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百濑结衣,京都咒术高等专科学校四年级生,正迷失在人生的岔道口上。

作为一名刚满十八岁的花季少女,理论上的她,应该正享受着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每天最大的烦恼,不外乎应付学校的小测,以及同优质的帅气男同学,展开一场轰轰烈烈荡气回肠你死我活(?)的恋情……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永远和理想背道而驰。

早早觉醒了术式,被确认了术师身份的她,无疑是一位天赋的受害者。同龄人在校园里悠闲地听课时,她在满日本出差祓除咒灵;同龄人在放课后同爱慕对象谈天说地,互许芳心时,她却只能在乐岩寺校长,一位七旬老人的办公室里接受一对一音乐教学……

当然,乐岩寺校长的吉他弹得是不错,但那张老脸也看久了也确实伤害少女脆弱的心灵。

百濑的运气不太好,向来缺人的咒术界,到她这一届时,情况严重到整个年级有且仅有她这一颗独苗。

为了不让这届唯一的学生因过度缺乏社交而加重精神问题,高专教师组在经过一番商讨后,决定将她往下顺延一级,强行编入下一届一同安排教学。于是差点被空虚活活淹死的百濑在独自上学了整整一年后,终于拥有了三位同窗——其一是身材魁梧程度堪比上野动物园里偷跑黑熊的东堂葵,其二是永远眯着眼睛,感觉周身自带贵族结界的加茂宪纪,其三则是可爱程度爆表,个头还比她更小只的混血萝莉西宫桃。

除去可爱的西宫学妹不提,摸着良心说,如果将肌肉过分发达的东堂同学遮去肩膀以下部分,倒也算得上五官端正,至于那位出身御三家的加茂,倘若能努努力,把眼睛睁开,也可以称得上是位相貌堂堂的俊秀少年。

然而,在百濑结衣在第一次跟这两位男同学打招呼时,那位仿佛黑熊化身的东堂同学,便热情洋溢地冲过来,一把钳住了她的双手,高声问候:“学姐你好,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事先声明我的话,喜欢的是身材丰满胸部大屁股也大的那种哦!”

彼时身高堪堪擦过一米六大关,身材平板到肩胛骨说不定都比前胸要凸出的百濑结衣,神情冷漠地把双手从东堂那双铁钳般的巨掌中抽出。

她瞄了一眼东堂那臂能走马的雄浑二头肌,和日晒色的深肤,额角一抽。

“白的,瘦的”,随后眼睛又瞥了一眼正双手拢在袖中,装作默默看远方的加茂,添加了新的关键词“平民阶层”

最后她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替自己补完了全部设定“如果话少就更好了。”

对于她的这种个人喜好,东堂总结为:“说白了就是阴郁的自闭男嘛”。

百濑结衣想了想,觉得也不算有错,便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件事发生的一年后,在同东京校的姐妹校交流会上,东堂会突然用一种异常高亢的声音,将她一把送上羞耻的绞刑架。

“百濑前辈快看,对面那个黑头发的豆芽菜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正在假装低头按手机的少女,不得不僵硬地抬起头,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静默环境中,强装镇定地迎上对面站在最前一排那二男一女,以及一熊猫那诧异的眼神。

恍惚中,那头熊猫似乎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忧太居然这么受欢迎吗,但我肯定站真希……”

她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如果八百万神灵的传说是真的,那么无论谁显灵都好,让我直接死在这吧。

尴尬的气氛仿佛形成了一个结界。

终于,在一片死寂之中,那位东堂口中的黑发豆芽菜同学,在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后,羞涩地地举起手,友好地摇了摇。

“那个,你好?”

男孩的声音如同一阵徐徐的清风,吹进百濑自入学后,就叫这贫瘠的人际关系搞得被迫成为荒野的心田。

她垂眸,心跳声一瞬间躁动如同擂鼓。

“你好,我是百濑结衣。”

“我是乙骨忧太。”

这一刻,她果断在心底原谅了口无遮拦的东堂葵。

因为他那句话是对的——这位东京校的“问题学生”,确实完完全全是她的菜来着。

……难道说,她那万分期待的青春物语,终于要在此刻展开序曲了么?

心底的小人雀跃不已,甚至开始旋转起舞,然而,就在百濑单方面陷入粉色幻想之后,她很快就回想起了熊猫口中透露的重大情报。

——乙骨很受欢迎。

很,受,欢,迎。

她一边用力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边将目光若有所思的一一扫过对面那几张脸。

熊猫口中提到的真希,她倒是不陌生,毕竟禅院家这对双胞胎在咒术界中小有名气,更何况二者中的妹妹禅院真依,还是她的直系学妹。

啧,不妙啊,远距离校园恋情可是很吃亏的……难道要现在开始考虑转学去东京校?可如果这样做的话,别的暂且不论,西宫学妹和歌姬老师一定会非常难过的吧,如果只是为了区区心动对象就让一向交好的朋友伤心,有点违背百濑的处事原则了。

她在脑海中瞬间闪过数种思绪,面上却半点不露。

这场姐妹校交流赛,最终是由东京校的乙骨以绝对优势取得了胜利。而表面一派正经,实则全程走神划水的百濑,幸运地逃过了被同窗问责的境况——谁让她的术式是辅助增幅的作用,就算输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去。

总而言之,从这天起,百濑结衣就默默把东京校的乙骨忧太视为了自己的理想型,并且十分有效率的展开了一系列情报收集工作。

于是她很快就知道了,原来自己挑中的这位暗恋对象,江湖人称纯爱战神,不爱活人爱咒灵,爱到约定终生。

……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故事啊,生平第一个爱慕对象,她竟然败在物种上!

乙骨同特级咒灵里香解咒的那天,百濑结衣也在现场,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枚被则郑重戴在乙骨无名指上的婚戒,含泪删除掉了手机里多达30G的偷拍相片。

她对自己说,是时候结束了。

再见了,微笑的乙骨君,认真的乙骨君,购物的乙骨君,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的乙骨君……曾经的她为了乙骨君,特意扩容了两次相册内存,没想到这段单相思最终是以这样的形式不了了之。

百濑越删越难过,好不容易清空的手机内存,宛如一块被挖走的恶疮,理智上知道剜掉对健康有好处,但那种精神上的空虚,实在是很难被消解掉。

明明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啊……

又一次不知不觉地低头对着手机开始放空,口袋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振动,叫走神的她猛然惊醒。

百濑单手划开屏幕,听筒里传来的是学妹西宫桃的声音。

“结衣姐,我们现在在池袋公园西口,你快到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骑扫帚去接你哦。”

她匆匆应好,飞速检查了下放在购物篮内的几款伤药,确认无误后,快步走向收银台。

这些不是给她自己买的,而是东堂拜托她准备的应急用品——那家伙一打到上头就有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疯劲,是以身上常常挂彩,京都校又不像东京校那样有位反转术式校医,往往都是自己包扎处理一下,然后靠强悍的身体素质扛过去。

默默在心底估算了下路程,为了不让可爱的学妹久等,她决定临时抄个小道。

下午四点出头的东京,人群基本都集中在商业街附近,这种既偏僻,又没有行道树来遮蔽阳光的居民区小道,通常没有几个人。

百濑把购物袋举在头顶,聊胜于无的遮挡阳光。她跑得很快,路上空旷且寂静,潮热的空气唯有在加速时才会有风扑到身上,也是黏糊糊的热风。

曲折地赶了一阵路,她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正欲再次改道穿过一条窄巷,耳畔却突然听到个声音。

“啧,身上就这点钱?你小子该不会藏着私吧?”

紧接着是一阵听着就叫人牙酸的沉闷撞击声,她无意识地绕了两圈塑料袋的提绳,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这肯定是那个吧,传说中的霸凌……百濑自从入学后就一直是辈分最高的那个,这种校园特色她还从来没感受过。

要不,就去看一眼?

她虽然不是武斗派,但咒术师对上普通人的优势还是挺明显的,哪怕再不济,她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就是不知道这样一耽搁,会不会让学妹等得有点焦急……

内心斗争了好一会,她最终还是败给了好奇心,百濑后退几步,轻盈地在墙上借了个力,手腕翻折,撑起身体在围墙上方探出半个头。

墙那端有两个人,一个背对她半蹲着,一个侧躺在地面……究竟谁是施暴者谁是倒霉蛋可谓是一目了然。

她垂下眼眸,视线好巧不巧的撞上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安静瞥过来的一眼。

他当然发现了她,谁让他侧过来的方向正对着她所在的那堵墙。

吉野顺平把一声已经涌到喉头的痛呼强压回去。

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有人救自己,何况那个探头的还是个女生。

大概那人看够热闹就会走了吧……他没有把无关人士牵扯进来的打算,很快就不着痕迹地移开眼,默不作声地将折起来的腿抵在胸前,沉默的准备迎接下一波暴行。

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势,可以有效预防针对于胸腹部的打击。但这样做也有坏处,那就是直接扩大了皮肤同地面的接触面积,他刚刚就被连踢带打的招呼了一顿,整个人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从膝盖到小腿外侧都磨得一片血红。

百濑如愿看到了好奇的东西,她也不做声,就这么撑在墙上继续看,女生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吉野蜷成一团的身体,从渗血的额角一路看到撑在地面的手,那支在宽大的袖口下的一截小臂细瘦,冷白的底色上淤青遍布,模样挺惨。

她舌头抵着上颚想,他的样子有点像斑点狗诶。

就在她为这种联想忍不住想要勾起唇角时,地上那少年因为疼痛而四处躲闪的视线,又一次对上了她的。

这次他膝盖又被狠踢了一脚,疼痛使对方不自觉地把眼睛睁得大了些,乌黑的瞳孔骤缩,纤长的睫毛湿哒哒的黏在一起,眼角因为充血而发红,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本来只打算看看就走的的百濑,心脏猛地一跳。

等等……这感觉是……

其实东堂对她癖好的总结并不全面,长到这个岁数,百濑对于自己真正喜欢的类型,不说心中十分有数,但起码也有个**分——乙骨单论外貌确实是她的菜,唯独实力太强这点美中不足。

她喜欢闷的,弱的,很好掌控很好欺负的,要像流浪的小狗,像被弃置在路边的玩偶那样的——ok,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变态,但这样喜好也不犯法吧?

曲着腿缩成一圈的男孩仰躺在地上,汗水和眼泪沿着他的脖颈滚下去,聚在锁骨上积蓄起一滩小小的水洼。他的上半张脸被刘海挡住了,下半张脸被揍得肿胀,但这小子显然是个硬骨头,即便被打成这样也不肯松口求饶,只用力将牙齿死死咬在下嘴唇上,直咬得那一小块唇色都因为逐渐失血而发白。

惨惨的,倔倔的,她看着他,仍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无声地把指甲刺进细嫩的掌心。

她眯着眼睛想,如果现在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对方大概会露出更加屈辱又可爱的样子吧?

百濑花一秒钟反省了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人渣想法,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焦按下快门。

确认影像保存完毕,她这才撑着墙翻身跳下去,出手如闪电的一手刀劈晕了那个人高马大的施暴者。

风从巷口吹进来,冲散莫名凝滞的气氛。她慢条斯理的走近,弯下腰,对惊慌的吉野递出一只手。

“还站得起来吗?”

她的声音被风轻柔的包裹,丝缎一样滑进他的耳道。

他怔怔撑起上半身,指尖不知所措的在地上划拉了几圈,到底没伸出去。

百濑也不在意,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虽然内心很想多逗逗这只毛发脏乱的小狗,奈何时机实在不合适,她只能叹口气,俯身把东堂指明要带的那袋应急药品放在他手边的空地上。

“我还有要紧事赶着办,没时间帮你处理,你自己可以搞定吧?”

写个短篇调剂下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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