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日理发
庭院里的老樱树抖落最后一片花瓣时,若竹正跪坐在檐廊下擦拭剪刀。田岛盘腿坐在她面前,黑羽织上沾着几点樱粉,后颈发际线处新冒的白发在暮春的阳光下格外扎眼。
“您别动。”
若竹用木梳挑起丈夫一缕黑中带白的发丝。“有好多白头发呢。”她暗想道,手指穿过丈夫发间,不由得心里升腾起一阵怜爱与难过。
田岛刚要开口,明光的大嗓门就撞碎了庭院的宁静。八岁的次子扛着木刀冲进院子,发梢还滴着训练场的溪水:“若竹夫人!我头发太长啦,修炼的时候真碍事,干脆剃光算了!”他身后的泉奈蹦跳着扑到若竹膝头,孩童贴着母亲撒娇道:“妈妈先给我剪嘛!刘海都扎眼睛了!”
若竹笑着把剪刀收起:“又偷懒,斑呢?”
话音刚落,长子抱着忍具包从紫阳花丛后转出来,发梢沾着片蓝花瓣:“我就不用了……”话没说完就被弟弟拽着衣角拖进人堆。
老樱树的影子斜斜切过檐廊时,家里四个男人的头发已在青石板上积成毛茸茸的小山。
“妈妈偏心!为什么给哥哥剪那么长时间,就只给我剪几分钟!”泉奈对着铜镜噘嘴,歪斜的刘海让他像只炸毛的猫崽。明光摸着青皮脑袋嘿嘿直笑,活像颗刚剥壳的鸡蛋。斑试图压平被剪得参差不齐的炸毛,发丝却倔强地竖得更高。
田岛忽然倒抽冷气——妻子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际,叫他本能地感到小腹发紧:“既然白得这样难看……”剪刀贴着鬓角发出清脆的咔擦声,“不如都剃了吧。”
暮色浸染庭院时,宇智波族长顶着新发型踏出院门。月光将他耳后剃青的皮肤照得发亮,其余的黑发在头顶支棱成可笑的扇形。执勤的族人抱着卷轴迎面撞见,喉结滚动三次才憋住笑意:“族长,南贺川的布防图……”
“嗯。”田岛昂首走过,全然不知自己脑后还翘着根泉奈恶作剧粘的鹰羽。
#事后,泉奈被父亲给了一顿完整的童年#
(2)宇智波黑丸
宇智波大宅的屋檐垂着三尺冰棱,黑色的雄鹰收拢翅膀落在缘侧时,爪钩上的积雪簌簌落进青石缝里。它歪头看着纸门上映出的剪影——女主人正在和两个孩子叠纸青蛙,烛光把他们的影子融成暖融融的一团。
“咕噜。”忍鹰用喙轻叩窗棂,金瞳倒映着飘雪。纸门拉开时卷进细碎的雪霰,若竹浅葱色的小袖被吹得翻飞如蝶翼。她捧起黑丸冻僵的爪子,呵出的白雾染湿了忍鹰尾羽上的冰晶。
“怎么不直接飞进暖阁呢?”她解下黑丸脚筒里的信笺,指尖触到忍鹰胸羽下尚未融化的雪粒,“户隐,你快把暖炉取过来。”三岁的孩子咚咚跑开的脚步声里,黑丸突然把脑袋拱进女主人袖口,粗糙的羽毛蹭过她腕间淡青的血管。
若竹轻笑出声,指腹抚过忍鹰颈间的绒羽:“是肚子饿了,要吃的吗?我去厨房为你拿些肉来。”
她没看见黑丸瞳孔缩成细线——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黑夜,丈夫握着她的手按在忍鹰同样位置,说这是向通灵兽表达亲昵的方式。
鹰酱:来多点来多点……你别走啊!继续摸啊!
户隐端着铜火盆回来时,黑丸正用翅膀把女主人拢在阴影里,忍鹰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哝,又昂首凝视着她。见它不吃自己给它精心挑选的牛肉,若竹捏着肉条的手顿住了。
“若竹夫人,黑丸在瞪您。”一直对这只黑鹰有些畏惧的明光见它这样的姿态,顿时心生害怕,但若竹却浑然不觉,她思索了片刻,问黑丸道:
“是不喜欢这个肉吗?我想想黑丸你喜欢吃……唉……?”
若竹望着盘中未动的鲜肉,仔细思索了一下黑丸的食谱,突然恍然大悟,随后……
“现、现在是冬天,我、我可没办法为你抓蛇来哦!”
若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想起数日前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正看见丈夫戴着一双黑色手套,端着几乎满满一盆的蛇肉正在喂他的爱鹰,他的眼睛余光看她来了,还问她:
“若竹,你要不要也来喂黑丸?”
丈夫举起一条花蛇向她示意,像在摆弄一条沾了血的绳索,黑丸俯冲时带起的腥风仿佛能掀起她的衣摆,雄鹰撕扯蛇肉的声响叫她心惊肉跳,与此同时,她感到头重脚轻、恶心不已,腹中的胎儿仿佛能感觉到母亲的害怕,剧烈的胎动让她扶着墙面几欲呕吐。
她当然不知道,黑丸在回家前已经捕猎过,它望着她只是希望她能继续多摸摸它;更不知道,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地喜欢着她,只是因为不会说话、又生得十分凶猛,所以不能正确地表达出来。事实上,在斑等孩子们眼里是威风八面的“父亲大人的爱鹰”,在她面前完全是另一幅样子。
在她病倒后,有次,为了逗她开心,黑丸甚至收拢起翅膀,在庭院里歪歪斜斜地“走路”,一摇一摆的,活像一只走地鸡。她看了之后难得被逗笑了,叫黑鹰走得更起劲、更滑稽了。
结果,还没一会儿她就又咳嗽起来,咳得嘴角都流下了血沫,见状,黑鹰立刻飞到了她的身边,发出了锐利的长啸声,引来了女仆。事后,它也固执地留在她的床头守着她,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武士守护着他的公主。
“都说‘物似主人形’,你真像大人啊……你真好。”
女人一下一下地抚摸它的羽毛,如此慢慢说道。
补:与天生就害怕蛇虫鼠蚁的若竹相比,泉奈十分大胆无畏,有次若竹看见他在院子里玩一根短跳绳,跳得满头大汗,不由得笑了出来,但是没过一会儿,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她突然发现,泉奈手里的“跳绳”其实是……
泉奈:“妈妈!——咦,妈妈你怎么啦?哦,你说这个?没关系哒!(炫耀)妈妈你不用怕!蛇蛇的牙已经被我拔了,咬不了人哒!”
泉奈得意洋洋地甩着手上的大蛇,和母亲炫耀自己的新玩具,而他的母亲则感觉眼前一黑,直接无声无息地昏倒过去,被某个神出鬼没的女仆接住后死命掐人中……事后,这条可怜的蛇被生气的男孩扔给了哥哥新养的鹰做晚餐。
泉奈:(生气)你把妈妈吓到了!坏家伙!
蛇蛇:(如果会说话)我靠倒打一耙!!
(3)他与她的初遇
在过往的记忆深处,他曾经与她有一次意外的邂逅。
彼时他刚过十六岁,还未生出日后横扫战国的锋芒,像是被揉皱又展平的忍者卷轴——乱发总在结印时扫过尚未刻上族纹的护额,倔强的黑发永远翘着两撮不服输的发尾,洗得有些发旧的藏青族服在肘部打着补丁,胸前罩着的皮甲内侧附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装满了兵粮丸与他从战场上“舔包”得来的武器补给,一把精钢打造的锐利长刀用磨砂牛皮带子紧紧地束在腰间,这是姐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你小时候还是个挺活泼可爱的孩子,总喜欢缠着我问这问那的,结果现在越大性子越沉闷了,照这样下去,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这样才像个忍者吧,姐姐。”
训练场上他总抿着唇,眼神像未开刃的苦无般钝而直,他的实力是同龄人中最强的,他也以此为傲。但是总的来说,他只是宇智波一族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忍者。
不过,在某次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时候,他惹了祸。
宇智波族地飘着新熬的药苦味时,田岛正盯着营火数自己肋间的绷带结。撤退时挨的那记水龙弹在左肩咬出三枚锯齿状伤口,最深的那道几乎要舔到突起的锁骨。
宇智波一族向来不以医疗忍术为精,为数不多的医忍都是优先服务族长及其心腹,剩下的受伤忍者们则是由族内女眷们代为包扎上药。他毕竟是族长的幼弟,于是照顾他的任务也就落在了他的二嫂、也是当时族长妻子的阿忍身上。
“别动。”
阿忍的袖口扫过鼻尖,带着佛手柑的香气。这位族长夫人包扎伤患的手法十分精准娴熟,田岛却在她触及颧骨刀伤时突然绷紧肌肉。他想起来,三日前那个雨夜,志村一族的忍者就是要从这个角度将苦无扎进他眼眶,若不是有写轮眼...
“嘶——”
冰凉的药膏突然抹过眼皮,禁忌的要害被触碰,田岛条件反射般扣住那截手腕。骨骼错位的脆响与陶罐碎裂声同时炸开,等意识到身下压着的是族长夫人礼服时,阿忍的左腕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
骚动是随着药汤渗进地缝蔓延的。当族长宇智波彰人的写轮眼在幛子门后亮起时,田岛正慌慌张张地要为嫂子受伤的关节复位。女人苍白的脸陷在鸦羽般披散的黑发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眼睛是宇智波的性命,我能理解。但是如此不自控,你的修行还不到位啊。须多加任务锤炼心性。我看这次去炎原都城打探情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顺便买些料子给你嫂子做件新衣服吧,要都城鹤屋的。”
“……兄上教训的是,田岛自当不辱使命。”
他的头磕在了地上,少年土下座恳求哥哥嫂子谅解他的无心之失。被他害得骨折的嫂子倒没有说什么,而哥哥则意味深长地教训了他一番,为他又加了一件新任务,而他也自然只能低头领命,就此退下。
临行前,他特意去找了好友光秀,向他打听阿忍喜欢什么样的料子,光秀惊讶不已:“啊,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毕竟是她弟弟吧……帮我打听一下。”
“我和她们才没有什么话可说呢……嗨,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帮你去问问行了吧。”
光秀摊手。他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少年自幼便没有与这个姐姐一起长大,对她的感情也仅限于“知晓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对于好友的拜托他下意识就想拒绝,却又在看见他满脸的恳求后无奈抱臂,表示自己愿意帮忙。几日后,在都城的田岛就收到了光秀的密信。
“我借着去她家给送些肉菜的机会去问了,忍说她最近想买件狐裘,你去鹤屋看看吧。记得回来要请我喝酒。”
“这家伙……本来每次喝酒就都是我付钱的吧。”
田岛咕哝了一句,把纸条用火烧成了灰烬——与他不同,光秀样貌俊秀、性格外向又善言辞,在族内女人缘一贯很好,这也造成了他存不下钱的习惯。于是每次兄弟出去喝酒,付钱的就总是自己。
……
半月后的某天,暮色漫过朱雀大道的青瓦时,宇智波田岛正站在“鹤屋”鎏金匾额下攥紧了钱袋。
掀开印着桔梗纹的暖帘,沉水香混着茜草染料的酸涩扑面而来。十六叠的店堂内,越前绸像瀑布般从天花悬落,外国来的缀金线罗堆在螺钿漆柜里泛着幽光,店员瞥见他一身洗得发硬的旧袍子,打量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像淬毒的千本。他浑然不觉,指着摆在架子上的一件白狐裘,让店员拿给他看看。
“客官好眼力,这领雪狐裘是雪之国出产的,可难得哩!”
纯白而没有一丝杂色的狐裘又柔又软,绒毛细腻得泛出柔光,店员戴着绢布手套捧起那团云絮,田岛盯着自己指甲缝里未洗净的血痂——前日,这双手刚拧断过某个人的喉咙。而三百两金的价牌则刺得他右眼突突作痛。
见鬼的……这东西怎么能那么贵!自己的脑袋放在黑市上的价钱恐怕也买不起吧!难道二哥平时也会给她买这样的衣服么?族长竟然比自己这样的普通忍者富有那么多吗?!
顶着店员几乎嘲弄的目光,少年窘迫不已。不过下一刻,门口的风铃就响起了悦耳的叮咚声:又有新的客人来了。
年轻的妇人戴着市女笠,垂纱在暮春的风里泛起涟漪,露出半截白玉般的下颌,被她牵在手边的孩子看上去约莫只有四五岁。三个带刀的武士簇拥着这对母女,少年的目光一凛,他认得出来人的银白发与家纹,属于忍武士旗木一族,他们在贵族间的名声很好。
店员一看见这对母女,一转刚刚的阴阳怪气,立刻堆出了满脸的笑容,小跑过去招呼道:
“哎呀哎呀!铃华夫人,您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我们小店了!快请进,上次收到了您的信我们就立刻去雪之国收了一批狐裘,都在那里了,您随便挑!”
他点头哈腰的,极尽谄媚的模样让一旁的田岛不由得心生厌恶。而顺着他指向的方向,那个年幼的少女乍一看见各色狐裘披风,顿时感觉新奇不已,与女人说:
“妈妈,这里好多漂亮的衣服!那件白色的披风好好看呀!”
女孩指着的正是他一眼相中的白狐裘。听见孩子这么说,女人宠溺道:
“是吗?那妈妈就买下这件狐狸皮,把我的若竹包起来。”
得到了母亲的许诺,年幼的女孩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要仔细看这团雪色绒毛,却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茜色布料垂落的流苏,整个人“哗啦”一下向前扑去。
“小心!”
常年握刀的手比思绪更快动作,少年的五指堪堪扣住女孩后衣领。轻飘飘的重量坠在臂弯里,女孩的尖叫声还未冲出喉咙,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呜……谢谢大哥哥……”
“没事,你没受伤吧。”
这是一个雪团一般可爱的女孩,抱在手里又轻又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格外天真无邪,因为撞到了他发痛,此时这双眼睛正含着泪水泫然欲泣。宇智波田岛心想:真是个了不得的美人胚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
他给小姑娘扶着站正了,女孩的母亲也过来了。女人一边心疼地为女儿检查有没有受伤,一边为她把散落在地上的绢花重新簪回头上。店员慌张地收拾打翻的布料,那匹标价百两的锦缎沾了女孩的鞋印,被女人说也一并买下了。
……
“就要这件黄的吧。”田岛从钱包里倒出一沓的碎银与铜币——那是他这半年辛苦挣来的全部积蓄了。油光水滑的黄狐皮在暮色里泛着一丝土气,店员撇着嘴草草打包完毕,就立刻去招呼店堂另一侧——那位戴市女笠的妇人正用象牙柄折扇轻点货架:“这个、和这个不要,其他的都打包起来,送到这个地址去。”
除了那件纯白狐裘,还有一件纯黑的与数匹色彩鲜艳、用料高档的布料。见他要走,那少女还不忘与他打个招呼,他点点头作为回应。田岛攥紧麻布包裹的皮草,暮色吞没了少年匆匆的步伐,他望着自己磨破的草履想,这大约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夫人与孩子吧。
但是这个小小插曲也只在他的脑海中转过了一瞬,随后,空空如也的钱袋提醒他,该回族去接些新任务挣钱了。
后记:
田岛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与若竹有过这样的一面之缘。或许对他来说,这段记忆最鲜明的部分不是在鹤屋的所见所闻,而是他回族之后,为了弥补损失的金钱连续接了四五个任务、又吃糠咽菜了半年。
两人的初遇其实是为了写一下补齐下他们彼此过往的生活。
下一章是继续写番外日常还是正文呢?有点把不准。如果继续写正文的话感觉很快就要到结局了。
说实话,其实很想写少年泉奈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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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二:宇智波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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