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暂歇,那不勒斯的夜色被海雾浸润,如同陈旧信笺上洇开的墨水。
窗内,水晶吊灯倾泻下另一场无声的暴雨,金色光芒洒落在空荡荡的地面,被抛光的大理石反射,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斑。舞台边的香槟塔冒着细小的气泡,长桌上的精致餐点无人碰触,只有黑灰两道身影遥遥对坐,像棋盘两端相持的王。
“相信您已经考虑过我们的提议?”马尔科轻轻摇晃着酒杯,目光如炬地盯着对面气度同样非凡的男人——今晚他不是里苏特,而是“热情”的“老板”,他的名字是“索里特·纳索”。
“当然。”“纳索”带着风度翩翩的笑容点了点头,“但在进入正题前,我想确认一点:您是代表贝尼尼家族全体,还是仅代表您自己?”
马尔科的表情微微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个问题很有趣,纳索先生,您在暗示什么?”
“只是想确保我们的谈判结果有效。”“纳索”微笑着回应,“毕竟,我听说贝尼尼家族内部最近有些意见分歧。”
“‘热情’的消息倒是灵通,”马尔科放下了酒杯,“但请放心,今晚我代表的是整个贝尼尼家族。”
我紧盯着监控屏幕,心脏怦怦直跳。两位“老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如同刀剑交锋,款曲周至之下是一触即发的凶险。
“表面上看,他们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虽然身处没有第三者能听闻的监控室,梅洛尼还是压低了声音,“马尔科想刺探‘热情’对他们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知道多少,leader则在确认马尔科的决策权限。”
“实际上,两个人都在拖时间,马尔科不止这点人马,多半有伏兵,他在等什么不清楚,但肯定是在等动手的机会。”
“所以涅罗先生也在等他的动作,好看清他到底布下了哪些棋子?”我问。
“哦呀,小阿美~”梅洛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笑着说,“我开始明白leader为什么喜欢你了。”
——等等,他在说什么……?
被他戳中的地方忽然发热起来,我不自觉地别过头去:“别开玩笑了,梅洛尼先生……我只是说出了最简单的推论啊。”
“不,不,这可不简单。”梅洛尼收回手指,靠向椅背,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目光看了看我,又扫了一眼屏幕中的里苏特,“很多人,哪怕是替身使者,也只能看到棋盘上的棋子,计算下一步的走法。但你……”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特有的、黏稠的语调,“你在试图理解棋手本身,而不是棋局。”
——我在……试图理解里苏特吗?……这么说也没错,我的确很好奇……这是一场刺杀任务,为什么他明明可以直接动手,却选择了这样一场既复杂又充满变数的舞台剧?
“因为……”我一边试图理清思路,一边自言自语地回答内心的疑问,“因为哪怕组织只需要一场暗杀,涅罗先生也需要所有‘情报’。马尔科的伏兵在哪里、有多少人,是贝尼尼家的私兵,还是他背后另有帮手?这些情报比马尔科本人的性命更有价值。只有让马尔科自以为胜券在握,主动掀开所有底牌,我们才能真正完成任务目标的……‘一网打尽’。”
“Bingo!”梅洛尼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笑容愈发愉悦,“看,leader喜欢的就是这个。你有一颗性感的脑袋呢,小阿美。”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屏幕上那个沉稳如山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
梅洛尼笑完,转回头又去看监控屏幕。
他明明是在夸我,我却只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不愿去深想这句话的含义,也一时无法再直视谈判桌前的里苏特,手指下意识地按着按键切换监控画面,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
马尔科带来的两位替身使者——福迪和那位疤脸保镖始终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迪亚兹留在了稍远的位置,但也没走出五米之外。其余五位保镖则分散在走廊和侧厅的关键位置警戒。
这几个人不足为虑,按照里苏特的安排,他们会由霍尔马吉欧、法伊纳和钦加莱负责。
我在切换到停车场的画面时停了下来:“等等,是我看错了吗?马尔科的车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谈判之前,我想先展示一下诚意。”马尔科优雅地打了个响指,身后的福迪和疤脸保镖立刻将两只一模一样的铝合金密码箱放在了桌子中央。
“咔哒”——锁扣被打开。
层层叠叠的金砖码放在一只箱子里,在水晶灯下迸发出灼热的光芒,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另一只箱子里没有黄金,只有一摞摞码放整齐的文件。
“五百万欧元等值的黄金,没有任何追踪记号,是赔罪的礼物,为我那些不懂事的下属在‘白昼旅馆’对贵方造成的冒犯。”马尔科看了一眼桌面,慢条斯理地说,“以及,过去三年内‘热情’在都灵各行业的交易记录、资金流向和关键人物名单。这些是我们与贵方未来友好合作的基石。我想,真正的‘老板’会明白它的价值。”
“纳索”的目光从黄金上掠过,没有停留,反而在那箱文件上审视了片刻。他没有伸手去拿任何一样,只是看向马尔科。“诚意,有时候是为了藏起毒药。”他平静地开口,“贝尼尼先生,你带来的礼物过于贵重,让我怀疑你这杯‘合作之酒’是否也下了毒。”
马尔科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垂下眼帘,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这么开心。”他又再凝视着对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交锋的快意,“不过,果然还是有点遗憾啊,我还以为这次那不勒斯之行能见到‘热情’真正的‘老板’呢,‘索里特·纳索’先生,或者我该称你为——”
他停顿了一下,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里苏特·涅罗?”
人,很多人——本应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上,贝尼尼车队中,突然走出了数名新的武装人员。他们的穿着打扮与那天在“白昼旅馆”袭击我们的黑衣人一般无二,一个接一个地跳下车来,我默默数了数,竟有三十个之多!
我完全看不出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且不说那三辆阿尔法·罗密欧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即使勉强往里塞,车子的轮胎也早该压爆了。
“果然出现了!”梅洛尼低声道,迅速按下通讯键,“Leader,马尔科有埋伏,停车场伏兵冒头,一共三十人,武器:冲锋枪、步枪,可能还有手枪和手雷。重复,马尔科有埋伏……”
我紧张地盯着屏幕,看见里苏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宴会厅内,空气仿佛凝固。
“纳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那双黑红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波动:“看来您在突袭‘白昼旅馆’时下了不少工夫。”
“你不意外?”马尔科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里苏特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也对,毕竟是凭一己之力,帮‘热情’推平了半个西西里的男人,自邦塔特时代以来最好的‘刀’。你的名号隐藏在‘热情’的光环背后,在地下世界都鲜为人知,可费了我不少周折。”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却也像毒蛇的信子般冰冷。
“告诉我,涅罗,碾碎自己故乡的感觉怎么样?”
里苏特宽阔的肩膀没有一丝动摇,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也稳如磐石:“商业扩张总有代价。”
“代价?”马尔科冷笑一声,“当你带着‘热情’的‘军队’,踏平西西里那些家族的土地,将曾经与你的父辈称兄道弟的‘荣誉之人’一个个送进地狱时……我听说维□□德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二十三个人,里面有没有你的童年玩伴?那也只是‘商业扩张’的代价吗?”
里苏特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却不是马尔科预料中的愤怒——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摇了摇头,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您不像个北方人,贝尼尼先生。”
随着这一下轻敲,在我面前的另一个窗口内,一名黑衣人被画面外射来的子弹爆了头。
如同一根无形的指挥棒,在“航海家之梦”的舞台上奏响了杀戮的序曲。
停车场上,那名刚刚被子弹掀开头盖骨的黑衣人尸体旁,骚动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狙击手!”
“隐蔽!”
有人怒吼着,幸存的伏兵如受惊的鸟群般四散,迅速寻找着汽车、立柱和花坛作为掩体。他们警惕地端着枪,瞄向远处的高楼和港口的起重机,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死亡猎手。
又一发子弹呼啸而至,却并非来自他们预想的任何一个方向。一名躲在阿尔法·罗密欧车尾的黑衣人,身体猛地一震,胸前爆出一团血花,子弹竟是从他侧方的地面弹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击穿了他的心脏。
恐慌开始蔓延。
“他在哪儿?!”
“是哪个方向?报告位置!”
他们的通讯频道里一片混乱的嘶吼,但无人能够回答。致命的子弹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从四面八方袭来,无视任何物理上的掩护。一名黑衣人被从头顶射下的子弹钉死在地上,另一人则在奔跑中被前方凭空出现的弹头击中膝盖,惨叫着倒地。
最诡异的一幕发生在会所的玻璃幕墙上。
一发子弹竟像是从玻璃内部“挤”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射入一名正在仰头观察的黑衣人眼眶。那块光滑的玻璃却完好无损,甚至没有留下一丝裂痕,只是冷漠地倒映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
“我的天……”监控室里,我失声惊叹,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攻击方式。
“普罗修特和伊鲁索开始表演了。”梅洛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同伴的欣赏,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些反光的表面,“普罗修特开枪,伊鲁索搞定‘路径’,玻璃、积水、汽车的后视镜……只要有反射的表面,都是他们的猎场。”
停车场上的伏兵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短短十几秒内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后,他们彻底放弃了找出那个“幽灵狙击手”的徒劳尝试,转而怒吼着冲向会所入口。他们训练有素地分成三组:一组正面突入大厅,另一组绕向侧厅,最后一组则直奔地下室通道——他们显然对“航海家之梦”的结构了如指掌。
“他们进来了!”我连忙切换监控画面追踪着敌人的动向,同时向频道中报告,“正门十人,西侧走廊五人,东侧……”
我的声音突然顿住。
在东侧厅的监控画面里,除了原本马尔科留下的两名保镖外,又有数名黑衣人突兀地从一根承重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就好像他们一直重叠着……或者说以某种方式“折叠着”躲在那里。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大家小心!”我抓住麦克风,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侧厅也有埋伏,敌人已经进到室内了,人数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是替身能力,可能是空间系——对方还有第三个替身使者!”
而暗杀组获知的情报中从未提及这一点。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弹响从身后传来。
法伊纳带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哎呀,小阿美,这么紧张好可怜哦~只能被‘妥善保护’起来啦!”
钦加莱的粗嗓门紧随其后:“区区几个杂兵我们会搞定的!乖乖待着吧小会计,别碍事!”
我扑过去扭了几下门把手,它纹丝不动。
监控室的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梅洛尼啧了一声:“那两个小混蛋,果然敢擅离职守。”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菜鸟们太好猜了。”梅洛尼耸耸肩,“不过现在不是烦恼他们的时候,任务才是最优先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监控屏幕前。
“涅罗先生也早就预料到了,对吗?包括马尔科的伏兵……这就是为什么霍尔马吉欧、法伊纳和钦加莱都被安排在侧厅和走廊待命。”
“没错。一盘大棋,”梅洛尼露出狡黠的笑容,“但谁是棋手,谁是棋子,难说哦。”
屏幕上,宴会厅的画面让我屏住了呼吸。
“北方人也好,南方人也罢,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马尔科向前倾身,眼神犀利如冰锥,“即使为‘热情’干尽了脏活,立下如此‘功勋’,你和你的人依旧是阴沟里的老鼠,不但见不了阳光,连相应的地位和报酬也得不到,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他似乎执著地想要凿开里苏特脸上那层坚冰,看他露出一点裂痕,“等着你的‘老板’那虚无缥缈的认可?真是——可悲!”
“看来,您不是来谈‘公事’的。”
里苏特安静地看向马尔科,黑红色的目光穿过疤脸保镖和福迪,落在不远处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迪亚兹身上:“针对我个人的攻击,是要给您身后的‘那位’创造机会吧?”
他的右手抬起,在身后加丘也能看见的角度,用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是早在作战会议上就已约定好的暗号。
——所有牌都已经摆在了桌面上,他不需要更多的情报了。
“普罗修特接管指挥权。”暗杀组的通讯频道内传来普罗修特的命令,“外围清场。”
马尔科当然也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他脸上的笑容反倒愈发浓郁,仿佛在期待着一场盛大演出。
在他身后,福迪躬身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五米之外,迪亚兹怪叫一声,向着里苏特猛扑过来。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已经越过了福迪和马尔科,冲到了里苏特咫尺之间。
吱——
一声沉闷的、来自建筑骨架深处的金属悲鸣响起。那一组灿烂如星空的、重达数吨的水晶吊灯,所有的悬挂结构在同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扯断。
它呼啦啦坠落下来,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如同一块燃烧的陨石砸向这虚假的、堆砌着黄金与谎言的谈判桌。
“轰——”
这声巨响并非来自宴会厅,而是从东侧厅的监控窗口传来。
一辆货柜卡车凭空出现在画面中,十八轮朝天,庞大的车身将东侧厅的门口外加一段走廊塞了个严丝合缝,连走廊的装饰柱都被挤压得破碎变形,货柜、车身、车窗玻璃上满是划痕和鲜血。
“好消息:东侧厅的霸天虎都被消灭了,擎天柱立大功!”频道内传来霍尔马吉欧的声音,细如蚊蚋。
我心头一紧,连忙把音量调大了些:“霍尔马吉欧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儿,”霍尔马吉欧明显喘了几口气,哀叹一声,“个儿小腿短跑路就是累人哪~这泥马的高级会所里面,连只代步的老鼠都没有!”
就在那数吨重的水晶与金属的混合物即将砸中马尔科·贝尼尼头顶的前一秒,一尊高达三米的巨型盔甲武士赫然出现在他身后——它全身覆盖着中世纪板甲般的灰色外壳,双臂被两扇菱形钢盾代替,边缘锋利如斧刃,圆桶状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横向的观察缝向外透着幽暗的红光。
“钢铁要塞(Iron Fortress)!”福迪大吼道。
轰——!!!
巨响并非来自撞击,而是金属在极限压力下扭曲、碎裂的悲鸣。巨大的矩形吊灯靠近马尔科的那一半仿佛撞上了一堵球形的透明墙壁,冲击力瞬间被分散。无数水晶碎片如暴雨般向四周迸溅,落向马尔科的碎片却被看不见的屏障阻隔,硬生生定格在半空,像一具被冰川封印的史前巨兽骸骨。
而迪亚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已经冲得太过靠前,来不及躲闪,被远离马尔科的另一半吊灯砸个正着,连人带那张长桌一起被拍在了地面。
水晶雨还在不断溅落,大理石地面上,鲜血汩汩渗出。
马尔科连眼都没眨一下,他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针,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第一刀先杀威胁最大的那个,不愧是你,涅罗。”
“一击得手很开心吧?来点烟火表演助兴如何?”
在他左右及身后,尚能行动的保镖们已与从正门突入的伏兵汇合,二十来支步枪、手枪、冲锋枪齐举,毫不犹豫地向里苏特和加丘的方向倾泻火力。
“杂碎!”
加丘的怒吼几乎与枪声同时响起。森森白雾包裹了他的身形,空气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他的体表覆盖上一层莹白的铠甲,“白色相簿”完全启动。子弹在射入他周身一米范围的瞬间便凝结、静止,随即被“无声哭泣”以更快的速度全数反射!
几名保镖和黑衣人应声倒地,被自己的子弹贯穿了身体。
然而,更多的子弹却在飞向福迪和马尔科时,被“钢铁要塞”的无形屏障尽数吸附,叮叮当当地镶嵌在那暗哑的钨钢色盔甲上,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但没有太多人注意,在漫天弹雨的掩护下,一枚小小的红宝石领针无声无息地自水晶、金属碎片包裹的无形屏障中弹出,直直射向加丘身边的里苏特……
一脸灰尘的霍尔马吉欧倏地出现在东走廊的监控画面里,西装和衬衫满是皱褶,头上的假发片也早已不知所踪,气喘吁吁但仍嬉皮笑脸。
“累死老子了!但不是没收获——我发现了马尔科的‘伏兵匣’。”他对着镜头举起一枚硬币,“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些黑衣人就是从这玩意里面跑出来的……”
“是类似‘空间折叠’的替身能力?”梅洛尼插嘴。
“英雄所见略同。”霍尔马吉欧晃了晃硬币道,“我刚发现它的时候,这上面还有个贝尼尼家的记号——就是马尔科的领针上那个,马头和一对儿宝剑的图案——等里面的小黑子都跑光之后记号就消失了。”
“所以,这个记号和‘空间折叠’有关……”一瞬间,那种大事不好的预感再次击中了我,“糟了!”
梅洛尼的动作比我更快,已经在通讯频道内喊道:“Leader,加丘,马尔科身上有伏兵!小心!”
言犹在耳,那枚小小的领针已近至里苏特身前一米,再也无法寸进,便被“无声哭泣”的空气墙弹飞。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从领针内爆出!
与里苏特并肩而立的加丘双眼猛地瞪大——
那是……迪亚兹?!
藏身在领针之内暴起发难的,竟然是与刚才被吊灯砸扁那位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迪亚兹!
“贪婪、恐惧、悲伤、愤怒……皆是动摇,”迪亚兹像只白色的大贼鸥一般扑向里苏特,尽管他的体表已开始结冰,仍在动弹不得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惊讶和喜悦也不例外!”
那双空洞的眼睛,已经在一臂之距内,对上了里苏特黑红色的瞳眸……
“动摇之人,刹那即可沉沦!”迪亚兹神经质一般地怪叫着——一道苍白色的、半透明的人形影影绰绰在他背后浮现,数条细长的触须伸向里苏特的面颊!
里苏特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
手中拿着一只本应摆在长桌上的银质餐盘。
光亮如镜的平面挡住了黑红相间的恶魔之眼,映出迪亚兹讶异的面容。
“伊鲁索,交给你了。”
金属的镜面如水漾开,一双手臂自那涟漪中伸出,瞬间抓住了瞠目结舌的迪亚兹,将他整个人拖入镜中!
“只允许迪亚兹‘本体’进入!啦啦啦啦……”伊鲁索愉悦的笑声自“镜中世界”传来。
即将完全显形的苍白色替身只在空气中一闪,便随着本体的失踪而烟消云散。
“操!用个化了妆的普通人上来送死,让真的替身使者躲起来偷袭?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加丘暴躁地怒骂着,不断将子弹反弹出去。
“你这么做,才叫没用!”福迪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磨盘互相摩擦,“物理攻击,对我无效。”
“是吗?”加丘的身体压低,脚下的冰层迅速向整个宴会厅蔓延,他如同一位冰上的王者,高速滑行着冲向福迪,“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王八壳能不能扛得住绝对零度!”
他很清楚,对付这种防御型替身,远程攻击没有意义,必须近身,用极限低温直接冻结对方本体,让要塞从内部崩坏。
但当他冲入“钢铁要塞”的无形屏障之内,速度便陡然一滞,整个人仿佛冲进了粘稠的泥沼。福迪抓住他迟滞的瞬间,巨像替身那堪比攻城锤的铁拳与两面菱形钢盾一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加丘!
加丘急刹身形,一个后空翻险险避过,两只铁拳擦着他脚底的冰刀相撞,发出铿然巨响。他的身体如同浸在水中一般,举手投足都需克服不小的阻力,急忙一脚蹬在巨像的手臂上,想要借力跳出这道无形屏障的范围。
而就在“白色相簿”的冰刀与“钢铁要塞”的臂甲相撞同时。福迪的替身似乎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攻击,无形屏障骤然消失,被吸附在板甲表面的子弹与其它杂物“倏”地一下陷入替身体内,巨像的上半身突然旋转了180度,背部的蜂窝状装甲猛地展开——
“反击模式,‘铁处女(Iron Maiden)’启动!”
数十根带有倒刺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展开的装甲中爆射而出,瞬间缠住了人在空中躲闪不及的加丘!
“加丘!”里苏特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一条银色铁链破空而来,几乎在同时牢牢缠在了加丘腰间,“把它们冻上!”
两边的铁链同时抽紧,而在加丘身下——“钢铁要塞”展开的装甲中,它的内部结构已经化为绞肉机般的旋转刀片!
“艹泥马的!”加丘怒吼着脏话,全身寒气催谷到极致,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瞬间冰封。但那些锁链回收的速度极快,巨像替身拖拽的力量也显然超过里苏特,眼看就要将他拖入“铁处女”飞速旋转的刀盘内——左右两侧金声破风,两把消防斧凌空飞来,精准无误地斩断了加丘双腿上的锁链!
“里苏特,这些锁链是实体!”加丘一把抓紧腰间的铁链,双脚连连跺下,“白色相簿”的冰刀不断切在已被他的超低温冻到酥脆的锁链上,终于将它们全部切断。
一连串金属碎裂声响起,加丘终于在被拖进去的前一刻挣脱了束缚,被里苏特的铁链奋力拽向后方,狼狈地跌倒在地。
“别想逃!”福迪怒吼如雷,下一秒——“铁处女”剩余的锁链在同一刻爆裂,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混合着身后伏兵们射出的子弹,如烟花夜放般喷向里苏特和加丘!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烟花,马尔科·贝尼尼。”里苏特扔下铁链,伸手把加丘拉起。
如洪水猛兽般袭来的无数金属碎片与子弹,仍旧无一能突破加丘身边冻结的空气,而那些碎片和子弹在经过二人身边时更被诡异地扭转了方向,在经过数次折射或划过一个半圆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福迪再次启动了“钢铁要塞”的防御模式。
宴会厅内血光乍现,所有还能行动的活物——除了无形屏障中的马尔科、疤脸保镖和福迪,以及对面的里苏特和加丘——无一不被这场飞来横祸宰割!
无法被防弹衣保护的面部、颈部与手腕首当其冲,大蓬大蓬的血花以脉搏的节奏喷向天空——没有轰鸣更没有惨叫,只有鲜红的动脉血化作死亡的烟花,和喉管断面溢出的最后呼吸一起,和凋零的生命一起,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血迹涂满地面,刚才还充满枪声战吼的宴会厅内,此刻一片死寂。
黑衣的死神缓步向前,踏过不再光洁的大理石、碎裂一地的水晶、散落四方的金银,踏过这条人血铺就的、仍在不断延伸的血路,一步一步接近他的目标。
黑底红瞳中没有愤怒没有悲悯,更无欢愉,只有深潭死水般的寂静……
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替身能力,那么,杀戮的方式,也已经确定了。
就连暂避于“钢铁要塞”中的三人,仿佛也已预知死期将至,个个面色惨白。
——但就在这一刻,整座“航海家之梦”的所有灯光,啪地一声尽数熄灭!
走廊、东侧厅、宴会厅……所有监控画面,连同我的整个世界,一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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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名:钢铁要塞(Iron Fortress)
本体:福迪(Forte)——贝尼尼家族的巨汉保镖,身高近2米,脖颈纹有荆棘图腾,性格沉默寡言,战斗时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动。
破坏力:B
速度:A
射程:C(防御模式约5米,反击模式约10米)
持续力:D
精密性:C
成长性:E
【替身外观】
人形:高约3米的巨型盔甲武士,全身覆盖中世纪板甲般的金属外壳,关节处有液压管状结构,背部嵌有蜂窝状的强化装甲层。
头部:无面部特征,只有一道横向的红色观察缝,内部隐约可见齿轮转动。
双拳:手臂被替换为两扇菱形钢盾,边缘锋利如斧刃。
颜色:暗哑的钨钢灰,表面有类似战损的划痕和锈迹,但实际防御力无损。
【替身能力】
1.绝对防御领域
作用机制:
以本体为中心,半径5米内形成重力屏障,所有进入范围的投射物(子弹、刀刃、爆炸破片)会被强制吸附到替身的装甲表面,冲击力被分散至整个盔甲结构。
屏障内空气密度增加,敌人动作迟缓(如水中行动),但本体和盟友不受影响。
限制:
无法防御精神攻击或温度变化(如加丘的低温)。
持续开启超过10分钟会过热,需冷却30秒。
2.反击模式“铁处女”
触发条件:替身承受的物理攻击累积到临界值时。
效果:
背部装甲展开,射出数十根带有倒刺的锁链(为金属实体),自动缠绕最近的敌人并拖入替身内部,内部结构化为绞肉机般的旋转刀片。
若敌人逃脱,锁链会引爆(金属碎片溅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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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Kill `Em All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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