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次日一早,天暖日清,谢英华和两个护卫,带着一马车的土特产并一匣子金贵的顾渚紫笋,悠悠地踏上了返杭之路。

谢英华望着渐渐远去的田庄,等到终于看不见了,才终于转过头来,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两个侍卫骑着马跟在马车两边,侍卫黄钟不解地问:“谢大娘,我们这就走了?没接到小娘子,回去交不了差啊!”

谢英华翻了个白眼,叱道:“看看那几丈高的坞墙,你觉得你能带走小娘子吗?”

黄钟低声嘟囔:“你怎么不多劝几句,实在劝不动把人强行带上车也行啊……总好过我们回去受罚……”

黄石鄙夷地看了一眼傻不拉几的弟弟,“你没看见那上百个穿甲持刀的部曲吗?你前脚把人带出来,后脚就要被那些部曲包围了,还敢在田庄乱来?”

“……也是,不过小娘子才多大,居然养了这么多部曲,想想就瘆人!”黄钟打了个寒噤。

谢英华哼了哼,心想:你是没看见小娘子训人的样子,那才叫心惊肉跳呢,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怪不得小娘子不愿去谢府,要我有这么多手下,也不愿回去受人管束。”黄石问,“只是我们回去要怎么回禀呢?”

谢大娘撇嘴,“还能怎么办,按小娘子的吩咐说呗!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小娘子不是好拿捏的人物,对老主人和太夫人如实回禀便是,要是有二房三房的人来问,拣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一个字都别透露。”

谢英华人精似的,岂能察觉不出府上的人心涌动,在她来湖州之前,就有两房的娘子来试探,暗示要她唬诱小娘子拿出田庄的账本,只差没把眼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些人的算盘恐怕全都要落空了!

想到这,谢英华莫名有几分痛快。

嘿!她倒要看看,谁第一个忍不住过来啃这块硬骨头!

送走三个麻烦,萧不微连着好几天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她也不是真的不想与谢家搭上关系,只是现在的她实力薄弱,还没到时候,面对来自谢家这个庞大世族的倾轧。

或许谢家的人里有真心为她好的,但仅从谢大娘的态度,她看出了谢府对她的轻视和傲慢,这个好中也将掺上许多杂质,许多事都会打上“为你好”的标签,左右她的想法,控制她的行为。

就如同那个根本就没有知会她便定下的“未婚夫”钱二郎……

一旦她去了谢府,刚从劫掠中恢复过来的田庄势必会面对各方势力的冲击,而她则将囿于家族和孝道的压力,难以自由地展开手脚。

或许再等两年,等到整个庄园铁桶一片,等她有了面对激流站住脚跟的能力,她才能放心地过去看看。

等谢英华回到谢府,刚下马车还不等太夫人召见,二房的娘子张氏就遣人叫她过去了。

谢府人丁兴旺,共有三房,分别行三、行七、行十一,三房加起来共有几十个主子,主仆上下上千人,宅邸占了快半条街,豪门贵宅高墙深院。

长房强势,通过贩盐管着整个谢家的财政大权;

二房虽然没有经手盐务,却有个做都知兵马使的妯娌,在地方军权上说得上话;

三房是最弱势的,十一郎整日吟诗作画、游山玩水,但却最受谢蕴宠爱。

谢英华穿过角门,进了二房的院子,她先是躬身行了个礼,“七娘子万福。”

张氏坐在椅上斜靠着椅背,手里端着盒香篆,漫不经心地拨动,抬起头看只有她一个人,蹙眉问:“人呢?接到哪去了?我不是说过了,人接过来了先送来我院里!”

谢英华回道:“奴办事不力,没能把萧小娘子接来。”

张氏放下香盒,“怎么回事?”

“萧小娘子说是要为十娘子守陵,不舍离去。奴苦劝多日无法,只好先回来回禀娘子。”

屋内烧着碳温暖如春,谢英华才站了一会儿就热出一背的汗。

张氏狐疑地挑起眉头,说话毫不客气,“守陵?萧家都死光了,她一个人有什么好守的,她还真有孝心,你把庄子上的见闻都说给我听听。”

谢英华流露出几分悲色,“奴婢才去田庄,就得知田庄不久前遭了流匪,烧毁了大片房屋,奴的堂妹被流匪所杀,这才没能回来。”

“啊——,那她怎么不过来,还呆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张氏吓了一跳。

“娘子别担心,田庄有几十个部曲呢,不仅萧小娘子的安危无虞,还全歼了那伙流匪,之后再也没有宵小敢进犯了。”

张氏这才放下了心,想起眼前的老奴失了亲人,安慰了几句,“怎么说你堂妹也是为谢家办事才丢了性命,合该有抚恤。”

她吩咐身旁服侍的贴身丫鬟碧溪,“待会你开了我的私库,把那新送来的那两匹绢布送去谢媪房里。”

“多谢娘子赏赐。”

谢英华顿了顿,接着道:“许是遭了劫,田庄受损不少,萧小娘子身边服侍的人只剩下几个,吃食用物也简陋了不少,奴问了几个丫鬟,都说田庄没什么钱了。”

张氏有些不信,“谢十娘手里有上千亩地呢,她还能没钱?”

“……十娘子在湖州住了四年,几年下来开支巨大,又只进不去,许是变卖了不少产业也说不定。”

张氏听得有几分道理,又问:“依你看,萧小娘子性情如何?”

“……奴瞧着,是个有主见的。”

“有孝心……有主见……”张氏沉吟了一会,没了耐性,“算了,反正二郎和她的亲事是阿耶定的,我想改也改不了,总还有个兰陵萧氏的名头。”

张氏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换身衣服拾掇干净了再去见阿家。”

“喏。”谢英华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才刚出二院门,又有大房的人来问,谢英华长叹一声,认命地去了。

相比张氏的好糊弄,三娘子祝氏就精明不少,好不容易用大差不差的话术搪塞过去,受了一顿责骂才脱身。

谢英华奔波了一整天,连着三个院子转,一身老骨头走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已,等到傍晚,太夫人才终于叫了她过去复命。

谢英华候在堂屋外,等晚饭撤了下去才被通报入内。

在谢英华忙着应付三位少娘子时,周太夫人也已经知道了事情大致的情况,因此她没有多说其他的,一开头就问:“那丫头是不能过来,还是不想过来啊?”

谢英华提前构思的大段漂亮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只好道:“……奴不敢隐瞒,小娘子寄情山野,眷恋山庄风貌,一时不愿离去。”

“哼!十娘不回来看我这个老母也就算了,她生的女儿宁愿待在田庄,也不愿来看看我……”

周太夫人气愤地瞪了一眼旁边的谢蕴,“都怪你,要不是当年你把十娘赶去了长安,让她伤了感情,事情岂会如此?”

“是我赶走的吗?分明是她自己要去的!”谢蕴大呼冤枉,因为这件事,老妻埋怨了他十几年,他委屈极了。

“不行,我不放心让外孙女一个人住在田庄,外面太危险了。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看在我的老脸上,她还能说不不成……”

“你就别瞎折腾了,你坐马车一来一回,半年下不了床!”谢蕴斥了一句,转头看向谢英华:“黄石黄钟两兄弟说田庄在建坞墙、铸造武器,此事当真?”

谢英华恭敬道:“奴亲眼所见,田庄正在大兴土木,筑墙挖壕沟,建望楼哨塔,还在山里建了一座冶铁工坊,打造武器盔甲。”

谢蕴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谢太夫人也渐渐回过味来,安静了下来。

作为这座深宅大院真正的主人,谢蕴年纪已五十有余,却依旧精神矍铄,牢牢把持着整个谢府,这意味这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谢蕴沉声问:“是谁主张此事?”

“……奴认为,是小娘子的主张。”

“小娘子才十岁,她会懂这些?”谢蕴眼神如鹰隼,紧紧盯着她,“你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此事?”

谢英华连忙跪下,“奴一开始也不相信,以为背后有人作祟,几番查探,才终于确信。小娘子年纪虽小,却机敏过人,心有大志。手下仆从无不信服,无人敢有忤逆之举。”

谢蕴和老妻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奴还从下人口中打听到一件事。”谢英华咽了一口口水,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流寇来犯那日,小娘子亲手斩杀了十几个流匪……”

谢蕴缓缓张大了嘴,一个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轰炸过来,砸得他有些头晕眼花。

周太夫人结结巴巴地道,“……怕是下面的人……以讹传讹……夸大其实吧……”

再怎么夸大其实,也不能无中生有,就算不是一人敌十,应该也杀了一两个了……

她才多大?

谢蕴揉了揉前关穴,一时不知道是苦恼还是惊喜。

若真是如此,他怕是要重新看待这个外孙女了……

短暂思索后,谢蕴很快下了决定,“马上快过年了,到时候让十一郎去一趟,带她过来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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