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地,并盛町迎来了寻常一天的和平结束;非同寻常的爆炸**件,也迎来了它和平的收场。
是非常令布鲁贝莉泄气的和平。
盯着沢田纲吉那张自己都不可思议、跟被突然叫上领奖台的意外获奖者一样的脸,她像坐在台下的落选者一样,暗暗地磨着牙,听对方发表感言。
“能剪对电线什么的,我其实根本没抱多少希望。”
“那个,套住我的渔线,长度不是有限的吗?”
“所以最后,我就只是想着,至少再退后两步,剪最靠近门口的那条电线,不容易妨碍到你之后的发挥、也能节约山本的力气......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去争取自己的光彩和胜利、反倒去优先考虑别人的事。这样软弱的善良,居然也会招来幸运吗。”
听了他的解释,布鲁贝莉的神情更是恹恹。她将桌面上、被她拆得七零八落的定时炸弹从面前推远。金枪鱼炸弹的发明者显然知道“要将研发经费花在刀刃上”的道理,支持金枪鱼隐身、寻路、潜行的部分机械都制造得相当精妙,用来暗杀的,却就只是最普通的、无功无过的定时炸弹而已。
“真是无聊。贝莉大人敢说,最差劲的编剧也写不出这种剧情。”
“别这么说,事情能和平解决不是最好的吗。没有人受伤,天花板也好好的,这一场是我们的完全胜利。”
山本武正将鱼骨横放在腿上,用尖刀剔除之前没能切到的鱼肉,动作流畅得像舒缓的水流。
——那是,没见过的微型装置,有意思!布鲁贝莉双眸忽地亮起,一只手横插过去,挑出了从鱼肉中露出的小物件,捏在两指间看了看后,飞快地收起,然后又恢复了恹恹的模样。
“哼,靠别人的幸运实现的,才不是贝莉大人的完全胜利。”
“不。不是那样的。招来幸运的,并不是我。”
沢田纲吉从那条由他剪断、却甚至没有被他记住颜色的电线上移开了目光,像在思考着措辞一样,慢慢地说,“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连金枪鱼炸弹的存在都发现不了,最后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是你们找出了炸弹,又制定计划、为我创造了剪断电线的条件,我才能误打误撞地成功。”
“是你们对我的帮助,再加上我们最后的齐心协力,才在这样的不幸中,招来了幸运。所以,那个......真的很谢谢你们两个。”
“......”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秒的时停现象。
布鲁贝莉脸上的不忿定格成了一张贴纸。贴纸没粘牢靠,边缘翘起,开始在她脸上摇摇欲坠。
山本武流畅的动作也卡了下壳。他抬起头望了沢田纲吉一眼,接着,又稳又快地切完最后一刀,将手头的东西搁在了一边。
“你不用这么客气嘛!阿纲。”他伸出胳膊,不算温柔地勾住了沢田纲吉的肩膀,向他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你在紧要关头可是潜力无穷啊,对你刮目相看了。”
“山本......嘿嘿,没有啦。”沢田纲吉不太适应夸奖似的傻笑起来。
“你们这相亲相爱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啊?区区金枪鱼,别以为你这样说,贝莉大人就能原谅你独自出风头的事了!”
回过神的布鲁贝莉,换上了一张怒容。但如果能不被那表象所震慑的话,便会发现她竖起的眉毛一直在下落、嘴角一直在克制不住地上扬——根本就是要笑起来了!
“嗨、也罢,也罢啦!对于你们来说,这样的经历应该是一生都难得一遇的吧。看在你能明白一切都是多亏了贝莉大人的份儿上,就放过你一次好了。”
“......吓死我了,她果然有在介意被抢风头的事情啊。”
“嗯,可以说是相当介意呢。”
“介意又怎样?有意见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布鲁贝莉这一次的怒容是货真价实的了。
不管怎么说,最终,邪恶被正义战胜,金枪鱼炸弹被布鲁贝莉和山本武拆了个彻底、又被沢田纲吉垃圾分类后亲手丢掉了。
但奇怪的是,那四条被留在了天花板上的鱼腿,未等布鲁贝莉叫来的善后团队在次日上门解决,便在沢田纲吉熟睡的当晚不翼而飞。
这简直是闹妖怪一般的状况。在此之后,沢田纲吉开始梦到长了腿的金枪鱼、长了腿的定时炸弹、甚至只有四条倒挂着像字母p一样的腿,在他梦境里跑来跑去。在疑虑重重中,他连续好几晚都没能睡上一个踏实的觉。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奇怪的事。
山本武在晚饭后来到了渡边大伯家。在他犹豫如何解释金枪鱼的事情时,渡边却先一步打开了话匣子,等不及地告诉他,消失的金枪鱼没有找到,但他的钱包却狠狠赚到了——早些时候,几个穿着西装、讲话叽里呱啦的外国人找上门来,向他打听他钓到的那条大鱼,之后留下一大笔钱,便匆匆离开了。
他最终也没能知道那些外国人是谁。
......
在经历了情绪时起时落、身上时冷时热、衣服时湿时干的一天后,第二日,布鲁贝莉成功地得了重感冒。
她依旧遵守约定,来到了山本家拜访。却在露面的刹那,连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山本刚发现了异常。
“你这小姑娘、生了病眼泪汪汪的,简直和尼克洛一模一样!”
“欸、和爸爸他一样……?”
在得知她身边并没有亲人照料后,山本刚不由分说地将她捉进了客房。
不、这样太小题大做了,这不是初次拜访该做的事情,贝莉大人还没向人展示一个好的形象……布鲁贝莉原本有一大堆拒绝的话要说。但是,对上那双和家里长辈一样、严厉中透着关切的眼睛,病昏了头的她被那双眼睛抓住,到底没能逃掉。
舒适的床铺、亲切的话语、热茶与寿司盛宴、湿毛巾与感冒药,联合成全面的攻势,让传奇也只能举旗投降。后来,布鲁贝莉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晕红是由于发烧、还是由于这样的连番关照。
“你一直盯着贝莉大人干什么?”但她对前来送饭的山本武还是不甘示弱的警醒模样。
“嗯,我是想看看......”山本武观察着她的神情:“你在吃寿司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发现什么?”布鲁贝莉冲他挑眉,瓮声瓮气道,“你不会是想听贝莉大人说,『发现了这里的寿司特别好吃』吧——哼,虽然确实很好吃啦,连味觉退化的人都这样觉得。请把贝莉大人的谢意多多传达给山本叔叔吧。”
“你能喜欢就太好了,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山本武见她这样,胜利地笑了笑,“其实,是老爸听说我有过用刀的经验后,让我参与了今天的制作。这边的几个、以及这里的几个,都是出自我的刀下。”
“你这么一说,确实......好像它们的长相,会比旁边其他的要难看一些。”布鲁贝莉仔细观察后,作出了惋惜的模样。
“喂喂,不是吧,有那么明显吗?”
“哎,还请接受现实吧。贝莉大人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
“可恶——好不甘心。果然还是比不上身经百战的老爸吗。”
“贝莉大人给你支上一招。想要提升刀工的话——就去练剑术吧。”
“然后就能用寿司赢得你的『决斗』吗。”
“切,想都别想!”
一口气喝掉了半杯热茶,布鲁贝莉放下杯子,继续道:“就告诉你好了,贝莉大人来到这里、找人决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物色配得上本传奇的『优质的小弟』。那人要有眼色、要能干、还要对贝莉大人言听计从,年龄也要同我相当!——必须是满足这些条件的优秀人才才行。”
“条件相当苛刻啊。”尤其是言听计从那条。山本武一面随意附和着谈兴大发的病人,一面拧开保温壶,将她杯中的热茶添满了。
“那是自然!”布鲁贝莉骄矜地斜他一眼,“顺带一提,你这家伙只能够得到贝莉大人小弟标准的一半,简称『小弟(半)』。”
“只到一半吗?也对啦,我又做不到像你那样,‘吱吱’地放电,又‘嘭’地变出一大堆石头来嘛。”
“谁说小弟还得做到那种事了?贝莉大人又不是要收徒弟!笨、笨蛋。”布鲁贝莉没好气地说,“总之,贝莉大人的标准可是很高的。不够格的家伙,就算再怎么哭哭啼啼地请求,也不会得到同意的。”
“嘛,标准定得高一点,也不要紧吧。”
山本武悠闲地抬起双臂,将两手交叉着枕在了脑后,“我想你迟早都会找到满意的人选的。毕竟你可是会为这样的念头,就独自跑来日本、找人决斗的热血过头的家伙啊。”
“喂,你那是在夸赞贝莉大人吗?”
“哈哈,当然是啊。”
布鲁贝莉紧盯着山本武那张面对质疑也总是显得从容自在的脸,半晌,将一只拳头伸到了他面前。
“那么,你要和贝莉大人赌一下吗。”她终于说出了昨天便已经想好的挑战,“到底是贝莉大人先收服优质的小弟、还是你先打进一心想去的甲子园?”
“喔,这听着倒挺有趣的呢。”涉及到棒球,山本武明显来了兴趣,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来,“要拿棒球打赌,我可绝对不会输。”
“不过嘛,”他将拳头停在距离布鲁贝莉的一拳之隔的位置,咧嘴一笑,被野心点燃的双眸光彩熠熠,“只是打进去还不够,到时候,我会赢到最后一场。”
“哼,本传奇的小弟,也会优质到让世人都目瞪口呆、五体投地的。你就走着瞧吧。”
两只拳头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这一刻,布鲁贝莉和山本武都以为自己只是凭一时意气,和人定下了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赌约。
他们并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边,从沢田家天花板上消失的可笑鱼腿,此时正作为证据,被摆在一方古朴厚重的办公桌上,成为令某位大人物对现状深深失望、而终于做出决断的最后一道推力。
他们更不知道,由于这一事件的发生,世界第一的杀手与尚且稚嫩过头的继承人将在不久后相遇,而他们看似并不相干的赌约和人生道路,也终将因此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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