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雕琢的是一位持宝石权杖的法师,它显然并非人类的形象,而是一种古怪的生物。近似菱形的面部,佝偻的身体刻出成节的,覆盖鳞甲的皮肤。它持法杖的手臂纤细,虽是站姿却看不到双脚,只有鱼尾般的下肢掩藏在衣袍的曲线之下。
它就像一只直立的龙虾。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雕像似乎笑着的非人面孔有不小的冲击力,着实有些毛骨悚然。
我的大脑仿佛被闪电击中,几乎立刻想到了在一层时我们曾经雇佣过的那些大块头——尽管乍一看这雕像和那些体型魁梧的石头人并不像,可仔细回想,成群结队游荡着的石虾同眼前事物存在种种相似之处。在探秘遗迹的背景下很难不将二者联系,洞穴一层的石虾们会否是这种生物退化至今的模样?
曾经这里的文明是由这种龙虾生物组成的吗……他们征服了蛮荒,掌握了魔法,以宝石镶嵌权杖,为自己建造了如此庞大的地下宫殿。
威尔逊从背后解下镐子,已经被仔细研究过的雕像没有任何异样,他断定这是由铥矿制成的,于是我们便抱着一如既往的强盗心态,准备把它给凿了,这法杖顶端的宝石也得撬出来回收再利用。
“它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威尔逊也觉得这东西邪乎,仰头又盯了一会儿。没有犹豫太久,他挥镐而下,伴随着叮当的开采声雕像化作一地铥矿,嵌着的那块红宝石也被收入囊中。
有了这座奇怪雕像做开场,我们继续深入黑暗看到令气氛更加压抑的场景时就没有那么在意的反应了。这里似乎到处散落着成堆的破损机械,威尔逊扫开浮土观察,熟悉的颜色暴露出来,我才恍然发觉这破破烂烂瘫痪在地的锈蚀金属是地面上的那些发条生物。
“这里是军用地。”他用一种略显严肃的低沉语气说。
我试图透过光线无法刺破的黑暗环顾四周,自然以失败告终。隐约可以听到不知何方传来的窸窣声响,我看着地上的那堆沉重的,不知在这躺了多久的发条犀牛的一部分,深呼吸。
“这里有发条生物的痕迹,说明也许会有受损程度较轻的发条装置幸存下来,我们会碰见。”
威尔逊耸耸肩:“我们可是在地面上打过全新的,残破的总不会比那些新得漆面都反光的机械生物更好对付吧?在这么深的地下呆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准发条主教走两步就散架了呢。”
我无话可说地抱臂,这又不是他为了一台冰箱被发条主教追得满地跑的时候了?
“放心吧,相信我的战斗经验。”威尔逊看见我满脸写着不满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战斗经验?挨打经验还差不多。虽然我也是挨打小队的一员就是了。
我们在机械废墟边修整了片刻,威尔逊的矿工帽没了电,他就从口袋里掏出枚发光浆果。几乎在那莹蓝色的果实吞进肚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开始有内而外的发出微光,皮肤之下白得耀眼,仿佛什么光明精灵。
换下矿灯头盔,他给自己戴上猪皮帽子。防具上身再继续探索就让人踏实多了。然而发光的威尔逊看上去有点滑稽,我难以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这位科学家现在一点也没有科学范儿,反而像救世主似的自带柔和光晕,抬起手就能照亮前方的路。
“你现在像个人形灯泡。”
威尔逊朝我伸出他会发光的手,鬼使神差的,我握住了,并且试图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以此实验能否遮挡他这不科学的发光现象。
然而我冰冷的手掌攥住他后,威尔逊忽然抬头看路,从善如流地继续赶路迈步向前。这让我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下才移动起来,注意力从他会发光这件事上瞬间移开了。
“别在意这光,如果你也想体验一下,等提灯燃料不够了也吃个浆果好了。”
我觉得自己大脑有些迟钝:“呃,还是不了。你现在看上去像从天堂下来的,我可不想自己一直发光,好像马上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威尔逊没有说话,似乎已经在专注于赶路。我罕见地走神了片刻,找回大脑的时候发觉已经是他在牵着我了。
前方是遗迹。
威尔逊和我几乎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脚下弯弯曲曲的小路骤然在拐角处连接到了一片宽阔的场地,眼前豁然开朗。那些布满浅红色裂纹的漆黑地皮杂乱无章地分布在地面之上。光线能够抵达的尽头,我们看见了一堆接着一堆的破损发条装置,还有迷阵般林立的金色雕像。
这些形象各异的古代雕像不止有法师的,还有悬浮在半空中的畸形头颅——它的五官僵硬,有些像机器人,嘴角向下撇着,显露悲伤的神态。
托着漂浮头像的是块金黄的底座,其上开着凹槽,有些雕像在这个地方镶嵌了颜色各异的宝石,有些则空空如也,只能摸到一手灰尘。
这些雕像的附近建造着大量的紫色灯座,诡异的紫色矿石被造成四方的灯托,其上有灰黑的岩石簇拥。从这些笋型的石头中央,一道道暗淡至极的灰□□光正打向洞顶。可惜它们太过黯淡,最终那光线的尾巴稀释于浓稠的黑暗之中。
这些灯箱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圈范围,它们多数打在那些远古雕像脸上,好让人看清那些金黄的石头上斑驳的蚀痕。
这里给我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犹如实质的悚然爬上脊背。威尔逊再次取出石镐走近观察,借着那灯座的光对新的雕像敲敲打打。很容易就被破坏掉的铥矿雕像碎裂开来,他接着挥镐凿向灯箱,最后却只是将自己的虎口震得发麻。
“我想知道这有什么用。”
散发着莹润白光的手抚上紫色的灯座,威尔逊紧抿着嘴巴,被他狠凿了一镐的地方连个浅浅的白印都没留下,他很快定下结论——这东西就和猪王的方尖碑一样,是无法被摧毁的。
我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我也说不准是因为什么。明明周围静寂无声,连推测中大概率会出现的发条生物都没有碰到,四处除了悚然站立的雕像就只有遍地狼藉的各种遗物散落着。
它们都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蒙着层厚厚的尘土,只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在代替铸造者诉说着远古的记忆。
威尔逊突然在这时蹲了下去,他就像打了个激灵似的伸长了脖子,毫不在意形象地趴在地面上,伸出双手做摸索状,盯着地面的双眸目不转睛。
他摸到了一条古怪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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