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找出一切可以敲打的器具，试图借助它们碰撞所带来的巨大声响，将这条拥挤逼仄的老街从那些只能聊以慰藉的虚幻梦境里拉扯出来。

少年掏出一把票子，没有细点就塞给了街边的乞讨者，买走了他不知从哪淘来的陈旧的不锈钢大水杯，从流浪汉那欣喜若狂的神情就中可以看出侦探的出价只多不少。

沢田纲吉又拿出自己质量上乘的陶土烟斗，一副完全不担心将它敲碎的模样，用力将烟斗的和铁杯击打在一起，嘴上也不忘喊着让大家快去避难。

事实上沢田纲吉并不抽烟，他随身带着这东西，是因为觉着总归要有点仪式感，烟斗可算得上侦探的标志符号了，虽然在皇宫时女仆长总是对此很看不惯的样子。

贫民窟这块基本都是木制的房屋，而且毫无规划可言，比古树盘踞的根枝还要混乱密集，完全不存在什么预留的逃生通道，一旦遭遇火情那后果可想而知。

沢田纲吉制造出的噪音绝不算小，可响应他人的却不怎么多，闷热潮湿的空间令侦探有些喘不过气，他嗓子也喊的有些沙哑，心里已经急得快要喷出火车蒸汽，可麻木、沉默的人群仿佛已经放弃了挣扎。

这里到处都透着股衰败的暮气，甚至将求生的本能压倒。

一个卧倒在巷口，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朝他嚷嚷：

“省省吧，小家伙……有那个功夫不如多喝一点酒，烧死可比饿死、穷死有尊严多了，再说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呢？无非是下一个贫民窟罢了。”

男人扬起被油污、煤烟熏得黝黑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大咧咧、醉醺醺地晃了晃手中廉价的姜啤，酒水从瓶口摇出不少浇在身上他也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可是时下备受推崇的火葬，化成灰一吹就散了，还省了笔丧葬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有一两位寻求精神满足、想要彰显自己仁慈伟大一面的贵族会出于人道主义，找一块公墓把我们剩下的那点残渣安葬……要知道，那些精明的商人和工厂主，就算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和我们做这么‘划算’的生意。”

男人说着也没管沢田纲吉什么反应，又大灌了一口酒，舒畅地赞叹了一声，“真TM难喝！”

沢田纲吉听完张了张嘴大概想说些什么，又有些无措地闭上了，他不禁低头看了看原本被女仆长擦得明亮光洁的咖啡色皮鞋，在奔走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沾满了尘土和污渍，鞋底黏黏糊糊的泥浆几乎让他迈不开腿。

“你说得没错。”

沢田纲吉沉沉道。

“但我需要纠正你一点，火灾中大多数死掉的人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烟气窒息而死，那个过程会非常痛苦，你们的尸体也不至于烧成灰烬，只会丑陋的影响市容，更不会有好心的贵族来为你们收尸，顶多警务官清理街道时会顺手把你们的尸体一车车拉到艾维亚运河去喂鱼。”

中年男人完全没想到这名看起来白净乖巧，作侦探打扮的少年竟然会吐出这样颇具冲击力的“恐吓”来，一时愣住了，然后他便听到对方继续说出惊人的话语，“告诉大家，只要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回来后每个人都可以领到50鲁特。”

男人吓得瞬间酒醒，开什么玩笑，50鲁特！那可是整整50鲁特！对他们这样的社会底层来说，这完全可以满足一对夫妻大半年的开销了！这无疑是一比横财，说得夸张一点说不定能改变他们的一生！而现在这个小家伙竟然口出狂言要给他们每个人都这么多钱？！更何况贫民窟还有那么多人！

沢田纲吉取下身上的钱袋抛给他，“这是给你的，只有三分之一，等你号召大家都离开后，我会再支付剩下的。”

男人已经彻底蒙了，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袋子，随即便被那里面金灿灿的钱币晃花了眼，这是……是最值钱的金特！而且远不止50枚！

他重重咽了口唾沫，手脚并用赶紧站了起来，心底的惊疑全都被财大气粗的沢田纲吉打消了，他惶恐中赔着小心，“小……不！老爷！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但记住，是所有人，只要少一个你剩下的报酬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是是！我明白了老爷，保证完成任务，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男人连连点头慌忙拉上亲朋好友挨家挨户一起赚大钱去了，效率十分可观，少年并不怎么担心他会叫不齐人，听到这条件，每家每户恐怕都巴不得当场再生出两口，哪怕是年事已高瘫痪在床半只脚入土的老头老太，也肯定麻利地将他们打包带走。

滚滚浓烟已然逼近，好在沉寂的街道终于涌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组织下还算有序地朝与火势相反的方向撤离。

沢田纲吉竟莫名感到了些许欣慰，他看向一旁房屋上那开裂的橱窗，啼笑皆非地注视那里面割裂的自我，似是在怀念什么喃喃道：“你说得对斯库瓦罗……比起讲一堆大道理说一些漂亮的空话，还是威胁和诱惑来得比较实际。”

只不过如果让这位女仆长知道了自己的做法的话，肯定又要教育他人傻钱多了。

其实他只是选择了对目前而言最为有效的方法，而且这些钱对自己来说是在可以负担的范围内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这里的人没有盼头、找不到希望，那就由他来创造一个。

沢田纲吉看向窗户里那模糊的映像，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四周推搡的人流、嘈杂的交谈，有那么一瞬间都像被隔在了橱窗里面，与他毫无关系。

少年有些走神，忽然他瞥见一抹银白的亮光从玻璃上一闪而过，那一如月光清冷的色泽在这阴森、灰暗的街景中是如此格格不入。

沢田纲吉鬼使神差地猛然回过头去，他的心脏没由来的空前激烈地跳动起来，砸得他头重脚轻，胸口阵阵发麻，这并不是由兴奋激动抑或者惊喜欢欣造成的，而是源自一种无法言喻的原始吸引。

他闻到了丝丝缕缕、飘忽轻渺的烟味，有些熟悉，却又难以辨明。

辛辣的、呛鼻的；灼热的、焖烧地，仿佛要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炙烤侵蚀。

新月高悬，沢田纲吉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影影绰绰地看到了气味源头那身形高挑的男子落满银辉的发梢，还有他指间的那根香烟在寒风中将灭未灭的一豆灼灼星火；如此微弱，却又如此耀眼，滚烫的热量像是要腾风而来。

那是……Alpha的信息素，而且是，快要发/情的Alpha。

少年混沌地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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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