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尴尬。

苏乔蜷在浴缸里，温和地水温熏得人睡意渐浓，湿润的金发被女孩儿拢到胸前，同带着泡沫的水面一起遮住了大好的春色。

水温见凉，苏乔却迟迟不愿出去。

房间里的男人是她今天新婚的丈夫，尽管两个人并不是相互爱慕你情我愿的夫妻，但作为在两个人中有着绝对话语权的云雀恭弥来说——

他说要一起睡就得一起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乔没办法反驳，好在云雀恭弥十分善解人意——苏乔是这么理解的，告诉她说只要她不愿意就不会乱来。

说实话，苏乔潜意识地认为云雀恭弥这话说得就像那些男人说的“我就蹭蹭不进去”一样不可信。

可是——

好困啊……

苏乔打了个哈欠，最终还是决定直面困境。

过长的头发洗起来略有不易，擦起来也麻烦地要命，毛巾拧了两遍水，才裹紧了睡衣拎着头发打开浴室门。

“那个……”苏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云雀先生？”

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正倚在床边看书，闻言“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苏乔，挑了挑眉道:“终于洗好了？”

苏乔抿了抿嘴唇，身子往外探了探，道:“嗯……吹风机在哪里呀？”

云雀恭弥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桌上，然后对苏乔伸出手，道:“过来，乔。”

苏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还是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浑身的戾气仿佛被热水蒸掉了一般，看起来乖乖巧巧地，连声音都润了水汽，“什么事呀？”

云雀恭弥手一顿，沉默了几秒，才从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道:“你不是要吹头发？”

苏乔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接云雀恭弥手里的吹风机，却因为某人的躲闪无疾而终。

“……？”苏乔疑惑地看着云雀恭弥，搞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下一秒她得到了云雀恭弥的眼神指示——坐下。

“啊这……”苏乔摸了摸鼻子，这种封闭环境中的和异性的肢体接触委实危险，她试图讨价还价自己来吹，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已经学会了这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云雀恭弥只是老神在在地盯着苏乔手里的吹风机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次开了尊口道:“坐下。”

眼看苏乔还在犹豫，云雀恭弥再次开口，这次是威胁，道:“你不坐，我就抱你了。”

苏乔浑身一激灵，讪讪地在床沿坐好。

云雀恭弥这才满意地撩起湿润的金发，打开吹风机一点一点吹着。

热风吹过激起一片赤色，温凉的手刺激地苏乔微微发抖——这个她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

长发吹起来格外漫长，云雀恭弥又吹得仔细，对苏乔来说委实是一场不小的折磨。

云雀恭弥眼底泛起点点笑意，身前的姑娘敏感地不像话，耳尖连着白皙的脖颈红了一大片——这个云雀属实不大了解，遥想十五岁那年，他也就偷过那么一次香罢了。

吹风机的嗡嗡声忽然近了点，云雀恭弥好像说了句什么，但苏乔实在听不清楚，困得模模糊糊地回了句“什么？”，接着腰被人从身后环住，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停留在苏乔的肩颈处。

“？！”苏乔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瞬间清醒过来，被云雀使了劲才圈着腰锁在怀里。

“别动。”低哑的声音在苏乔耳边响起，云雀恭弥关掉了吹风机，原本拿着吹风机的手也环在了苏乔腰上，“抱抱。”

夏季的睡衣薄得可怜，体温的传递没有丝毫难度，温热地呼吸打在耳畔，苏乔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躲，身后的云雀恭弥穷追不舍。

好半天，苏乔才慢慢适应了这个姿势带来的莫名其妙的那些感觉，云雀恭弥也没有下一步动作，苏乔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云雀恭弥脑袋一沉，金灿灿毛茸茸的脑袋因为主人睡着而无意识地左摇右晃，直起身子之后，苏乔径自向后倒去，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看样子睡得并不熟。

将苏乔抱起在床铺另一边放好，再盖好被子，云雀恭弥才回到自己的被子里端详苏乔的脸。

明明耳尖还红着，脸却是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嘴动了两下，也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下一秒侧过身来将被子团吧团吧抱在怀里，才安安稳稳地继续睡。

作为杀手来说，警觉性委实差了些，难怪当年小姑娘提起自己的死因就羞愤难耐……

云雀恭弥好笑得替睡梦中的苏乔理了理金发，目光才敢往下移动。

——妈的。

云雀恭弥咽了口口水，青涩的曲线勾得他难受得紧，索性掀开被子径直去了浴室。

……当初就应该说要做完新婚夫妻该做的事。

“咔哒”一声，浴室门被人细致地关上，不免还是漏出一丝声音，苏乔悄然睁开眼睛，碧色的眸子晕着几分睡意，余下是显而易见的警惕和劫后余生。

她其实根本就睡不熟。

漫长的杀手生活助长了她这个毛病——睡觉一定要抱着点什么东西，为此柊宵月没少送她抱枕之类的，当初从组织跑得急，那些东西什么也没带，苏乔惋惜了好一阵，好在柊宵月再次花费巨资——折合人民币三十元给她买了个小黑猫的抱枕，才让苏乔能安稳地睡好每一觉。

甜品店被砸后，自然是什么都没拿出来，她现在也算是身无分文，连背带裤里缝着的二百块钱也无迹可寻，刀枪武器什么的……更是毫无踪迹。

苏乔忧愁地叹了口气，卷好被子——屋里开着空调也不会热，闭着眼睛逼迫自己睡觉。

浴室里的水声连绵不断，云雀恭弥扶额，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分房。

但云雀恭弥没法说服自己再让苏乔离开自己的视线，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还无迹可寻，这种事再想起来都能让云雀火大到点了整个彭格列。

洗漱台上的双人物品忽然吸引了云雀恭弥的目光，他始终记得带着一丝温暖气息的家再变回冷冰冰的样子，遑论这丝温暖再一点一滴地透进家里，虽说并不是她本愿，可素有“最强守护者”之称的人哪里会允许再抓不住这丝气息。

苏乔那时昏迷，身上的刀枪弹药被云雀恭弥一扫而空，连背带裤里缝的那沾了血的二百块钱也静静躺在他书房的抽屉里。

云雀恭弥一直都知道苏乔并不是个安分的人，她是另一朵云，答应和自己结婚不过是因为无路可走，一旦有机可乘，怕不是就此毫无留恋地挥挥手走掉。

所以他用近乎软禁的方式将苏乔捆在自己身边。云雀恭弥不合时宜的想，苏乔合该跟自己在一起，哪怕是朵云，也该在飘着的时候挂念着自己。

收拾妥帖从浴室出来，苏乔已经完美地伪装成了睡熟的样子，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可据云雀恭弥的了解，苏乔委实不是个睡觉这么老实的人——这个经验来自十五岁的云雀恭弥，他曾在深夜尤其是冬季不厌其烦地帮某人盖好被子。

他并不认为缺失一段记忆能让一个人的习惯转变。

所以，她在装睡。

云雀恭弥笃定地下了结论。

只要云雀不想让人听到，他就不会有脚步声。

苏乔紧闭着眼睛，这种情况下听觉和感觉都上升了一个层面，因此云雀恭弥的手放在她额头上的时候——

她利落的翻身坐起警惕地看着对方然后后仰翻下了床，抱头滚了两圈才停下。

苏乔庆幸自己反应灵敏，不幸的是她背伤的位置刚巧撞到了桌子腿上，此刻正隐隐作痛起来。

云雀愣了一会儿，手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收回去，对上苏乔没有什么变化却明显能看出来控诉的眼神，道:“睡不着？”

苏乔站起身，点了点头，坐到床边抱着被子，她得缓一会儿再躺下——刚才磕得好疼。

云雀恭弥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给苏乔一个抱抱这件事做起来和想一样容易，小姑娘只是应激性地紧绷一下，然后放松了下来。云雀恭弥属实抓不准苏乔哪里疼，于是只能称得上轻柔地拍拍背，道:“疼了要说。”

苏乔眨了眨眼睛，这称得上是久违了的四个字。

长久以来，组织的老板和她的那些教练都只会告诉她不能哭。可苏乔实际是个神经灵敏又怕疼的人，但是眼泪只能换来更残暴的毒打，时间久了，她也就再不掉眼泪了，也越来越沉默。

除了接取任务和老板的只言片语，最多的就是和柊宵月一起。

苏乔此时有些茫然，眼眶四周的酸涩感称不上陌生，可是她太久没哭过了，也不大想哭了。

云雀恭弥看不出苏乔此刻在想什么，就像苏乔也抓不准云雀恭弥的心思，替苏乔理了理柔顺的金发，道:“很晚了，睡吧。”

苏乔低着头，点了点头。

但在云雀整理了被子之后，突然张口问道:“云雀先生，有没有……别的枕头啊？”

云雀恭弥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从柜子里拿了个崭新的枕头递给苏乔，看着苏乔心满意足抱着枕头裹着被子悍然睡去的模样，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家里确实有不少奇奇怪怪的毛绒玩具来着……

用柊宵月自己的话来说，她已经在加百罗涅叨扰了好一段时间了。

虽然十分不好意思，但她确实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尽管迪诺表示这没什么，但柊宵月还是很过意不去——对方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毫不留情地呵斥了对方还堂而皇之地住在对方的家里，这属实……太不优雅了。

柊宵月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座右铭之一就是:人不要脸一定要分情况。

就好比眼下这个情况，可不能再不要脸了。

对面是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老成地穿着做工精细的黑色西装，卷曲的鬓角看起来很是独特，黑色的礼帽上趴着一只绿色的蜥蜴。

他自我介绍说，叫做reborn，是世界第一的杀手。

这位杀手小先生仰着天真的笑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柊宵月却看不出半点情绪。

很明显，对方双商在线。

遵循敌不动我不动原则，reborn在自我介绍之后再没开口，柊宵月也勾着笑容，等着这位小先生开口。

足过了好一会儿，吃完一整块黑森林蛋糕的reborn才端起黑咖啡，目光悠悠地落在柊宵月身上，第一句话就让柊宵月诧异地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你喜欢迪诺吗？”reborn仰着脸问道。

“迪诺先生那样的人，”柊宵月四两拨千斤，“谁不喜欢呢？”

“真的吗？”稚嫩的声音带着愉悦，道:“那你们结婚吧。”

柊宵月挑高了眉头，道:“可是迪诺先生自己说，他有了心仪的人。”

“害，”reborn摆了摆手道:“那又怎么样？他是加百罗涅的首领，婚姻自然是要利益为上，更何况那人都不见了。”

“您说的有道理……”柊宵月垂着眸子附和道。

“就算是以后找到了，也只能是情人。”reborn放下咖啡杯，对上柊宵月带着笑意的眸子，“我是他的师父，完全能替他决定。”

柊宵月眨了眨眼睛，极为困难地消化了“我是他的师父”这句话，然后有些无奈道:“您说的是，迪诺先生的妻子该是能为他带来巨大利益的合作者，而不是我这种小小的甜品师。”

“……”reborn罕见地出现嘴角抽搐的表情，暗暗骂了对面柊宵月两秒钟后，道:“可是你说你喜欢他，喜欢不就是要在一起吗？”

“这怎么可以？”柊宵月震惊地睁大眼睛，哀愁道:“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耽误迪诺先生？我愿意为了喜欢而放手。”

“……”reborn沉默，几次张口却又憋了回去，半晌，道:“你长进了不少啊，阿月。”

虽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前因，但柊宵月还是以她管用的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回了过去。

reborn跳下椅子，“我听说你是个杀手，”看着柊宵月嘴角慢慢变得平直，reborn满意道:“别担心，只是邀请你有时间到彭格列一游罢了，毕竟我还缺一个得力的部下。”

柊宵月眼珠转了转，重新挑起笑容，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reborn满意极了，原先他知道柊宵月的父母是沢田家光的部下，隶属于彭格列九代的门外顾问，如今自己接任了彭格列十世的门外顾问，这等有才之人自然不可放过，且门外顾问平时与家族若即若离，就算柊宵月住在加百罗涅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柊宵月成长了不少，这样不仅自己多了有力的下属，也不会耽误废柴玩……不是，废柴徒弟对柊宵月的追求，简直是一举两得。

“很好。”reborn满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