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漆黑，月光映照得幽暗不明，乡亲们挨在大门口，一串灰黑影子。

柏菈菈两颗泛灰光的竖瞳，像两颗光球，静静浮在水汽里。

海瑟薇吓得文件啥时候落地都不知道。

“县、县长.....”她下意识想捂住领导的眼睛，替她遮挡下蛇瞳，却被柏菈菈一把拦下，冷冽余光瞥来，海瑟薇浑身一抖，刷的脸色苍白。

柏菈菈：“......”

“别怕。”柏县长低声道，顿了下，又有些困扰地皱眉：“我以为你能感觉到的，我不是人。”

海瑟薇：“......”

海瑟薇嘴角一抽。

是，我知道您不是人，但我不知道您是蛇啊！

海瑟薇扫视乡亲们，也不知现在瑟瑟发抖的大伙是被冷雨冻得，还是被柏菈菈吓得。

想来也没区别，暴雨之夜，领导远行，丢下十几万民众——最大的守护神要远走了，搁谁谁不慌。

——哪怕她不是人。

等等。

海瑟薇忽然发觉，大领导揭破妖身这件事的时机非常巧妙。

现在情势微妙，仿佛是悬崖边上伸出了一根稻草，拉住了摇摇欲坠的大黑暗森林，出于囚徒困境心理，乡亲们能包容她的一切。

......

好家伙，真厉害！

海瑟薇立刻把这招默记在心里。

大领导真是太有意思了，每每看她行事作风，都是乍看蠢逼、实则暗藏韬略。也不知这种大智若愚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

“车在路上，道在水旁。”柏菈菈低声念了两句话，“有路就要走，有河就要趟。”海瑟薇正想琢磨这话什么意思，县长忽然扬起声音，雷霆万钧道：“——我刚说了，不要怕！”

“大家也许因为不久前海之国公主的话而愤怒、焦虑，甚至恐惧。”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要惧怕任何世上强大的一方！”

乡亲们静静望着她。

她像沉浸在了一个充满斗争的梦里，一举一动间皆是杀伐锐利，然而，事实只是眼下这方大森林下着暴雨，一群胆怯的人凝望着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眼下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一只蚂蚁站在风口上，也能成为飞天的巨龙。”

柏菈菈一字一顿说。

“我要你们自己站起来，没有任何人搀扶、没有任何人帮助，像我不存在一样，顽强地站起来。”

话音落，天边落下一道巨雷，轰卡作响，人群中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惊恐随即而来：

“县长你不再回来了吗！”

人声像猿猴在尖叫，消散在暴雨里。

闪电照亮了柏县长的脸。

她歪歪头，露出个滑稽表情。

“你看，我就是说的这种思想。”

“这世上从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我出访西陆，是给你们博前程，但如果失败了，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继续苟且在森林里，坐等返贫吗？”

“没出息。”

又一道闪电落下，魔影重重，乡亲们似乎看到了一条巨蛇在狂风中扭动身躯，再细看，又只有柏菈菈冷漠的竖瞳。

嘎吱嘎吱声响起，隐约影子浮现在密林深处，翻着幽幽绿光。人群躁动起来，只见狼妖缓缓从森林深处运来了生产机械，它们被用防水布密密实实包裹着，像一块块残破的陆地碎片，从水天一线浮动而来。

这是，那几条藏起来的生产线！

海瑟薇一惊，赶紧望向柏菈菈。

彩虹工厂秘密搞了些东西，这事在大众层面上，许多人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全县都在传生产线藏起来了，却不知道藏起来了什么。

但作为首屈一指的大秘，海瑟薇还是有些知情权。

她明白，这是柏菈菈二人留给县里的底牌。

现在就这样推出来，也不知到底什么章程。

“你们觉得我是什么？”女声忽然又问。

暴雨如瀑，无人吭声。

她像巨蛇神明般立在雨中，俯视着渺小的人类。

“我是妖。”柏菈菈平静道。

巨响炸裂，这次，闪电照亮了人类麻木又解脱的脸。

他们在解脱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早就觉得柏菈菈神神鬼鬼，终于得知真相。

也许明知爱茉莉战力惊人，却见县长对敌毫不示弱，于是早有猜测。

“所以，我们从不是真正的一路人。”

“这世上的奋斗，要靠你们自己。”

她静静说完，一扬手，白金火苗浮现在掌心，明明是团火，散发着比冷雨更迫人的寒度。

“东陆有凤凰传说，西陆有凤凰信仰。”

“但我手中这团火，却来自比凤凰更高阶的神兽。”

柏菈菈点到即止地介绍着。

全场一片寂静。

有人懵懂，有人惊愕，还有人怀疑。

海瑟薇下巴都要落地了。

你是我亲娘，她默念道。

揭老底不带这么爽快的吧！

领导手腕上的灰铁块似乎一直在闪光，海瑟薇余光瞥着，柏菈菈也不理会，一次次摁断，又一次次亮起。

海瑟薇：“？？”

S76：【......】

救命啊！雇员自爆啦！纪委组你管不管啦！

狂风混着暴雨飘落，却浇不灭朱雀神火，众人眼睁睁看着，柏菈菈轻轻解开防水布，将火苗放在钢筋铁骨上。

只一瞬，手掌大小的火焰骤然膨胀，如翱翔苍天的雄鹰，张开了数百米宽阔的翅膀。一片刺目至极的白金色，在人类眼前铺展开来，大伙纷纷不堪强光捂住眼睛，嘶嘶痛叫这。

好一片浩大火海，仅仅数秒，便吞没了成百上千的钢铁机械。

柏菈菈站在火前，瞳孔缩成竖线，用人类无可匹敌的兽觉，凝视着朱雀神火。

S76屈辱又无奈地显示着数据：

【前方侦测到朱雀神火*1】

【面积200mX500m，警惕！朱雀神火处于膨胀状态，能够剔除所有金属中的杂志，提纯炼化，但本体增大之下，易引燃或惊吓生命体，请雇员小心使用】

“要的就是你吓人啊。”水熊虫喃喃道。

偌大漆黑森林，被烈火点燃后凝成了一种明烈之极的美，如涅槃凤凰，如火海重生。海瑟薇望着这一切，微微张嘴，被焚风灌了一嘴才反应过来。

好古怪的味道。

彩虹工厂的机器大多锈迹斑斑，工人们多次清理也没大效果，却见此时，明亮的火中，锈斑一点点褪去，像被有生命的东西吞噬掉了，散发出一股冷腥的气味。

海瑟薇：“.......”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柏菈菈真是只本领高强的妖怪。

“《朝东》《西早》天天给你们定着，用那么大的信息量，天天给你们养着。”

“当我只想给你们科普信息吗？”

“不，怎么可能，我要你们去睁眼看世界！”

“告诉我！这世界是不是风雨飘摇，大战是否一触即发！”

“回答我！”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骤然响彻林间，配合着爆发的烈火，宛如最深最黑的噩梦。宽大的黑影在柏菈菈身后浮现，她人形的影子挣扎着、扭曲着，伸出了一只只触角，身高飞涨。

人们惊恐地望着，脖颈越抬越高。

一尊远古魔神般的黑色虚影浮现在县长身后，她冷淡站着，脸上爬满了青黑蛇鳞。

“我的回答呢。”柏菈菈道。

海瑟薇浑身一凛，下意识喊道：“是的！”

“西陆盐之国大举侵略周边国家，森之国不动如山作壁上观，东陆海之国和大夏交战频频——这个世界的太平日子，不去不复返了！”

话音落，她脱力软倒，不能理解自己明明只说了早就调研好的结论、为何会紧张成这样。

如果爱茉莉此刻还在场，定会告诉她。

这是血脉压制——来自远古生物对短寿人类的天生阶级压制。

蛇瞳瞥她一眼，又瞥向乡亲们。

大伙脸上混合着恐惧和期待。

都是在大陆边缘讨生活的人，或许有贪图安逸的想法，但总归，不是真正富乐窝里的太平人，大黑暗森林的土著怎么会不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

战争意味着破坏，意味着大陆势力格局重组。

意味着......真正爬上宇宙巅峰的一线机会，真的到来了！

......

火焰映红了一千里天空，照得黑夜亮如火场。

良久寂静，柏菈菈转身离去，没再说什么鼓劲的话，只留下一个背影。

雇好的马车也只是跟在她身后，像是不存在一样。

海瑟薇早已被人搀扶起来，脸色涨红。

烈焰还在烧，铁腥味扑鼻。

——她把朱雀神火留下了。

海大秘清醒认识到，一瞬间，她眼眶热了起来。

那是神鬼莫测的西大陆，鬼知道多少国家都供奉着妖怪国师！县长，危险啊！为什么不把朱雀神火带走！

海瑟薇擦干眼泪，环视周围，在熟悉的乡亲们脸上看到了不熟悉的表情。

那是挣扎、纠结和想要变强的**，如此**裸地暴/露在黑夜中。

......

人民的斗争性，终于在这场毁灭一切的火中重临人间，残酷的新世界就此启程。

......

不过，说归说，还是要为大黑暗森林加层砝码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路尽头，柏菈菈从百米深坑里抬起头来。

云之国的雪山近在咫尺，她用触手摸摸脑壳，把马车从原形的长尾巴卷儿上放下来，开始写字条。

可怜那拉车的白马瑟瑟发抖，哀哀叫唤着，不明白怎么刚还正经一个人类，眨眼就变成大虫了。

【亲爱的内务大脑乔尼：】

【我现在原形赶路，写字贼丑，你别介意】

【东方三十六计曾说，美人关最难过，我虽说男女之事不太开窍，但知道自己皮相好，必要时还是要好好利用】

【给我发云鸟双雄的材料，主要讲讲二人的异性喜好——对，班廷璐和云修】

【我要用云之国给大黑暗森林留下保护伞】

【急切盼复，柏菈菈】

周末再发一章，补欠的

二十大要到了，忙的头打脚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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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薅羊毛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