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
季东阳开着车,他欲言又止,却不回头看,阳光从玻璃折射下的阳光细碎照到他的脸上。
坐在后座的我,能明明白白从窗户的倒影看见季东阳,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细长眼型下的睫毛,眼睛微微发亮,说话时语气上扬,从对外人的冷漠变成只对展颜温柔亲切的样子。金钱和地位赋予他魅力,但时光仍然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颜颜是想交朋友了吗?那去学校找一些同龄的同学一起玩好不好,那个人根本就没办法照顾到你,你和他一起我不放心,不放心,如果你在外面也……”他说到这个词时瞳孔一缩,方向盘握得紧紧的,手背鼓起青筋。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上次只是个意外。”
季东阳看向后视镜里的少女,正低头用纸巾擦拭一根根白皙的手指,窗缝吹来的风扬起发丝,他陶醉的看着她,展颜又理了理并没有褶皱的衣领,然后抬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眼里没有他。
人的潜意识永远敏锐,季东阳却下意识逃避这个事实。
颜颜如果真的长大了,不喜欢他了。
该怎么办。
周嫂做完饭后离开,这会儿我才打开手机,从电话簿上翻出方以安的电话号码。
方以安和展颜一个学校的,看他那傻愣愣的德行,等去了学校,估计一有空就要被拦住,美名其曰监督你不要再偷东西。
我索性先打了电话,方以安还非常惊讶,互相聊了几句,对方主动提议下次来季家参观做客。
李纬凡……是想干嘛?
我听得出来是那个方以安的女朋友,说话时也是李纬凡在旁边指挥,毕竟方以安从不遮掩,也学不会遮掩。他们格外奇怪,展颜就算偷,性格孤僻,没朋友,好像和别人也没什么关系,更别提李纬凡总是感兴趣的观察不说话。
难道——她看上季东阳——的钱了!?
也不一定,我摇摇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开门放王琪。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我继承人的地位。
叉腰。
晚上下起雨,从毛毛细雨渐变成大雨,雨滴落在玻璃上缓慢下滑,蒙蒙夕雾笼罩,窗帘遮住波澜浮光的夜色,隔音良好,只传出微风震动窗户的声音。
老师在台上讲课,我则早就找到自己的目标,第三排第二个位置,棕褐色短发,头扎双低丸子头,有些凌乱的野生眉,底下是亮晶晶的杏眼,正认真的坐着听课。
一个很适合展颜的新朋友。
我坐在她后方,把东西从白双肩包拿出来后,用手戳了戳林玉桉。
林玉桉一激灵,微微侧过头,露出惊讶带疑惑的表情。
“能借我笔吗?”
她大概从入学开始就没见过传说中这个有钱有颜的大小姐和别人主动说过话。
见眼前这个精致到令人发指的展颜和自己说话,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而且不知为何她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对方说话着一张一合,涂了亮晶晶唇釉的嘴唇上。
林玉桉耳根通红,扭头快速从包里掏了只粉色的笔,递过来。
“谢谢。”
我接过这支笔,还顺带捏了捏她的食指肉。然后不再在意脑袋宕机,满脸红的冒烟的林玉桉,专心听课记笔记。
课后等到大部分人走光了我才收拾东西站起来,并拍了拍林玉桉的肩膀。
林玉桉扭头睁大湿漉漉的眼睛询问怎么了,我这才笑意盈盈的拿出手机说,“谢谢你帮忙,交个朋友吧。”
“哦?噢!好的!”
林玉桉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加上电话号码,粉色手机背面贴了几个卷毛熊贴纸,和它的主人一样。
“东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琪脸色十分难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着季东阳为了展颜着急担心,仅仅是因为展颜交了新朋友,“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你保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了,你不能一直这样围着她转!”
自从展颜从医院回来后,一切都变了,王琪能感觉到季东阳心里的不安和焦虑,尽管表面隐藏的很好。
好比前天,只因为展颜中午和另外两个人吃饭逛街,季东阳就毅然决然的抛下全部奔向展颜。
王琪或许会认为是展颜在拉扯着季东阳,如果没有展颜的存在,她就能和季东阳结婚。
但她忘了,展颜在她眼里的不正常,是另一个不正常的人纵容出来的。
命运从未知者降临的那一刻就开始改变。
两人之间流动的暧昧消失了,就好像另一个人率先放弃了爱情,放弃了一切,女孩轻松的展开笑颜要去往新的世界,唯独留下这颗沧桑且空白的灵魂。
这是季东阳所不能接受的,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心中道德感和挫败感百般纠缠,“我怎么不可以……”
他没有呐喊,只是平静的喃喃自语。
鱼缸里游着两条金鱼,正在假石洞处的水草游荡,几颗鱼食打破平静,水面起伏波澜。
我收回手,悠哉的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淡黄色外框钟表内秒针滴滴答答在移动,转到12时,门铃声响起。
“周嫂,我去开门!”
厨房的周嫂收回刚迈出一步的脚,转而用毛巾擦手想拿电话,“也不准打电话!”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以安和李纬凡,方以安呆呆的看着我,李纬凡则是面带微笑,眼神里不着痕迹的观察这座房子的内部。
我领着他们进来坐下,桌上是周嫂做的清蒸鲈鱼,红烧肉,和青椒肉丝,旁边摆着西瓜和哈密瓜片。
“你还真大啊,晚上睡觉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
“怕鬼啊!”
我几乎把这当成娱乐项目,毕竟无聊的生活总有有点趣味,所以装作恍然大悟的点头,故意不去发觉连对方都没注意到的感情萌芽。
“住习惯了就好了嘛,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了。”我低头用勺子搅拌还发着热气的鱼汤,右侧额头的珍珠发卡在灯光的折射下闪烁发光。
方以安狼吞虎咽的同时还无意间瞟到少女裤脚露出的一节骨白皙脆弱的脚腕。
从一开始方以安的注意力就只在展颜身上了,李纬凡表面不显,心中却憋着怒气,学心理学的她下意识把感情压制住,用理性分析这一切,这是她熟悉的一切,这是只属于她的领域。
吃完饭后,李纬凡主动提议去看看我的房间,我看了眼她,然后故作犹豫的点头同意,是那种像方以安这种情绪异常直白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程度。
李纬凡依然坚持要进房间,然后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在桌子上的碟片里翻来覆去,这彻底把方以安激怒了。
特别是我低头咬下唇,三秒含泪精准的眼眶掉小珍珠。
哎呀,我只是个无辜的小姑娘嘛。
我在门口站着,一边擦眼泪一边偷看。
方以安抓起蹲在地上的李纬凡,她手中的碟片掉在地上,这时李纬凡的脸上才带有后知后觉的慌张,但她看着男朋友对别人如此在意,根本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有方以安面带歉意急急忙忙的拉着人走掉了。
我站在窗台看着远远离开的两人仿佛还在发生纠纷。微风吹进来,扬起青丝飞扬,眼泪擦掉后,只留下眼尾微微发红。
李纬凡真的挺烦的,但方以安也一样,都是过度的自以为是,根本没有距离感的要介入他人生活。
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侧身看周嫂在收拾桌上的餐具,“喂?”
“颜颜!你吃午饭了吗?”
“吃了。”我没提方以安和李纬凡,走到沙发上坐下。
“噢,吃了什么啊,颜颜记得不要吃太油腻的食物,医生说要好好养胃,晚饭我会回来吃,颜颜有什么想要的吗?”
吃什么做的菜,周嫂不都会上报给季东阳吗,就好像展颜的卡的消费都会自动弹到季东阳的手机里,我笑了起来,“我想要个兔子毛绒玩具,白色的那种。”
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都高扬起来,“好,好,我记住了,那颜颜好好休息。”
“嗯,好。”
挂断。
我心情十分愉悦,蹦跶的回到房间,收拾被弄乱的东西,把一些碟片重新摆放,狠狠打了几下软垫沙发,用它泄气,随后跳到床上打滚。
手机接收到方以安的一连串消息,我抬手打开,上面明晃晃的发了对不起,原谅我吧,下次不带她来你家了之类的。
我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咻的一下扔到床尾。
蠢啊蠢,不仅惹怒了女友,还被自己耍的团团转,也不看看自己盯着我的时间有多久,也就是我很给面子,顺带糊弄一下李纬凡,不然像李纬凡那样,毫不遮掩的姿态,真当我看不出来,她当我是实验室的小白鼠呀!
这些个职业总归是一件事,那就是观察,窥探,分析。但属于展颜的东西却无法安到我身上,李纬凡或许会很疑惑,以往的经验此时却没用了。
我是空白的,漂泊于世间的幽灵,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没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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