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雾岫没收到鼬会来的通知，闲着无事，便把这些日子落下的拜贴给看了。这些拜贴都是茶屋的遣手送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名贵礼物，都出自那些想成为她入幕之宾的人的手笔。其目的，便是向她这个花魁展示财力与社会地位。
雾岫看这些帖子的目标也跟明确，就是找几个有权有势的「备胎」。虽然她的人生目标是当汤之国的太后，但很难保证，她一定就能进大名的内院。若在花见祭中不幸落败，那她还得在吉原混下去，那选择一个、或几个大靠山就至关重要，这至少能保证，她在成为「真正的」花魁后，还能过得相对体面些。
至于那些拜贴，多半是请人代笔；或有才华横溢者，亦亲自书写，聊表诚意，以期雾岫能被其才情打动，而不在乎其微薄的家资。
说白了，就是想白嫖。
可惜雾岫俗得很，满心满眼都是钱与权，没有奉上重礼的帖子，她都觉得碍眼，瞧都不瞧一眼就全让小濑给丢了出去。
废话，想让妓女养的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以后出息了，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雾岫虽然没了记忆，但她本身就精得很，更分得清是非好歹。
而这指导思想与做派，似乎跟原本的雾岫不谋而合，半点都没引起小濑的怀疑。
但即便如此，剩下的帖子仍是多到让人怀疑人生。
小濑告诉她，她手里的帖子，跟正常花魁接到的数量相比，还算少的。因为，她只公开亮相过两次，一次是正式晋升花魁时，在森屿屋前的短暂露面；另一次，是第一次接待鼬、也是首次接客时的「花魁道中」。
雾岫：“……”
怎么感觉原身跟宇智波鼬似乎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的私情？否则，这弟控为什么要在她身上砸那么多钱？挑剔的雾岫又怎么会选中鼬当她的第一个恩客？
雾岫想不明白。
但她向来心大，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万一哪天被发现，她就哭着闹着跟鼬撒娇，说自己被摔坏了脑袋，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怕惹鼬伤心才瞒着不说云云。
女人的眼泪，可是触动男人的最强核武器。
有了对策，不管靠不靠谱，雾岫就更是安心了。
帖子看得她头昏脑涨，雾岫接过小濑递来的茶小啜一口放松。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小濑道：“新做的紫薯桂花米糕，送去给楼主了吗？”
这米糕是前头那个雾岫留下来的配方，她试着做了吃了，只觉口感绵密，奶味桂香交融得恰到好处，也不是太甜，很是对她的胃口。她想着雾鸠在病中胃口不佳，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小点心，便让小濑送去。
小濑低眉顺眼回答道：“楼主没收下，退回来了。”
雾岫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
“是吗？”她漫不经心道，“那她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小濑回答得很简练：“没有。”
有点不对劲。
雾岫借喝茶的动作遮掩住了眉心微蹙的褶痕。
雾岫自清醒后便从未见过雾鸠。明面上的解释，是雾鸠不想把病气传染给其他姐妹，因此谁也不见，包括她一直最偏袒的雾岫。可私下里，雾鸠却一句话都没有带给雾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雾岫不禁怀疑：她真的是雾鸠最亲近倚重的人吗？
正沉思着，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拉开。那粗暴又毫不客气的举动，显然来者不善。
雾岫按捺下心底的不悦，面上仍是微笑着揶揄道：“哟，这不是花夏姊姊吗？您来我这儿，有何贵干呢？”
花夏是楼里老人，也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只是她今年已过二十六岁，在花魁中，也是该打算隐退的「高龄」了。
吉原的花魁有如樱花，开得灿烈，凋落得也凄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而风光之下的最终出路，也就那么几条：得了隐疾而去世；自赎自身；从良嫁给达官贵人当小妾；或是留在楼里当管事。
而花夏选的，便是这最后一种。
因此，当楼里谣传雾鸠想让雾岫继承森屿屋时，花夏便成了与雾岫最争锋相对的那个。
雾岫虽然炙手可热，但毕竟年轻、资历浅。因此，雾鸠病后，楼中的各项事物便由花夏处理。因着两人不对付，花夏拿捏着手里那点权柄，没少给雾岫穿小鞋。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地来，八成没好事。
花夏挑眉，从上到下来回打量的雾岫好几眼，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滑稽表情，殷勤道：“我来看看雾岫妹妹。妹妹看来是好全了。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脸上没有留疤，真是万幸呢！”
她的眼神让雾岫很是不喜，就像从小摊上信手拿起一枚花簪，细致查看着每一个隐藏的线头，然后又摇着头随意丢回去时那样挑剔又不屑的目光。
雾岫自然也不是和善可欺的。于是也阴阳怪气地回敬道：“是啊，妹妹我运气一向好。换做是别人，这么一摔，怕是不止要留疤，连脖子都留不住。哪有机会在这儿耀武扬威呢？姊姊这么忙，还是得多回去休息休息，免得太过操劳，头晕眼花，连路都走不稳了。”
翻译成人话就是：有屁就放，没屁快滚，老娘没空伺候你！
花夏果然当即就变了脸色，声音也冷了好几个度：“我不是来跟你贫嘴的。我是来通知你，今晚山本老爷要来，你准备一下，好好招待。”
雾岫的脸色也冷了好几个度，直截了当道：“什么山本老爷？我不认识。”
她之前就调查得清楚，到目前为止，宇智波鼬是她唯一的恩客。那个什么山本老爷，她连名帖都没见过。这就想让她去陪？做梦呢！
“你认识不认识不要紧，”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只要知道，他是楼主的熟客，是森屿屋的大主顾，这就够了。楼主病了，不能待客。身为她的妹妹，你难道不应该代替她吗？”
吉原的惯例，关系要好的花魁之间会结成「姊妹」关系。在花魁不方便接客时，则会由花魁手底下的新造，或是姊妹帮忙侍奉客人。新造听从花魁差遣，自然得唯命是从；而对于自己的「姊妹」，花魁则需要自己当中间人，为「姊妹」牵线搭桥，表示愿意与「姊妹」一同侍奉恩客；而如果未经介绍，花魁便随意见「姊妹」的客人的话，则会被认为是与「姊妹」抢生意，名声和下场都不会太好。
雾岫迟疑，雾鸠介绍她认识过山本老爷吗？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小濑一眼。小濑伶俐，立刻懂了雾岫的深意，当即对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雾岫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施施然开口：“既然是雾鸠姊姊的熟客，那拜贴、以及遣手那边的费用就免了吧，花夏姊姊帮我预备花魁道中吧，今晚我去见见那位山本老爷。”按吉原的规矩，哪家的花魁要去见客都得提前向吉原管事通禀，以防几家同时出发，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以是雾岫才有这么一说。
如果按雾岫的性子，她肯定是不想去的；但雾鸠对原主不错，森屿屋又是人家的心血，雾岫不想让雾鸠难做。再说，按吉原的规矩，花魁可以选择自己的客人，且在第三次见客后才会提供服务；因此，只见过花魁一两面的人也不在少数。下一次，说不定雾鸠就好了呢？
然而，花夏却得寸进尺：“山本老爷是熟客，不需要浪费这种排场。”
“他可不是我的熟客，雾鸠姊姊也没介绍过。他想见我，自然要按规矩来。”雾岫面上带笑，态度却寸步不让。
花夏终是变了脸色，厉声问：“你去不去？”
“不去。”雾岫也冷了脸，昂着下巴高傲道，“没有遣手引荐，没有礼金书信，也没有花魁道中，就让我去见第一次来的客人，您当我是那些坐在张见世中任人挑拣、最低贱的娼妓吗？”她神色倨傲，仿佛在说，我就是不去，你能拿我如何？
“你不去，”花夏怒极反笑，“那就让小濑去。”
雾岫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她飞快地睃了小濑一眼，后者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出她此时的神情，因此，也让人错过了她眼锋一掠而过的冷厉。
雾岫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慢慢饮着，然后突然笑出了声：“花夏桑，小濑可不是什么花魁，也当不了花魁。”她的语气轻蔑而嘲弄，让人闻之生厌，，“楼里又不是没有其他能接客的花魁，这么鱼目混珠以次充好，您就是这样帮雾鸠姊姊打理森屿屋的吗？”
“谁说我要让小濑去陪山本老爷了？”花夏却笑得开怀，仿佛雾岫的话极大地取悦了她，她带着满满的恶意笑着，“森屿屋的客人多的是，小濑哪里能忙得过来，抽出时间陪山本老爷呢？”
雾岫再也粉饰不了太平，脸色黑沉如墨，显然气得不轻。
“花夏，”她连敬称都不带，双眼微眯，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危险地盯着花夏，“你是不是觉得，姊姊病倒，森屿屋就是你的一言堂了？”
花夏似乎也被她激怒，与雾岫争锋相对：“那也轮不到你做主！”她转头对身后带的小厮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小濑带走？”
“谁敢？！”雾岫拍案而起，跨步挡在小濑跟前，与来抓人的小厮对峙：“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小厮犹豫看向花夏，等她指示。雾岫身为花魁，在森屿屋地位不低，按理他们这些打杂的小厮是不能对她动粗的。
“蠢货！一个侍女你们都对付不了吗？！”花夏气急败坏吼着，半点不肯退让。
小厮们无法，只能一人拦住雾岫，另一人越过她，径直向小濑走去。
雾岫气得全身发抖，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心中立刻有了计较，然后猛地推开了身前的小厮。
她这一推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自己也借着惯性冲了出去。小厮被她推倒在地，一时没爬起来，见她并没有去帮小濑的意思，便由她去了，反而起身，帮着同伴一起去堵小濑。
两人都没有想到小濑一个花魁侍女，身手竟然还挺灵活的，在方寸之地左躲右闪，竟没被抓住。眼下多了一人堵截，小濑腾挪的范围越来越小。
眼见就要被捉住，一声厉喝突然从屋子的另一边传来：“住手！”
风岚：等下，这文终于是把女主角也流放到18线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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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二十三章·雾岫（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