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医院外面路过一辆红色跑车。

他太忙了。今天是棕发少年痊愈出院的日子，他在早上送走了前来探病的狱寺同学和山本同学后，还要和妈妈一起整理床铺和办理出院手续，如果不是reborn跟他提起医院的外面听了一辆炫酷的红色跑车，少年大概完全不会在意吧。

——那辆跑车的后面，似乎坐了一个女生。

有着一头橘色的短发，看起来有点像京子同学呢。从病房的窗户向那边眺望时，他在内心想着，不过跑车的主人似乎是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比reborn更像□□成员，想着京子酱不可能与这种人混在一起，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泽田纲吉是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被绑架了！你说的是京子同学吗！？”

“据说是这样的。”reborn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翘着二郎腿，“笹川京子是在今天清晨，在上学的路上失踪的。有路过的人报告说看到她上了一辆红色的跑车。”

“红色的跑车……红色的……那不就是——医院门口——那个时候的！？”

“应该是了吧，跑车，尤其是大红色的跑车在并盛町很少见。这么张扬的颜色，普通日本人是不太会选用的呢。”reborn说，黑发的婴儿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担忧，“不太妙呢。”他嘟囔着。

泽田纲吉屏住了呼吸，“为、为什么？”

“那辆跑车是‘桃巨会’的车。‘桃巨会’是占领这附近的□□，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会被他们抓走，但是如果真的是他们，笹川京子现在处境恐怕很危险。”

“如果只是觉得她长得可爱，或许还好，但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了某种关键事件里的话，以□□对于知情者的处理，怕是——”

“会被在拷问之后装进铁桶里灌满水泥之后沉入港湾的海中吧。”

棕发少年的脑袋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喂……”

“拷问……是什么意思……”他颤抖着问reborn。

“沉入海中……什么的……”

这些词语，听起来就非常可怕。

然而，黑发的婴儿却并没有看他。他只是沉默的，等待泽田纲吉接受这份现实。

人类被这样对待之后……会死吧？

——开什么玩笑？

那京子酱……也会死吗？

棕发的少年感觉自己的思考在濒临崩溃。

“以我现在的情报，也不知道桃巨会现在在哪里，要报警吗？”reborn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朦朦胧胧的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拜托你了，reborn，帮我报警。”棕发的少年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橙色的火焰自他的头顶燃起，火焰包裹着他的衣服，在一瞬间就完成变身。这里是他的房间，泽田纲吉推开了房间的窗户，窗外的马路上还有不少行人，然而他就像没看见一样，直接从窗户中跳了下去。

他在行人的惊呼声中稳稳的落地，一路向远方奔去。

泽田纲吉其实没有没有任何情报。

车牌号、姓名、人员长相一无所知。

他掌握的唯一的线索，只有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和桃巨会这个名字而已。

而在并盛町，除了桃巨会的内部人员，普通人是不会知道这一□□的确切所在。

——无奈之下，他只能沿着红色跑车可能经过的路径向周围的人打听。闹事街区这种人员众多的地方还好，有很多目击者可以向他指出车辆前行的方向，但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厂旧址后，就没有目击者可以询问了。

天空阴沉沉的。棕发的少年踩着一栋栋废弃的建筑，一路跳着一间一间找寻过去。

在降落到其中一个仓房时，因为房顶年久失修，有一块水泥脱落了。他脚下一滑，疲惫的身体没来及调整平衡，就这样连同水泥块一路“哗啦哗啦”地滚了下去。泽田纲吉勉强凭借着自己的身手，在空中调转身形，总算是没有完全摔在地上。

原本昏暗的仓房内部传来一束光，在那束光内，灰黑色的烟尘如袅袅炊烟孤独地飘散。烟雾消散后，棕色头发的少年踉跄着站在光线之下。自破碎的房顶上传来的光线，就如同舞台的灯光般落在他的头顶。

他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雷声。

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了下来，在短短几秒内，这场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洞口像瀑布一样流下。

少年看到了一只蝴蝶。

它被卷入到了这股水流中，随着下落的水流跌落在他面前。那是一只有着蓝色翅膀的蝴蝶。那对翅膀曾在阳光下闪耀，发出漂亮的蓝光；然而现在，这双翅膀却因过重的水滴而变得皱皱巴巴，连中轴都被折断。它和它的主人一起在下面的积水里打着转，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沉默。

——已经是傍晚了。距离京子被抓走，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小时。

几缕血丝顺着他的脚流了下来，泽田纲吉站在原地，喘着气。他的呼吸声与房顶的雨声混合在一起。

他又听见了一道雷声。

和那个时候……很像。

向间山的那一天，也是一个雷雨天。橘发的女孩抱着鲜血淋漓的右手，靠倒在他的肩膀上。她湿漉漉的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来黏腻的触感。

——他没有保护好京子，一次都没有。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如果、如果当他看那辆跑车中的人影时能多确认一眼，如果他平时有留意到并盛町地区的□□势力……

如果京子酱发生意外，这全是他的错。

他在这样的审判中闭上了眼睛。

“你没事吧？蠢纲。”一道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reborn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他看着棕发少年狼狈的样子，“我找到桃巨会的所在地了。”他说。

“——在哪里？”

“但是那里非常危险，我不建议你去。”黑发的婴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不是你能对付的敌人。”

——桃巨会，是这样危险的组织吗？

这是泽田纲吉第一时间的疑问。虽然这样说有点自大，但“稍微比较能打”确实是他糟糕的人生中少有的一个优点了。泽田纲吉是自十岁开始就在不断与魔女战斗的魔法少女，普通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的差距太过悬殊，根本就是定局而已。

然而，reborn并不这样认为，黑发的婴儿看着他的眼睛。

“我的使命，是要把你培养成了不起的彭格列十代首领。”

“我不可能送你去打那种绝对不可能赢的仗。”

那一刻，泽田的内心并不是没有触动。

虽然黑发的婴儿不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要把你培养成黑手党首领”这样的话，但他是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

简直就像承诺一样。

承诺给一个不可能有未来的人一份未来。承诺他会一直陪着泽田纲吉，直到这份誓言达到。

“嗯？想要‘一直在一起’吗？抱歉，纲吉，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曾经，被这样请求的白色小动物回答。

它原本是趴在少年的书桌上，在听到这样的问题后。丘比站了起来，像猫一样前后拉伸着伸了一个懒腰，摇晃着尾巴，“我不打算欺骗你，也不会做这种不可能的誓言。不过，纲吉，为了保证这份能量可以被完整的收集起来，其他的丘比不算，至少‘我’这一个体，会在你变成魔女之前一直陪着你——啊，除非是遇到资质比你更好的孩子。不过这种事情应该不太可能发生。”

——这样的丘比，在他醒来之后，就不见了。

虽然reborn的解释是对方被它丢了出去，但以丘比的性格，只要想回来的话，还是可以回来的吧？它会直接消失掉，大概是因为找到了比泽田纲吉更优秀的孩子吧？

少年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其实泽田纲吉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寂寞的。

——想要再次和对方见面。

就算丘比不愿意回来，至少让他可以向对方介绍自己的两名新朋友。

狱寺同学和山本同学是很好的朋友。

至少最为道别，他想告诉它，他现在过得很好。

然而，这些复杂的心情在他的内心深处仅仅停留了几秒钟而已，很快，来不及对reborn的这一发言作出回应，少年的注意力就被拉回到了更加紧要的地方。

京子她还处在危险当中！

“——在哪里？告诉我，reborn！桃巨会的所在地！”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reborn说，“或者换一种说法吧——这是无谓的消耗，你过去只会拖后腿而已。”

他毫不留情的话让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片刻后他松开了拳头，接受了“自己只会添乱”这个事实。

“……”

“笹川京子就这样重要吗？”reborn问。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然而却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同班同学而已，这份感情真的这么重要吗？”

泽田纲吉看着他。

“好奇怪。”他缓缓开口。

棕发的少年看着双手抱肩、一脸严肃的婴儿。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reborn。”

“我都说了吧。我要把你培养成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死了，我的培养就没有意义了。”reborn说。

“可是……我觉得reborn说这种话很奇怪。”泽田纲吉说，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略带慌张不安的表情。此刻的他站在reborn面前，那种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坚定神情让这个略显稚气的孩子显得沉稳可靠了起来。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reborn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什么彭格列首领之类的话。在我看来，如果不能为了同伴拼上自己的性命去奋斗的家伙，才是最差劲的。”

他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他感觉自己被reborn小瞧了。

并不是指实力原因被对方小看，泽田纲吉真正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完全忽略了他想要保护笹川京子的心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明明别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却一直拦在前面！这种事情根本不是放弃什么可以解决的！能否打赢这种事情，不拼死尝试一下怎么会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reborn这样生气。棕发少年的性格一向温吞，他从来没有对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甚至明明和丘比也经常有无法沟通的地方，但是这种话被reborn说出来，对于他却格外难以接受。

“就算我打不过他们，就算我的这份力量对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反抗，但是——”

“我绝对不会把京子的生命托付给别人的。”

“自己最重要的人，一定要由自己拯救！”

——那双金棕色的眼中直视着婴儿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在头顶上那双光芒的照耀下散发着如同金玉宝石样的光辉，仿佛连灵魂都在一并被燃烧着，“告诉我，reborn，桃巨会的所在。”他再一次问道。

黑发婴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轻地微笑。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也是这么想的。”他突然说。

泽田纲吉愣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发音所表达出来的东西。

“狱寺……同学他们？”——这和狱寺同学他们有什么关系？

reborn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缓冲的时间。

“狱寺隼人他们也是这样的。你是他们重要的伙伴，所以他们想要帮助你。即使你因为害怕将他们卷入危险而选择拒绝，但是他们的这份心情，这份‘想要帮助重要之人’的心情，并不因为你的意志而转移——就如同你对笹川京子一样。”

——这才是，reborn说出之前那些话真正的用意。

棕发的少年张了张嘴。他有点想反驳对方关于“重要的人的想法，泽田纲吉无比清楚自己笹川京子对自己的意义，将这种重要程度比做狱寺同学和山本同学对他的友谊，在他看来差距简直太大了。

明明大家只是朋友而已。

但这样的话却无法被说出口。

他想起了住院的时候，狱寺同学带来的、被他自己的血染成红色的白玫瑰；他想起了山本同学和他的父亲带来的巨大的寿司料理台和满满一台的手作寿司；还有他们带来的，吵吵闹闹却让人无比温暖的病房生活——

说不出口啊，那种话。简直就像不知感恩的人一样。

并且……

棕发少年的内心朦朦胧胧感觉到了什么。狱寺同学和山本同学和他的友谊，似乎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唔。好像真的要来不及了。”reborn掏出了怀里绿色的怀表看了看，明明是为了让少年意识到自己此前的错误，但是还没等泽田纲吉好好思考，他却突然开启了新的话题，“桃巨会的所在地，在最东边的废弃材料区，是一间灰色水泥外墙的三层楼房。”

面对着还处于思考、一脸动摇的少年，他眨了眨眼睛，“走吧，要行动了！”

—————

——虽然因为魔女的事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那个少年的敏锐程度，比他想象中的要高。

望着泽田纲吉离去的背影，黑发的婴儿想着。

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嘻嘻索索的脚步声，有什么人走了过来。

“那就是彭格列一代遗传下来的超直感吗？差点被拆穿呢，reborn。”那人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他扰了扰头，“嘛，不过没想到这一任的彭格列首领会这样厉害，明明之前只是被当作普通的小孩养大的，reborn你来到这里也不过半个月而已。”说到这里，那人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婴儿的反应。

reborn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抱着列恩变出来的记事本开始研究起来。

“我说……你真的现在也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那人放下手叹了口气，略显不满地小声嘟囔着，“这样让我很不安啊，总觉得你有什么阴谋。”

“你总会知道的，”reborn回答，“不过，‘厉害’嘛……”他看了一眼少年离开的方向，“只是实力还看的过眼，那个家伙的心性，还差得远呢。”

“真严厉呐。在我看来，他和他们虽然都很稚嫩，但那份信赖真的很厉害啊。很少见到感情如此紧密的家族了，不知不觉就让我想要承认他们了呢。”那人轻笑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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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