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那名病人时，作为主刀医生的杰洛做出了与父亲不同的选择。

然而事情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手术以失败告终。

“杰洛，我离开前叮嘱过你的母亲，她也应该阻止过你吧，不要踏足与你无关的领域，不管是那名女性离婚纠纷引发的生死对决，还是她被流放的前护卫官哥哥，一切的一切都与我们齐贝林一族无关，你太过卖弄自己的技术了，自以为是地插手别人的命运。”皱纹里深陷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懊悔不已的儿子。

父亲事不关己的态度深深刺痛了杰洛，他的心里油然升腾起愤怒的火焰：“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是阻碍她恢复健康的凶手，是我回转失败，导致没有形成黄金回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如果当初换成您出手的话，一定能让她重见光明，您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杰洛！收起你无能的丑态！”父亲严厉地呵斥道，“我们齐贝林一族绝对不可以介入人类心灵世界及社会当中的界限！”

“可是……可是……您也知道的啊，她被自己的丈夫家暴，想离婚却只能依靠她的兄长为她决斗，这么可怜的病人，您就真的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吗？”

“命运就像是因巧合打中网缘弹起的网球，之后会掉落到哪一边，那是神才会知道的事，我们充其量能做的只有祈祷，然后接着发出下一球，这是我们注定背负的宿命，如果你心存悔意的话，就为那个孩子祈祷吧，祈祷奇迹发生，祈祷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可恶……”

好好活下去？说得轻巧！怎么可能好好活下去啊！那个女人就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才从楼梯上摔落，偏偏当时父亲不在，才轮到自己给她治疗。由于手术失败，日后她再也无法重见光明，岂不是更难活下去吗！

一时间，杰洛心中充满对自己和父亲的怨恨，无处宣泄。

“我一度坚信，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老爹更不近人情的存在了，结果有一天弟弟妹妹告诉我，他们发现老爹会定期购买物资前往某个乡下地区，我们才得知了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她那出身高贵的人渣丈夫，在一场公平决斗中，被她的哥哥亲手杀死，失去继承人的对方家族本想派人暗杀，但看到她目盲的样子断定她命不久矣。讽刺的是，正是由于这份轻蔑，反而让她侥幸逃过一劫，也让我老爹有机会把她保护起来。”

杰洛发出了对命运无常的由衷感慨，温柔而有力的手重新取代迪亚哥的尾巴，搂住了我的肩膀。

与此同时另一边，赫特的遗体耳朵并没有检测出迪亚哥携带其他的遗体部位，正式洗脱了迪亚哥的嫌疑。

迪亚哥带着嘲讽和怜悯的语气冷笑道：“愚蠢也有个度吧？乔斯达兄，菲伊都肯定不是我做的，就连当事人赫特·潘兹也赞同了，只有你还是不信，到底是在怀疑我呢，还是怀疑菲伊呢？”

“蕾拉她只是一时被你给蒙蔽了，为了得到圣人遗体，你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不是她期望我们和平相处，我早在当年就会……”乔尼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曼哈顿的地契扔给迪亚哥。

“呵彼此彼此，不过现在看来赢的终究是我，就连她的初吻对象也是我Dio哒！”

“你！该死的混蛋！”

“喂，你们两个，日落的时间快到了……”赫特冷静地收下作为诊费的珠宝，简单地对迪亚哥的小腿喷了一泵肉雾。

那边三人陷入了气氛奇怪的交易，这边杰洛把我圈在怀里，非要给我讲往事的细节，这样一来，我连他们的动作表情都看不清了。

“等等，”我抓住杰洛所讲重点，一下子揪紧了他的围巾，“杰洛，你的父亲他嘴上说着不插手，可是他背地里不仅对威卡毕博网开一面，还救了他的妹妹欸。在严肃的外表下，他实际上是一位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吧。”

杰洛脸上写满了纠结：“……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会吧……老爹他口是心非……傲娇……嘶……”

“一定是这样的！正因为杰洛你是如此温柔的人，我才会愿意相信，能培养出这份温柔的齐贝林先生，一定也是一位高尚的好人，如果他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将‘齐贝林一族不允许插手别人的事’放在首位的话，那就不可能会告诉你，在命运的网球弹起时，仍要对隐藏着无限可能性的未来，抱有不可磨灭的希望，更不可能为了救下那位小姐，在一开始就放弃治疗她的眼疾，更是在事后瞒着所有人默默保护她。”

我歪了歪头，笑着补充一句：“对了，说不定，杰洛你也之前会在某些时候像他一样口是心非呢，你愿意告诉我吗，有哪些时候？”

当然，这只是我的调侃。

杰洛他对我一向毫无保留，我似乎从来没看见过他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喜欢黏糊糊撒娇的乔尼不同，想要拥抱或亲吻的时候，杰洛就会用那双充满绿意的眼睛热烈地望过来，直到我点头同意为止。

“蕾拉……你认真的吗……我其实……”杰洛空着的另一只手突然捂住胸口，好像有人向他的心脏猛然射了一箭。两只眼睛呆呆看向我却立马移开，几秒后，又忍不住地重新落回我的脸上，如此重复了两三次，直到我用手捏住了他的脸。

指尖连同手上的小熊玩偶，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脸颊，我好奇地望着他多变的表情，顺便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看了眼正在背对着我们数钱的乔尼和迪亚哥，以及正对着我比了个“你放心”手势的赫特。

看来目前为止，互换遗体的行为进行地很顺利，正好听杰洛讲故事的悠闲时光，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把小熊玩偶端端正正地塞回了杰洛捂着胸口的臂弯，确保他一眼就能看见它的笑容而不是它的后脑勺，随后我像对待小熊玩偶一样，揉了揉他的脸：“下次见到威卡毕博的话，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吧，这样一来，他自然就不会再想着杀你了，毕竟远在他乡的妹妹会为他担心，就像我在为你担心一样。”

说完，我没再去管杰洛发出的“呜哇——”的奇怪声音，而是用替身能力离开了他的身边。

恢复健康又摆脱诅咒的迪亚哥，见到我第一个靠近的人是他，脸上不禁浮现出狡黠的笑容，他十分自然地拉住我的手，引着我朝门口光亮处走去，将地契展现在阳光下，嘴上还煞有介事地说：“菲伊，里面太暗了，你看这张地契上是曼哈顿啊，说说看，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我想想要怎么让我们的家变得完美。”

下一秒，迪亚哥一甩尾巴，不堪一击的农舍彻底倒塌，他一把抱起我，“银色子弹”和“堤喀”在嘶鸣中身形暴涨，化为两头迅猛的恐龙率先窜了出去。

“搂紧我，”他的爪子又长又尖，但是落在我的身上却无比轻柔，声音幸福得如同梦呓，“那家伙的故事给了我灵感，我要把你藏起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你逃不掉的，我的菲伊。”

恐龙们在雪间奔跑，落日映照出一片橙红。我的视野中，其他人的位置被遥遥甩在身后，迪亚哥努力在颠簸中维持住我身体的稳稳当当。

我仰起头，看着他逐渐布上鳞片的下颚，内心充满了费解，小迪他是不是因为太开心，所以忘记我的替身能力了？还是说恐龙化后智商会降低？“逃不掉”的宣告，对我来说根本无效啊，我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到乔尼和杰洛的身边，包括现在也是。

也许是自由的风，吹散了我脑袋里的理智，让我也变得不正常了吧。

我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缩在他炽热的胸膛，任由他巨大的爪子为我挡开所有风雪，嘴唇贴着他的脖子，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跑吧，小迪，跑吧，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把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