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
坐在地上的男孩抬起脑袋,阳光下的面容看不大清,他下意识伸向要扶自己起来的这只手,在将触碰到的一刻,手背火辣辣一片。
“好痛…...”他握住被打了的手,刚才早应习惯的包围与嘲笑依旧使得他的眼圈微微发红,此刻却是莫名其妙,他大叫道:“你做什么?”
“你只是走路不便,自己能起来吧。”轻快声音响起,退后一步。
男孩抿了抿唇,嘟起脸来,嘟囔着“那当然了”,撑着地面站起,才看清面前将他救出“水火”的人。
是个女孩,一条白底花裙松垮垮穿在身上,拖鞋也随意踩着,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却她抱着手臂盯着他看,颇有一副小霸王的凛凛威风模样。
“我起来了。”男孩拍了拍黑色短裤,在同年纪的女孩面前露出不服输的意识,想了想又说:“刚才……谢谢你。”
女孩似见他态度还行,才放下手臂:“他们一直这样对你?”
男孩低头看了眼地上,点了下脑袋,让鞋底擦过地面:“也不是,偶尔才会这样。我平常不大一个人出来的。”
“那今天是怎么了?”
“佩拉生病了,爸爸和妈妈都在照顾她。”
“佩拉是谁?”
“……是我的妹妹。”
“嗯,这样啊。”
“在她生病前我才和她吵架了,但其实——”
“先别管了,”女孩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搬来这个镇子,你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我?”男孩诧异道,攥紧了手,目光不自觉地往自己的脚上看去。
“是啊。”女孩朝他走近一步,眼睛亮晶晶的。
他望着女孩,注意到她的眼睛是这里少见的深色,和他一样,但几乎接近于黑,而在她的额边,被刘海盖住的边缘,露出一些青紫,大概是刚才被那群男生中的谁扔到的石子砸伤了。
男孩感到了不好意思,嘴唇嗫嚅,立刻救要说出“对不起”,女孩忽然跑开,从远处推来一辆自行车,比她要大上些的车,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简直像从垃圾场中捡出的零件拼成。
“别看它是一辆旧车,”女孩坐了上去,拍了下后座,“上来吧。”
男孩犹豫不决,最终接受了她向他发出的几乎无法拒绝的请求。
在孩子们眼中的奇幻冒险、难以攀登的阶梯,对大人来说,不过是寻常到不会多看一眼的存在。
女孩与男孩道别在黄昏时分,再次见面是隔天在学校。
站在最前的女孩穿着比昨天整洁些的花裙,由老师介绍:“这是戈雅,刚搬来我们镇上,大家要和她成为朋友哦。”
戈雅立刻成为了人气角色。
她深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出金子般的光,皮肤也是众人更为熟悉的白色,特别的则是她的眼睛。
“你有恶魔的眼睛。”淘气的孩子说。
“恶魔的眼睛是红色和绿色的,”戈雅说,“我的眼睛是黑色。”
“为什么会是黑色,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眼睛!”好奇的孩子说。
“因为我的曾祖母吃掉了一个有黑色眼睛的男性,所以被诅咒了。”
“欸!”
不知是不是恩里克的错觉,她看向他的方向,朝他笑了笑。
戈雅的话会叫人相信,所以当恩里克·普奇在几日后同她再次相遇时问起此时,他很高兴她没有用同样的故事搪塞过去。
“我的曾祖父是印第安人,”戈雅说,“我的祖母、母亲还有我,都是黑色的眼睛,不过她们的比我更浅些,祖母说我和曾祖父几乎有一样的颜色。在这里,会很奇怪吗?”
恩里克立刻摇了摇头,说:“不会……”
“你是不是也被问过,”戈雅说,“因为皮肤是深色的。”
普奇点了头:“开始是,不过他们后来都认识了我的爸爸和妈妈。”
“是么,”戈雅却没问,而是骑上了她的自行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恩里克看着她车篮里放着的袋子,说:“好,再见。”
戈雅的身影远去,没有回头,妈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恩里克回了店里。
“你在和谁说话?”她问。
“同学。”
“新交的朋友?”
“不知道,”恩里克说,“她刚搬来镇上。”
“啊呀,我看到了。”美容师收回视线,说:“是叫阿巴拉——还是阿拉巴来着?新搬来的,她的父母是嬉皮士呢,之前一家五口人来这边买东西,路过我店门口,穿得花里胡哨的,还隔着门说我这儿养的花不错,这几天女孩自己骑车跑来买东西,这么小小一个,瘦巴巴的可怜样子,我给了她一些吃的。”
“这么说我也有听说,是特别招进来的孩子,据说校长很喜欢,哪怕她的父母不来教堂。这么小就要帮忙照顾家里,真是很不容易。”妈妈说着,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恩里克,改天可以叫她来我们家玩。”
“好啊,”一旁趴在沙发上正在玩过家家的佩拉举起了肉乎乎的手,笑着说,“来家里玩!”
大人们在说的事情,恩里克并不大懂,听上去戈雅和在学校里差不多,是会出于好的原因被关注的那种孩子,之后他按照妈妈的话请戈雅来,她却摇了头,恩里克立刻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固然他的家境富裕,是同学们艳羡的对象,大家对他也友好,只是校外的坏孩子会找他麻烦,可在人们的眼神中,恩里克还是能读出疏离甚至是恶意,因为他的身体让他不能够如常人般行走,戈雅或许也是这样,她只是刚来镇上,不清楚情况。
“我没时间。”戈雅说。
“为什么?”
“……我要照顾,弟弟和妹妹。”
“家里没有其他人帮忙么,保姆之类的?”
戈雅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谢谢你和你妈妈的邀请,但我去不了。”
恩里克有些失望,回到家里,佩拉在明亮的窗旁,拿着蜡笔涂涂画画,他将戈雅拒绝了的事告诉了妈妈,
“这样,”妈妈语气平淡,“最近学校的活动日我会多烤些小蛋糕带去,到时我来说吧。”
在活动日,恩里克见到了戈雅的家人,几乎都是母亲来参加的活动,戈雅的父亲姗姗来迟,褶皱着的西装外套下是流苏上衣和牛仔裤,妈妈上前同他打招呼,他两手空空,只拉过戈雅的手臂。
“我的女儿就是我带来的礼物,给这个世界,”他几乎是吼道,墨镜下的嘴角拉开,“那么,让我享用这个盛宴吧。”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恩里克脑袋里出现这一想法,然后看向戈雅,她和往常一样,在他人说话时会看着说话者,却没有笑,在她脸上出现的,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同时,亦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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