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浑身血迹的蓝发青年突然冲了进来，他像是刚刚从一场恶战中脱身，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上去狼狈极了。

“D！！”认出了来人，Giotto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Primo，十分抱歉！”戴蒙勉强抬起头，“敌人的攻击出乎意料的凶猛，我们的精锐部队也难免……”

“够了，戴蒙。”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别演了，Giotto早就看穿你了。”

Giotto和戴蒙同时愣在原地。

金发首领有点尴尬，他没想到伊瑞恩会直接当着戴蒙的面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戴蒙则是心中一惊，才注意到倚靠在桌边的、一袭黑袍的青年，他的皮肤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是那种典型的身体娇弱的幻术师。

这个人是……卢凯塞家族的成员——弗拉维奥！

“‘别演了’是什么意思？”戴蒙的声音瞬间变得阴冷森然，“Primo，他可是我们的敌人，你竟然被这种不入流的幻术师迷惑了吗？”

不入流？

伊瑞恩囧了一下。

弗拉维奥好歹是在黑手党界排在前列的强者，他本人要是还在，听到戴蒙的评价，怕是要哭了。

“D，他是……”

“意思就是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跑去陷害别人？我的死关他们什么事？！”伊瑞恩狠狠地骂道，但他的语气更像是某种压抑着的心疼，“而且还故意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啊，大概类似于附身这类的禁忌之术吧，只是好像不属于幻术的领域……我自己也不清楚……”

黑袍下，青年的脸幻化成了戴蒙最熟悉的人的样子，他的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嗓音也变成了戴蒙最熟悉不过的声线——

“如果我说我是伊瑞恩·斯佩多，你会信么，D？”

瑞恩……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戴蒙恍惚了一瞬。

若不是知道那是一层幻术伪装，那人眼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深的情感差点把他糊弄过去了。

“开……开什么玩笑？！”

这人竟然拿他最爱的，却已故去的亲人来捉弄他？！

愤怒感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戴蒙眼中顿时杀气横生，霎时指环上燃起瑰丽的靛青色火炎，浑身气势阴冷到了极点。

Giotto挡在了黑袍青年身前。

“D，他没骗你，”Giotto无比严肃而坚定地说道，“他就是你的弟弟——伊瑞恩·斯佩多。”

“连你也……”戴蒙瞳孔猝然紧缩，十分荒谬的感觉在他的脸上绽放成带着血腥味的笑容，右眼的黑桃印记闪烁着光芒。

唉，失策了，连Giotto都没法说服戴蒙吗……

伊瑞恩无语望天：“算了，既然戴蒙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认不出来，那我以后只好一直以弗拉维奥的身份留在彭格列了……Giotto，你们这儿还有多余的房间吧？”

“……有。”

“对了，在此之前，”他的视线移回到了戴蒙身上，“D，你是不是该把属于我的东西统统给我打包送过来，比如说小佩吉，既然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自然就属于我了；还有放在收藏室里的那炳据说沾染过龙血的银色巨剑，那可是我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才从吉普赛人手中买到的珍藏；还有我的手|枪……”

他越往下说，戴蒙的表情越精彩，最后难看得像被寒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又黑又紫。

“瑞恩……？”

终于，戴蒙轻轻唤出了他的名字。

不敢置信般的，像是某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无视Giotto担忧的神色，他在戴蒙面前站定，用手轻轻拭去他额角的血污，无奈道：

“你呀，要是再不信我，我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只能让彭格列收留我咯……”

“……”

不知哪一句话触动了这人的神经，戴蒙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顾Giotto惊诧的眼光，发狠地拽着他往外走！

“D，你干什么？！”伊瑞恩跟不上他的步伐，磕磕绊绊的差点摔倒。

“跟我回去！”身前人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等，等会儿……我现在是弗拉维奥，我从卢凯塞家族带来的兵力还没安顿好呢！”伊瑞恩想挣脱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戴蒙扭头看他，不知为何嘴角的笑似乎透着股阴狠的意味，让伊瑞恩感到有点陌生。

“我的瑞恩，可真不乖啊……”

刹那间，眼前的东西突然破碎成了斑驳的光影，四肢像是塞了棉花般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怎么、回事……

很快地，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一片混沌。

接住伊瑞恩瘫软下去的身子，戴蒙打横抱起他的弟弟，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去。

“D，你这是做什么？”Giotto在背后厉声问道。

“与你无关。”戴蒙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

伊瑞恩醒来时，发现戴蒙就躺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突然有些忐忑不安，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以一切依旧，亦可以沧海桑田。

先前他在彭格列，跟Giotto聊得最多的就是戴蒙。

强大、阴冷、孤僻，是现今世人对他的评价。

——“就像是永远融化不了的坚冰，没人能打破。”

——“连艾琳娜也不行。”

——“除了你，瑞恩。”

Giotto这样说道。

一只温暖的手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让我好好看看你，瑞恩……”

那人如呓语般的低喃。

他该说些什么？

说一句我回来了？

说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

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问他为什么跟艾琳娜分手了？

……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情感想向他倾诉。

怎奈一时间像失了语般，说不出，也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所有的话语在唇齿间汇聚成了短短的一句——

“你，过得好吗？”

眼前的人安静了半晌。

片刻后，他的嘴角扬起了柔和的笑。

“现在，很好。”

——他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修长的手指顺着脸颊插入他的头发。戴蒙的唇贴近了他的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往下，青年亲了亲他的眼睫。再往下，顺着侧脸，滑到唇角。

伊瑞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贴在脑后的那只手牢牢禁锢住了。

“别动……”

下一秒唇瓣相接，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让我确认，你是真实存在的……”

脆弱的、近乎祈求般的声音。

仿佛此刻他只要轻轻将对方推开，他就会粉身碎骨。

他看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盛满了深不见底的肃穆与悲凉。

缓慢的。

悄无声息般的。

他闭上了眼。

·

战争的硝烟持续了将近半年，这期间，伊瑞恩很悲催的被戴蒙关在家里，连庄园的门都没能踏出一步。

——戴蒙这混蛋还以怕他寂寞为由，留在府邸里陪他。

“你醒醒！你还要去为彭格列战斗！”

“管它做什么？Giotto他们自己应付得来……”

“……”

哈喽？D·斯佩多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吗？！那可是彭格列！在原作中戴蒙把它当亲妈一样爱的彭格列！他为了守护它，还附身在其他人身上从一世一直活到十世，要不是后来被拥有主角光环的沢田纲吉炮灰了，他只怕会生生世世永远守护着彭格列，直到地球毁灭！！

“那你他妈为什么要陷害西蒙家族？！据说你暗地里还跟Sivnora勾结，想踢Giotto下台？！！”

“只是想报复Giotto而已，”戴蒙轻描淡写道，口气十分理所当然，“还不是被他识破了。”

“……”

伊瑞恩精神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不正常了。

不对，在这个世界里最不正常的，应该是他自己……

“嗯……这不是跟原来的你挺像的嘛，只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同了。”

戴蒙捧起他的脸颊，细细打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表情一变，故作凶狠地说道：

“你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不肯第一时间回来见我？！”

“我不是！我没有！当时出了意外……”

伊瑞恩慌忙解释道。

事到如今某些事情也瞒不住了，他不得不把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给戴蒙交代了——当然，有选择性的。

“原来如此，你是一百多年后的人吗？”戴蒙托着下巴，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神色，“难怪你以前总是有那么多古怪的想法……”

伊瑞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会不会要等一百多年后，你的灵魂才会开始衰老呢……？”戴蒙沉思道。

“嗯……好像很有道理。”

伊瑞恩假装顿悟道。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个推断绝对是错误的。

也许，有一个人能解释他目前的状况……

但那人的行踪飘忽不定，他要是不想露面，谁也别想找到他吧……

不管了，先凑合着过呗。

等时机到了，他肯定会主动现身的。

“在想什么，瑞恩？”

那张清俊的脸庞逼近过来，几乎要挨上他的鼻尖，近在咫尺的蔚蓝色眼瞳中流转着深沉复杂的情愫。

“有时候，你会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真怕你又一次从我身边消失……”

尾音刚落，他的唇便压了上来。

戴蒙慢慢地用手扶住他的头，开始轻轻地吻他。

温柔地，细致地，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缱绻意味，就好像把此生所有温软又深重的情绪全部倾注在这个亲昵的举动上。

咚，咚，咚。

只听得见对方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动。

手指从耳垂划过脸颊划过下颚，再蜿蜒而下，顺着空隙滑入衣襟，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

“别……”

未说出口的话语被趁隙探入的舌尖吞没，和撩人作乱的手一起，酥麻了他的神经。

就像是融化在了一团不分你我的旖旎之中。

就这样吧……

他无声地叹息道。

谁让他亏欠这个人的呢……

·

第二天，彭格列众人来访。

此时的斯佩多府邸里，一世家族全员难得到齐，连孤高的云守大人和早已退出彭格列的艾琳娜都来了。

“哦？我只是觉得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很有研究价值罢了。”

阿诺德手中的镣铐正锒铛作响，伊瑞恩不禁后背发冷。

“哇呜！！”

已经成年了的蓝宝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到他身上大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

“回来就好。”

大家都体贴地不去过问他这两年的经历。

戴蒙靠在墙边冷眼旁观，没有主动跟一世家族交流的意思。

伊瑞恩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也许他们表面上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利用就是利用，伤害就是伤害，戴蒙和一世家族之间不免有了隔阂，这道裂缝一时半会是难以修补的吧……

只是因为他的复活，双方关系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不管如何，伊瑞恩觉得他必须跟Giotto道歉。

“……我没想到是因为我……我以为，有艾琳娜陪着他，他会慢慢走出来的……”

伊瑞恩苦笑道。

“我改变了一些事……但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不怪你，瑞恩，”

金发首领深邃的眼眸永远如大空般温柔而包容，足以驱散蓝天中的任何一缕阴翳。

“我也不怪戴蒙。”

·

艾琳娜此次前来，除了想见见久违的好友们，最重要的是——

把婚礼邀请函送到每一个人手上。

羊皮纸上用优美圆润的斜体印着新郎的名字。

不是戴蒙，是个他完全没听说过的人。

这个世界果然崩坏了吧？连官配都被拆了……

两年不见，金发女子美丽依旧，身上似乎多了股少妇的成熟意韵，更显风情动人。只是面对着伊瑞恩时，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眸子里折射出不知名的惆怅。

“好啦好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看得我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呢！”伊瑞恩笑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琳娜急忙解释道，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不用内疚啊，艾琳娜，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伊瑞恩柔声安慰着她，心想：正常来说，这种工作不该是由戴蒙来做吗？

“我早就把你当成家人啦，保护家人不是很正常嘛？毕竟，我一直以为你能跟我哥哥走到最后的。”

想当年还是他跟艾琳娜提议给戴蒙亲手做蛋糕的，果不其然，是个情商正常的男人都吃这套，戴蒙这家伙当时还不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谢谢你，瑞恩……”

艾琳娜露出了一抹微笑，积压在眉宇处的忧郁慢慢地消散开来。

“不过啊，结婚可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俩人要分手，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呀，难不成戴蒙这个小心眼的还把他的死怪到艾琳娜头上了？

“不是的，瑞恩。”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金发女子淡淡地笑了，只是她的笑容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她说：“戴蒙他……有深爱的人啦。”

“……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

艾琳娜摇了摇头，如海洋般宁和的眼眸中似乎印着莫名的光。

“这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哦，瑞恩。”

·

夜深了。

伊瑞恩正靠着床头看书。

门口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伊瑞恩头也不抬便知道那人是谁。

“等一下再睡，我头发还湿着。”

说话间他又翻了一页。

那人走到他身边，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干嘛？”

伊瑞恩不得不施舍他一个眼神。

下颌被细长的手指扣住，力道有点大。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艾琳娜？”

戴蒙咬牙切齿道。

“……”

真特么是个狗血的误会。

“不是。”

伊瑞恩否定得干脆利落，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望着戴蒙狐疑的目光，他冷笑一声，怒道：“艾琳娜还说你有另外喜欢的人呢，你竟然不告诉我！”

谁知戴蒙竟然笑了起来，连眉眼都染上了开怀的笑意，像是间接承认了这句话。

伊瑞恩眉毛一挑：“你到底喜欢谁呀？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又另觅新欢了？”

“她说得没错，”青年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蔚蓝色的眼眸深情而瑰丽，“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哦，瑞恩……”

空气刹那间安静了。

“哦。”

片刻后，伊瑞恩冷漠地吐出了一个字。

这种类似于告白的话语他在这半年间听戴蒙说得够多了。

呵，就算这家伙不想说，迟早也会被他发现。

不知是不是窗开着，有风灌进来的缘故，他觉得头有点疼。

他跳下床，想去把窗户关上，脑中突如其来的刺痛却让他生生止住了步伐。

“怎么了？”

见自家弟弟好像不太对劲，戴蒙关切道。

“嗯……D，能帮我关一下窗吗，我头疼……”

伊瑞恩只好重新躺回床上，按揉着太阳穴。

该不会是弗拉维奥自身的毛病吧？谁知道一个身体娇弱的幻术师会落下什么病根？

“要睡了吗？”

戴蒙关了窗回来，发现伊瑞恩已经规规矩矩地躺好，眼睫半阖，像是困了。

“嗯，睡一觉就好了。”伊瑞恩答道。

戴蒙闻言，吹灭了蜡烛，上了床，把他的弟弟紧紧地圈在怀中。

他们以这般相拥的姿态度过了一百多个夜晚。

即使是黑暗里，青年的眼底也有亮光在微微闪动。

“不准喜欢别人。”

不容分说地吻住少年微张的唇畔，他的手按在伊瑞恩的脑后，轻轻下压，使两人的唇贴合的愈加紧密。

习惯了这样不分缘由的亲昵，伊瑞恩没有任何反抗地、顺从地回应着他。

他想，也许这样，他的哥哥才能真正地确认他的存在，而非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也许这样，时间就能慢慢地填平横陈在他心头的创口。

“你只要喜欢我就够了……”

戴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迷离的夜色般，蛊惑着他堕入罪与欲的温床。

·

“我……艹！”

伊瑞恩刚想说话，身体内突然翻搅起锥心刺骨般的疼痛，硬生生让他痛呼出声！

又是这种熟悉的痛感……

“瑞恩……！”

感官开始紊乱，视野里有层次感的黑逐渐模糊成混沌的黑暗。

耳边，戴蒙的呼唤如风声般越飘越远。

即使换了身体，也依然存在么……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烙印在他灵魂里的创伤……

——难不成，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

在意识陷入虚无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感谢“薄荷飞飞兔”的好多营养液(/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