地盯着鸣人的睡颜,火光照亮她的脸。
幸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看到这位老人的眼中竟满是哀愁,似是怀念,又夹杂悔恨。
他没想过上前去问,但他也不免好奇砂隐村这位昔日的风云人物——究竟走过了怎样波澜壮阔的一生——
“幸村——”卡卡西的声音突然响起。
幸村回过了头。
“好,我来了。”
他们走入树林,营地的火光消失在层层树干之后。
树林深处,夜风簌簌。
静谧的月光缓缓探入林间。树叶抖动着发出呢喃声,又向林间投下破碎的阴影。
卡卡西盯着月色,率先开口:“今天从鬼鲛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首先就是久幸的行踪。但我记得久幸早就死了,而且是你解决了他,对么?”
“完全正确。”幸村说,“那时是在水之国,我和你分头行动——然后我遇到了他,我杀了他,随即你找到了我。事情就是这样。”
“看来,和我印象里的一致啊……”
“那时候,我的兄长死透了。我们还都检查过尸体的。”
“这也和我印象里的一致……”卡卡西顿了顿,“但鬼鲛今天说的那些话,他似乎认为久幸在你身上……他以‘久幸’称呼过你,而你假扮‘久幸’的时候,也的确骗过了他……所以,久幸现在在哪里?”
幸村仰起头,他在树叶缝隙中看到了月光。
今夜是弦月。
月牙像一把锋利的弯刀,横悬天边,划破夜空。
夜色倾洒,像从止不住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幸村突然开口:“说到这个,卡卡西,你还记得好几年前那次中忍考试吗?”
“你指的是……鸣人外出历练前参加的那次?我有印象……”
“那时候,我总是时不时地头疼,又总是神志不清楚,你还为此发过好几次火。但最终也是你带着我去找了亥一先生——这才发现我的脑子里,好像有另一个意识……”
“另一个意识。”卡卡西深吸一口气,“你是说——”
“那就是久幸!”幸村的语气突然加重,“我偏头痛的毛病已经有很多年了。可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是我们当年从水之国回来后,我才开始出现这个症状的!
“而亥一先生用七星封印解决了我脑子里的另一个意识后,我就再也没有头疼过了——一次都没有!
“卡卡西,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幸村看见卡卡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暗淡的星光打在那头银发上,使他与月亮同辉。
于是幸村卸下心底重压,呼吸也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他努力压下嘴角,继续说:“……这意味着,只要亥一先生留下的那个封印还在,久幸就绝对不会出现。他的意识也许还存在于我的脑子里,但也仅限于存在了。
“所以,你不需要戒备我,更不需要为此就担心我。放心好了。”
可卡卡西的眼中依旧满是担忧。他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可只是略微扯动了面部肌肉,眉头依旧锁得像个死结。
幸村明白,这些话语也许能解开一部分心结,但空洞的言辞毕竟不是打开心锁的□□。
卡卡西缓缓开口:“我不再担心这个了。但我又想起来……封印久幸之前,幸村,你不仅是头疼、失忆,你的精神状态也很糟——非常糟……”
“说的没错。”提起这个幸村就来气,他忍不住呲了呲牙,“我当时的状态的确很糟——甚至都不像我自己了!
“这都是因为,我那友善且爱管闲事的哥哥,又开始犯他控制欲强的臭毛病了!一见我过得舒坦,他就浑身难受——
“那几年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噩梦的内容更是那老一套——信之介老师、千里、宇智波的灭族……简直没完没了,无穷无尽!我的哥哥将这些事情的过错全都推到我一人身上,以此来折磨我!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将意识投射于我的。可这件事肯定没那么容易达成,也一定有很多限制。所以,我猜,他大概是没法轻易夺舍我,所以就只能操控我的梦境,来扰乱我的意志,从而击溃我的心——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卡卡西突然朝他伸过手,拉住他的肩。
“但还好有你,卡卡西,你阻止了他。”幸村继续说,“所以他失败了。
“我想,他大概就是在水之国对我做了些什么——他甚至有可能是故意死在我手上的,为了达成这个秘术的某种前置条件——”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这种忍术的限制条件肯定很多。”卡卡西说,“可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久幸和鬼鲛的关系。他们认识彼此,你也看到了这部分记忆——是在梦境中看到么?”
“嗯。”幸村回答,“除了那些噩梦以外,我偶尔也会看见些其他内容。当时,我并不明白那些都是什么含义,只是在我脑中留下了一些印象……
“不过今天面对鬼鲛时,多亏了我急中生智——”
“好了,好了,今天的功劳肯定都要归你。”卡卡西笑着打断,“但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看到其他内容?”
幸村沉默了片刻。
“你是指……鬼鲛口中的那个计划?”
“是的。这应该就是晓的计划,可能足以解释他们绑架人柱力、收集尾兽的动机。可能也足以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我也赞同。”幸村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但我实在没有印象了……那些记忆都不是很清晰,尤其是我也三年多没有做过这些噩梦了——”
卡卡西松了口气:“不用担心……接下来只需要等回木叶,我们就从你脑子里揪出久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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