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想工作

阿帕基说求我别哭了。

这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恳求了。

出了酒吧迎面出来的冷风加上酒精的催化让我眼泪止不住地疯流,腿还打摆子,没走两步就哇地吐了。

银发男人一脸快要疯了的表情站在我边上看着我吐完,终于忍气吞声地说:“我背你。”

我真的太虚弱了,脑袋昏昏沉沉火烤般不停散发热量,钝痛的同时还有一种虚幻又舒缓的困意,让我放弃尊严地趴在了阿帕基的背上。

他低声含糊地骂了句什么,然后嘀咕:“米斯达那小子喝多了要我背就算了,凭什么连你也……”

我把他披散在背上那奇怪扎人的银发捋成了两股,分别抓在两手中,冲他挑衅:“双马尾。”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再动一下试试!”阿帕基气得背直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摔出去,但很快意识到和醉鬼争执没有意义,于是没好气地说:“以后少喝酒。”

我眼眶又一酸。

妈的W也说过类似的话吧……也可能是我爸?

不行,真的喝多了,脑子糊了,算了不想了。

泪水滴滴答答或许是落到了阿帕基的后颈,搞得他又是一阵无能狂怒:“你他——别哭了。”

“你走快点,”我像赶马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我冷。”

阿帕基:“……”

阿帕基:“你和你那个前前前?……前前男友的事我不清楚,但别牵扯到米斯达身上。”

来了,又来了,又扯到米斯达了。

都已经分手了,他都找到新的大胸女友了,还能怎么牵扯?

我想让他闭嘴,阻止他继续说教,但看在他付了酒钱的份上忍住了。

可惜亲卫队的狗男人果然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在继续逼逼叨,只不过声音突然莫名沉重起来:“已经过去的事……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这话有一秒触动了我内心什么想法,可惜这时无法细究。

我是真的很想努力思考好好回答,无奈酒精冲脑,只好温柔地结束了话题:“知道了爸爸。”

阿帕基:“……”

我真的喝多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叫爸爸的事。

然而阿帕基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嫌弃变成了8分嫌弃1分无奈1分同情。

回到PASSION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阿帕基真不愧是亲卫队的父亲担当,十分尽责,纵使他对乔鲁诺好像有万般不满和恶意,还是尽职地坚持把我押送到了老板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就呵地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和办工桌后12天没见面的乔鲁诺深情对视。

金发教父朝我笑了笑,无比和蔼地问:“回来了?假期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翻了我手机后打电话到巴黎说骚话的男人,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背后就有点发凉。

乔鲁诺翻了翻日历,吟唱般开口了:“你离开了12天,除去今年的病假和调休以及每周的休假,还有2天算旷工,我会按天数扣除你本月的工资。”

你妈的。

我心里暗骂他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又变回了我熟悉的屑老板。

除了扣工资乔鲁诺好像也没别的要交代的,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我忍不住问:“工作呢?没有任务要分配给我吗?”

言下之意那还急着叫我回来干嘛。

“伊莱,”金发教父看着我,叹了口气,又换了说教的语气道:“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还不能上前线。”

好烦啊,怎么总是他认为……我不要他认为,我要我认为。

不知布加拉提或阿帕基又跟他同步了什么我在巴黎的消息,但我的状态我自己清楚,除了现在有点宿醉头疼,其他问题只要上了前线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竭力回避着那天W离开的细节,从而让我整个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按照过去每次争吵分开的经验来看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又会被回忆打败,我要趁那股把人压垮的痛苦来临之前迅速沉浸到工作中才行。

于是我对乔鲁诺开口请求:“我想要工作。”

金发教父没说话,碧绿的双眼静静地盯着我,像是在观察。

“我想工作,”我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地继续说:“我心情不好,没有工作心情会更加不好,如果有工作我反而会更快乐一点,心情好了对你的好感度也会增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GIOGIO。”

我试探地看着那双绿色毫无波澜起伏的双眼,拼命暗示着。

不知道乔鲁诺想了什么,他犹豫了数秒后妥协般地从桌子上厚厚一叠的文件夹里翻出了几个,扔到了桌面上。

“怎么……怎么全都是协助情报部调查的外勤任务?”我一一翻看完,皱起了眉头。

情报部的人员大多擅长暗中调查搜集任务相关的信息,这意味着接触其他□□成员,有时甚至需要潜伏和伪装卧底,虽然他们也有体能训练要求,但大多会配上一两个前线战员作为保护。

……简单来说就是保镖。

而且这一类任务的优先级一般都比较靠后。

“没有前线作战那一类的任务吗?”我继续暗示老板:“我可以,我真的很可以。我休息了12天,真的已经恢复了。”

“前线任务也有,”金发教父淡然地将手边另一份文件扔给了我,“不过只剩和福葛搭档的任务了,你选吧。”

“……我选协助情报组。”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遇到了米斯达。

感觉半辈子没见过面的南意小伙精神焕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着神气,那双黑眸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医务室时的阴鸷,只是在看到我时露出了诧异和一丝短暂的沉寂。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和我打了个招呼:“伊莱……德文,你休假回来了?”

看到他仍然会让我想起面对W时的自己,但内心更多的是欣慰,还有隐约无法控制的嫉妒等阴暗情绪不时冒出来。

真好,米斯达不像我,他没有被影响。

“嗯,”我打起精神冲他微笑,一边竭力正常地向他搭话:“阿帕基告诉我了,听说你交新女友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开始明显地躲闪。

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恶意,用正常的语调对他说:“挺好的,你们很合适。好好交往吧。”

我说完要走,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被他用力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

“我接受了和你分手,第二天就交了新女朋友……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他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愤怒,低沉地问。

好不容易克制压下去的负面情绪瞬间又全部涌现,迅速没过了整颗心脏。

我冷下语调,迅速道:“我不在意,并且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私事和我无关。你也不用在意我的想法,该交女朋友交女朋友。我依然会尊重你,但仅仅是因为我加入了亲卫队,我们现在只是共事关系。”

话说完的那一秒,一种不安和恐惧蔓延开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朝W靠拢了。

我在用他推开我的方式推开米斯达。

许久没有疼痛的脑袋嗡嗡作响,开始涌现一阵阵刺痛。

没等我适应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潮,米斯达愤愤甩开了我的胳膊,用失望又冰冷的语调说:“伊莱德文,你真是个恶毒又没人性的怪物。”

他说完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

这样狠毒的评价原本对我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可这一次不一样,我只觉得米斯达说的完全没错。这让我无法呼吸,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窒息和沉闷感突然降临,让身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从W彻底离开后,有什么就变了。

我无法精准描述出那种感受,心脏像是已经死了,对任何事都无法做出反应和期待,我甚至对一切都没所谓了。然而只有在接受到恶意的时候,痛苦刺激下才让我有了活着的真实和快意感,随之而来的是沉入更深更黑暗深渊的绝望笼罩。

这种恶意带来的痛苦折磨很快就又被绝望安抚下来。

身体里有个仿佛渗透着毒液的声音温柔地哄劝着:

——没事的,伊莱德文。

——W已经彻底离开了啊。

——无论你如何挣扎,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呼吸的频率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一切压迫仿佛只是幻觉,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办公室,房间里只有纳兰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手里的作业本苦思冥想,一边我的桌子上莫名堆满了各色杂乱的……初中辅导课本?

听到我的脚步声,纳兰迦一脸惊恐不安地抬起头,在确认了来人之后,又松了一口气,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说:“是你啊伊莱德文,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福葛……听说你去巴黎了?你有带礼物回来吗?”

面对着纳兰迦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双眼,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大脑同时迟缓地思考着:是啊,应该带礼物。我加入了亲卫队,休假去了巴黎,那么回来的时候,按照普通人的行为模式,我应该带点礼物分给我的同事,维持一下共事的人际关系。

可我忘记了。因为W就不会这么做——

我拼命摇头,把混乱的思考撇开,走过去强行打起精神关心道:“你在做什么。”

“啊……福葛那家伙,给我布置了好多作业,他骂我的任务报告书写得狗屁不通,可我能读书写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纳兰迦愤愤不平地说着,向我举起了手中的作业本。

……《初中优秀作文经典44篇》。

福葛你已经不满足于数学辅导,开始涉猎其他科目了吗?

的确,我的桌子上堆着的课本中还包含了初中生物地理物理化学……

就在我怔怔望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辅导书发呆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某人愤怒踩踏地板的脚步声,很快原本就敞开的门被人重重又推了一下,砰地撞在了墙上。

福葛出现在了门口,一进屋就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身边的纳兰迦吼:“你个低能儿为什么完形填空都不做——伊莱德文?你……回来了?”

我对上他诧异的视线,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地补充:“你要辅导纳兰迦吗,我把座位让给你。”

无视了纳兰迦拼命摇头的抗拒,福葛瞪着我,像在看外星人,眼中明显表露着【你谁】【你竟然好好说话了】【完了天塌了】【那不勒斯要下红雨了】的神色,停顿了一会儿收敛了暴躁的语调,低声烦躁地嘟嘟了一句:“算了,我一会儿再来。”

然后扭头就走了。

纳兰迦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我:“伊莱德文,有你真好。”

“……你快点写你的作业吧。”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去情报部交接了一下工作,隐约听到了几名成员‘怎么是伊莱德文’‘比起她我宁愿和阿帕基搭档’‘那我选福葛’‘你疯了吧你选福葛’的窃窃私语。

我没管,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要像狗一样被这群技术死宅牵着去街头小巷为乔鲁诺的缉du大业跑腿,任务上罗列了好几个被怀疑需要调查的黑手党家族,显然金发教父是打算把我暂时塞到情报组远离前线作战。

我虽然对这样的安排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证明自己的状态正常他才也可能安心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直接前往了沃梅罗的居民坡道,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拜访的白色门扉。

卡巴雷医生已经下班了,他正坐在接客厅的长椅上,靠着窗悠闲地翻看着报纸,在抬头看到我的瞬间镜片后灰黑色的眼眸沉了沉,语气不快地开口了:

“比起突然造访,预约后迟到半小时更让我不快,伊莱德文小姐。”

我脱下外套,疲惫地避开了争端,催促他:“行了,抓紧时间吧。我的工作你了解,你应该体谅我。”

就像在巴黎计划的那样,我跟着他进了那间被蓝色包裹着的诊疗室,再次躺在了灰白色的躺椅上。

详细描述了和W的见面以及截至目前为止的近况,卡巴雷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满意的神色。

“这是个进步,伊莱德文,你现在仍会不断想起有关于W的事,每个人都有这个过渡阶段,你要做的是适应它。”卡巴雷一边在记事板上疯狂记录着什么,一边对我说:“所有的不适和负面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让你困扰,但记住,这都是正常的、必经的过程,不要过多深入地纠结加重这份情绪,你会好起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始终就会端着架子说些没用的话。

“你说的这些废话我都知道,别再重复了,头疼。”我烦躁地说,“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又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无视了我的挑衅,冷声道:“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后麻烦你,无论工作多忙,每周至少来我这里报告一次。定期的咨询有利于你的恢复。”

“你就是想坑我的钱,你的诊费比别人高太多了。”

“但物有所值。”

我说不过他。

“W的话题结束了是吗?那我们在来聊聊你现在的近况。”卡巴雷话锋一转,“有关你的同事米斯达——”

“他很好,他已经有新女友了。”

“是吗,”卡巴雷静静地看着我,“他是这段故事中另一个‘伊莱德文’。你认为你该怎么做。”

“……我应该……”我艰难痛苦地稍稍坐起来,不情不愿地低声说:“我应该让他摆脱我的影响。至少……和他握手言和?”

医生没有认同我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你那位名叫阿帕基的同事,我很感兴趣。”

“和他有什么关系?”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重重叹了口气,紧紧盯着我:“你没有发现吗?他是第一个……除我之外,你主动向他坦白W存在的人。”

“……”

“你对他,是怎么看的呢?”

“没有怎么看,和你一样,我和他不熟,所以才能把W的事说出口。”

“据你刚才的描述,你在把他的行为强行和W扯上关联。应该……不止是他吧?”

我明白卡巴雷的意思,我也意识到了,不止阿帕基,我正在将所有一切能接触到的人和事与W扯上关联,包括我自己,从而试图营造他从未离开我身边的假象。

沉默后我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尽量控制自己。这需要时间,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过渡。”

卡巴雷欣慰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收起了记事板:“我想说的不止这些,他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你该学会向人倾诉、求助,或许你也可以和米斯达谈谈有关W的事。”

“你不该引导暗示我。”

“这不是暗示,这是建议。对你有利的建议。”卡巴雷讨厌被我反驳。

我不想多说,他已经按停了时钟,咨询结束了,为避免被他过多的刁难,我疲惫不堪地从躺椅上起身打算朝门外走。

“伊莱德文。”医生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还有事?”

卡巴雷仍然坐在椅子上,双眸透过镜片深深地注视着我,声音无奈温柔地低沉下来:

“比起W,你可以多回忆一下过去的自己。”

“……”

“过去的伊莱德文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不想变回曾经的自己吗?”

我想。

可是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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