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丽的花朵滴落水露，砸在绿叶上，鲜亮无比的颜色在清空下盛开，阿莱塔睁开眼睛时，一切都已结束，一切都要开始。

城市里的欢呼从早上就听得很清楚，她迟迟没有醒来，恐怕是心中有诸多担忧，但当亲眼望见远处的欢庆游行时，怀疑却变得更大，难以不动摇。

每个人都和她抱有不同的心情，好像只有她被困在这里。

今日的婚礼一过，她就将成为城主，但直至换好衣服的这一刻，阿莱塔都不知自己即将结婚的是谁，就像是等待着晚宴开始的客人，即将被呈上桌的是什么，期待，亦或忐忑。

雪白的礼裙是早就定制的，当时阿莱塔站在高高的圆台上，和随着音乐转动的跳舞小人没有区别，每当一道指令下达，她就摆动身体的某一个部分，比人偶师手中的木偶还要僵硬。

成品她直至此刻才看见，柔软的白纱似乎象征着未来的一片轻盈，只需端坐在那唯一的地方，等待着众人许下愿望，无论涉及怎样违背常理之事，只要在这座城中……

阿莱塔想要闭上眼睛，她却不能。

坐上将带着她绕城一圈的车子，她必须扬起笑容，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挥手，他们眼中带着期盼，在这样晴好的日子里，是真的忘记了就在片刻之前发生的事吗？

玻璃窗内惊恐且带着躲闪的目光，正充满了热诚地将她注视，心里唯有古怪的感觉，无法摆脱。

熟悉的道路，她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某些地方的砖瓦是如何剥落，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并不是要离开，可伤感依旧要将她淹没，和洒落身上的阳光争夺主要的位置。

她喜欢的道路是如此漫长，在望见站在阶梯人前，这一切仿佛永不会结束。

阿莱塔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那里的人，她的心突然多出一丝雀跃，在醒来后头一回出现。

她和他，将手牵着手走上漫长的道路，去到城之上，结束这仪式。

库洛洛穿着和他来到这里的那天相像的服饰，血也浸润也看不出半分的黑色衣服，和阿莱塔的白形成了对比，在五颜六色的服饰中，如此简单反而受到瞩目。

他没有问她突然去了哪里，也没有对她说在她消失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将她等待，然后在她接近时，对她伸出了手。

一个念头说不要，另一个念头让她靠近。仪式，必须进行。

阿莱塔终是挽住了库洛洛的手臂，两人向上攀登，一路沉默。她想说些什么，但已问不出来，她不清楚他怎么想，又担心自己若是询问，会得到并不想听见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一直以来，她都这样胆小。

本登惯了的台阶，叫阿莱塔疲惫不堪，她的身体在不断变重，面上的笑容则始终保留着，沿路两旁都是人群，库洛洛像是见惯了这般场面，比她要轻松自若。

一切就要开始，一切就将结束。

他们来到了长长阶梯的顶端，回身几乎要窥见低云成的雾。

新人被引着去到了礼堂中，偌大的厅堂是许愿的地点，阿莱塔无数次经过，也曾想自己坐上中心，她已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般念头，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想要逃走。

主持婚仪的人立于正中，她的面容已然模糊，在机械式的问答下，阿莱塔点了头，然后是交换的仪式，圣洁的水汽洒落，庆祝的舞蹈环绕。

“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什么都没发生，在宴会开始前，叫阿莱塔有一瞬以为，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她得到了片刻真正的欢愉，在觥筹交错间，她的意识和身体一同旋转。

时间从白天来到黑夜，她和他独处一室，四下安静地可怕。

“你要留在这里吗？”阿莱塔不禁问道。

库洛洛愣了愣，然后笑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捧住了她的脸，吻了上来。

不会再有更幸福的时刻，正如小说的主人公可能会经历并体验的那般，欢快充盈了身体，要将人带去另一个世界。

因为自己，因为拥抱着的人，从漂浮着的地方落下，踩在了地上，但仍感到在悬浮着……

她和他，成为了一体。

继位的仪式就在今日了。

由于一切都未结束，仿佛接下来都会是新的开始，阿莱塔重新穿上了雪白的服装，等待着鲜红的斗篷披上她的肩膀。

但是，站在最前方的人，手中所捧的，是一件白衣。

阿莱塔和库洛洛并肩来到最前，阿莱塔的手被拉起，一柄短匕被放到了她的手心，没有任何镶嵌的匕首有着并不优美的弧线，阿莱塔几乎要因自己的记忆而颤抖：这是她小时亲手打制的一把，也是唯一一把刀刃。

它应当躺在玻璃柜后作为纪念，而不是被她再次拿起。

“这是最后的献祭。”一个声音说：“亲手浸润外袍，你将拥有这座城。”

必须要有牺牲，才能维持幻想的长存。没有人能够帮助她，她要做出决定。

“逃走吧。”阿莱塔开口：“离开吧！”

眼前的人看着她，名为库洛洛的男人，在寻找消息的途中，选择参与一场仪式，这是不是他的计划外，阿莱塔不清楚，可她知道，从一开始，就都是错误，她要拒绝自己的命运。

“我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就是现在。”库洛洛说着，拉住了她的手，“是你，我不会躲开。”

阿莱塔感到自己像是个疯子，她可能的确是，和他一样。

那些如梦般的画面依旧在她的脑中拼凑，并不存在的丝线将它们牵连，绕成应当存在逻辑的情节，她起先是不清楚的，但当他温热的手将她握住，那冰冷的刃边贴住他的胸口时，阿莱塔才终于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库洛洛早就死了，库洛洛=鲁西鲁已经死在了通往世界的海里。

她无法承认，她无法接受，她没能目睹，她要拒绝的，是他的死亡。

阿莱塔扬起匕首，对准了自己。

她有要去的地方，她知道，两人会再见面。

这个故事还有最后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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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