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瑞恩。”
D·斯佩多伸出手,拨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那双蓝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复杂又温柔。
“不小心把你卷入到我的梦境中了。”
伊瑞恩失神地看着他,那个纷乱不堪的梦境已经褪得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但他的心脏仍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灌满,只要稍一回想,便压抑地发疼。
“你……”伊瑞恩斟酌着开口,尽量放缓语气,“你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吗?”
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D·斯佩多的梦境暴露了一切。或许他早该在来到这个时空,在第一次见到D·斯佩多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必定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了原作中的D·斯佩多,这两个人都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走向毁灭,幸运的是,他的戴蒙并没有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失去,所以至今没有堕落成他们的样子。
“谁告诉你的?”青年低沉地问,声音里滚过无以名状的情绪。
“Giotto。”伊瑞恩回答,见到眼前的人瞬间沉下了脸,犹豫了会儿,还是补充道,“你梦境里的Giotto。”
“那家伙说了什么?”
“Giotto说……你曾经有一个弟弟,他对你很重要。”
D·斯佩多脸色缓和了些,用手指理了理少年头顶被压乱的头发:“梦中人的话你也信?”
伊瑞恩沉默地看着他。
“好了,别多想了。”D·斯佩多轻轻笑了笑,将他搂入怀中,“继续睡吧,我保证不会再把你卷入梦境中了。”
见D·斯佩多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伊瑞恩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人不愿意说实话就算了,亏自己还想试着去了解他,也许是那个梦太过压抑,让他忍不住对这个人生起了一丝怜悯的情绪吧。
黑夜再次陷入寂静,伊瑞恩被裹在青年怀中,灼热的体温笼罩着他,在这样温暖舒适的状况下,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也许是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伊瑞恩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他的灵魂已经是历经两个世纪沉浮的老者,对往昔的追忆也就变得十分漫长而沉重。
“喂,D·斯佩多。”得到那人的回应后,伊瑞恩继续说道,“跟我讲讲这个世界的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
“嗯……比如说,为什么彭格列家族在初代就解散了?”
“那是Giotto的决定。”
“Giotto啊……”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他想起了梦境里那个眉目温和的金发首领,不管在哪个时空,都同样能给人安心的感觉,“你竟然没有阻止他?”
D·斯佩多摇了摇头。
伊瑞恩有些难以置信,但他想起自己那个时空的戴蒙,又释然了。也许,不对,应该是可以肯定地说,这个D·斯佩多也跟戴蒙一样,有了比家族更让他看重的事物。
“那后来呢?”他继续问,“这里的沢田纲吉为什么要重建家族?他不像是会主动做那种事情的人啊。”
“他是为了防止彭格列指环落入白兰之手,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
“白兰?”
伊瑞恩回忆起古里炎真的话,这个时空的彭格列家族是在八年前重建的吧,那么白兰是从八年前就知道彭格列指环的存在了?
他突然想起D·斯佩多似乎跟白兰曾有过一段同盟关系……
“白兰会那么早知道彭格列指环的存在,是不是因为你?”
D·斯佩多勾了勾唇角,算是默认了。
对家族不上心就算了,竟然还站在了彭格列的对立面,果然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吧!
伊瑞恩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他看着眼前的人,“比起我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初代雾守,你的作风都更加让人捉摸不定。”
D·斯佩多弯唇一笑:“也比他们都更爱你。”
“……”
伊瑞恩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翻过身背对着D·斯佩多,不再说话。
“怎么?”身后的人却贴近了,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间,青年湿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问了那么多别人的事,不问问关于我的?”
“……”
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那还问个鬼!
“那……艾琳娜小姐呢?”
伊瑞恩倒是想起了一个跟D·斯佩多密切相关的人。
“你在这个世界跟艾琳娜是什么关系?这里的她过得怎么样?”
腰间的胳膊收紧了些,本就贴合的二人更加亲密无间了。
“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D·斯佩多说,“她不适合留在彭格列,在彭格列那场最重要的战役发生前,我就劝她退出了。”
“你好像很关心她?”伊瑞恩问,“怎么还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他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但落在别人耳中,还是能明显地品出一丝闷闷不乐的意味。事实上伊瑞恩也的确对自己的哥哥曾经喜欢过别人的事实而感到很不爽,但每次他跟戴蒙提起这件事时,那家伙总是一副很愉悦的表情,仿佛很享受他为他吃醋的模样。
“你想把我推给别人吗,瑞恩?这让我很难过……”D·斯佩多似真似假地说着,尾音却不可抑制地上扬了。
伊瑞恩默了默,客观地叙述道:“她本来就是你的天命之女,你们注定要在一起。”
身后响起一声轻笑,那人胸腔的震颤感透过后背传递到他的心脏,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我不相信什么天命不天命……”D·斯佩多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说起来,两百年前要不是你从中撮合,我也不会答应跟艾琳娜交往。”
谁知道他们后来会变成这种关系……
伊瑞恩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要不是你当时对她有情意,你们能走到一起?”
身后的人凑近了些,呼吸撩拨着他的耳垂。
“瑞恩,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爱过艾琳娜。”青年认真地说,“我爱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伊瑞恩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或者说,每次D·斯佩多对他说爱这个字时,他都会出现这样微妙的感觉,只是之前被他特意忽略了。
D·斯佩多这个人就像一个谜团,他的一切总是那么似是而非、难以捉摸,但是,对于这个人爱着他这件事,他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种看似盲目的相信源于何处?是因为D·斯佩多说爱他时,神态和语调从来都是那样的发自肺腑,没有丝毫平日里的调笑之意,甚至夹杂着某种虔诚和肃穆的意味;还是因为这人本就是戴蒙在另一个时空的化身,他和戴蒙在一起那么多年,知道戴蒙·斯佩多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伊瑞恩脑子有些乱,他之前从不会思考这些,为什么现在却……
气氛陷入了不同寻常的沉默,有什么不明来由的东西正在沉默中滋长。
伊瑞恩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太正常,说到底,跟D·斯佩多这样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聊天本来就不对。他把这归结于梦境的影响,也许他只是因为在梦境中见到了D·斯佩多脆弱的一面而对他一时心软。现在他必须马上停止一切,等明天一觉醒来,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你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伊瑞恩声音冷了下去,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交谈,“很晚了,我要睡了。”
谁知话刚说完,那人突然欺身压上他,他被迫直面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庞。
“你真知道该怎么撩拨我……”D·斯佩多眼神灼灼,声音里含着几分喑哑的情|欲。
“……?”
这人在瞎说什么呢?!自己哪有撩拨他?!
然而他的嘴已经被堵上了,那人的舌尖从他毫无防备的牙关探入,很快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伊瑞恩推了他几下,见推不动,便不再挣扎了。
反正他的反抗从来都无济于事,到最后吃亏的反而是他自己。
耳边只剩下唇舌相触的粘腻声响,D·斯佩多捏着他的下颌,不断地加深这个吻,伊瑞恩几乎没办法喘气,他被吻得大脑缺氧,只能泄愤般地用力抓紧D·斯佩多的肩膀。
分离之际,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你……”伊瑞恩气息还没平复,他抿了抿下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忍不住骂道:“你发什么疯,D·斯佩多!”
那人低低地笑了,笑声是餍足之后的低哑撩人。
“我是个疯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男人附在他耳边,平静温柔地说,“我只为了你发疯。”
伊瑞恩心突然被刺了一下。
深沉的夜色将D·斯佩多完全裹起,这人所有的表情都渗透笑意,所有的感情都模糊不清。
梦境的影子与现实慢慢交叠,在朦胧的黑暗中,D·斯佩多就像一个苍白安静的幽灵,孤独地伫立在杳无尽头的时间长河深处。
一股没来由的冲动促使伊瑞恩做了一件事,一件他在梦境里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
他伸出手,主动触摸上D·斯佩多的脸颊。
但在指尖碰到那片温热的刹那,伊瑞恩却如梦初醒,触电般收回了手。
D·斯佩多垂眼看着他,眸子里那片深邃的蓝此刻像一汪被搅动的井水般晃动着。
伊瑞恩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便消失了。
“早点睡吧,瑞恩。”
D·斯佩多嗓音带着压抑的干涩与温柔,又像是一种隐忍的疯狂的眷恋。
伊瑞恩怔怔地看着那人走进浴室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读懂过D·斯佩多,但今晚他读不懂的,还有他自己……
·
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很快被伊瑞恩抛之脑后,在意志清醒的时候,他能深刻地意识到D·斯佩多只是一个禁锢他自由的人,那人的孤独与脆弱或许是真,但他的强大与疯狂也同样是真。
漫长的冬季结束了,冷厉的寒风蜕变得温润起来,梧桐树的干枝重新被星星的绿色所点缀。
过去的整个冬天,伊瑞恩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偌大的庄园里,他见不到一个外人,即使是D·斯佩多的部下也鲜少出现在他面前。宅邸里的电子设备都是不通网的,除了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外。
他就这样被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唯一的联系只剩下D·斯佩多。
日复一日地与这个人相伴,他感觉到内心有什么部分开始变得麻木了。
有时候伊瑞恩会在顶楼的画室作画,沉浸在绘画世界能让他忘记时间的流逝。往往待到夕阳的余晖穿透老虎窗,将整个画室染红时,他才停下画笔。
画布上是一个俊美的青年,为了忠实再现瞳孔的层次感,他调度出深浅不一的蓝色,来表现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睛。
在描绘那个人时,他向来追求每一处细节完美无缺。
将画具简单收拾后,伊瑞恩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到最大。
极目远眺,一轮红日挂在起伏的山脊线之间,仿佛有人以指腹将大笔霞色于当空抹开,颜彩浓厚,绯红炽烈。
那抹艳丽的晚霞在世人眼里多么美丽,此刻落在他眼中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强烈孤寂和萧条感。
从这里可以将庄园的全景收入眼底,明镜如玉的湖水与洒在湖面的点点夕阳交织成流动的光斑,花圃里大片大片的野罗兰和郁金香都盛开了,形成一张交织着桂黄、浅紫和玫瑰红三色的美丽地毯。
一条两旁栽着雪松的林荫道从宅邸直通庄园的铁栅门,那扇高大的门标志着一种庄严的分界,将世界划分成两个部分——自由的和不自由的。
伊瑞恩踏上窗台,耳边的发被轻风吹起,早春的流光透着未褪的寒意。
足底下是令人目眩的高度,他现在只是个失去力量的普通人,从这里摔下去,非死即残。
他歪头思索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很有趣的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随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身体在急速坠落,他却感到身心如此畅快。
就在伊瑞恩即将与大地痛吻之际,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又淘气了,我的小宝贝儿~”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他看见那人微微蹙起眉,似是很困扰的模样。
伊瑞恩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人每次都来得真及时。
他知道D·斯佩多不可能让他寻死,就算这人偶尔不在家,他仍时时刻刻处于他的监视之下。
但寻死即意味着反叛,意味着他想逃离D·斯佩多身边,单单这一点便足以触怒他。
他就是要挑衅他,撕碎他那张虚伪的面具,虽然会给自己的带来后果,但被囚禁的日子如此无聊,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创造乐趣了,不是么?
他等着D·斯佩多对他发难,这次又会是几天下不了床呢?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他抬头看了眼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残阳,目光带着些许恋恋不舍,可惜了,他最近还挺想多看看落日的。
然而D·斯佩多却只是轻笑一声:“今天先放过你。”
伊瑞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等D·斯佩多把他放下来后,他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下属。
那人怀里抱着一只3个月大的拉布拉多。
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瑞恩,来看看你的礼物。”
那只幼小的拉布拉多被D·斯佩多接过,随即放到伊瑞恩怀里。
小拉布拉多温顺地躺在他怀中,还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
“喜欢吗?”青年笑道。
伊瑞恩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温度:“好端端的送礼物给我做什么?”
“今天是情人节。”
“噢,我没留意。”伊瑞恩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是什么日子对我不重要,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尖锐的情绪,只是很平淡,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抱歉,没给你准备礼物。”伊瑞恩抬头看向青年,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D·斯佩多温柔得无懈可击:“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伊瑞恩低下头,隐去嘴角的讥笑与不屑。
“给他取个名字吧,瑞恩。”青年说。
“他?公狗么?”
伊瑞恩抚摸着小拉布拉多,光滑柔顺的绒毛让他爱不释手。他突然想起了年少时期和戴蒙经常背地里把某人痛骂成公狗,便恶趣味地勾了勾唇角,“叫……‘贝利亚尔’?”
领悟自家弟弟意思的青年立刻笑出了声,笑声里透着淡淡的戏谑,以及清澈透明的怀念。一抹余晖打在他身上,将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照耀成了剔透的金色。
伊瑞恩怔怔地看着他,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在渐渐跟眼前的人重叠。
“不好吧?这个名字太贬低它了。”青年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怀中的拉布拉多低低地哀叫出声,似乎也在抗拒这个名字。
“……我只是开个玩笑。”伊瑞恩避开了他的目光,“就叫布鲁诺吧。”
有了布鲁诺之后,伊瑞恩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实起来,也不怎么去找D·斯佩多麻烦了——对此D·斯佩多还略微表示遗憾。看着少年与那只小拉布拉多愈发亲密,D·斯佩多有时会感到郁闷,甚至后悔把布鲁诺送给他。
早春料峭的寒意很快随着日子的推移消散了,庄园的空气里充盈着暖洋洋的气息。
好景不长,在不久后的某一天,D·斯佩多收到了下属汇报的关于布鲁诺失踪的消息。
他回到家时,看见自己满心挂念的少年正倚靠在厨房的吧台边,面前摆满了不同类型的酒杯。
“别难过,瑞恩。”D·斯佩多安慰道,“我会尽快把他找回来的。”
“嗯?你说布鲁诺吗?”伊瑞恩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感情,“他走了也好,也许他跟我一样,都觉得这里像个囚笼。”
少年脸上泛着醉酒后的醺红,D·斯佩多盯着那一排几乎全空了的酒杯皱了皱眉。
“啊,你别误会。”伊瑞恩对他笑了笑,“我不是借酒浇愁,只是闲得慌,想试试之前没调过的配方。”他将一杯鸡尾酒推到D·斯佩多面前,“试一下?”
见少年脸上的确没有难过的神色,D·斯佩多这才放下心,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辛辣与酸甜杂糅着在唇齿间绽开。
“嗯……SidecarCocktail?”青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划过浅浅的怀念,“酸度正好,比你那次在夏威夷调的好多了。”
少年却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像下着朦胧的雨。
他突然绕过吧台走来,把自己投入了D·斯佩多的怀抱。
“D。”伊瑞恩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呢喃出声,“戴蒙——”
“我在。”D·斯佩多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又克制。
他知道他不该对着这个人肖想他的戴蒙,但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像啊,像到他有时甚至会觉得,这个D·斯佩多就是与自己共度了两百年的戴蒙。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没有办法抗拒D·斯佩多的温情。
这些折磨着他,让他的大脑变得疲惫而混乱。
“为什么你还没有来找我?”他喃喃道,“你是不是已经抛弃我了……”
“不,我永远不可能抛弃你。”D·斯佩多声音很沉,像是压抑着浓重的情绪,“不管是哪个时空的我,不管我的瑞恩身在何处……”
伊瑞恩突然挣开了他的怀抱,后退半步,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抛弃我,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十代家族已经回到过去那么久了,戴蒙也早该知道他被困在这个时空的事,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然而他被困在这里将近半年,周围却一直风平浪静,平和得过分诡异。
“你误会了,瑞恩。”D·斯佩多平静地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
伊瑞恩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要是早点杀了你就好了,”他伸手抚上青年的侧脸,“要不是你顶着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或许我就能……”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迷茫起来,“我就能……”
D·斯佩多唇角上挑了几分,蓝眼睛里有着温柔至极的宠溺眸光。
伊瑞恩还没领悟到他这笑容的意思时,只听见“咔嚓”一声,紧接着,手里被放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那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那就动手吧,瑞恩。”
青年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他甚至悉心地帮他把手指放准到扳机的位置,最后引导他对准了他的心脏。
“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
伊瑞恩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视野里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这样,你就不会犹豫了吧?”
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就像在纵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杀了他,杀了他……
脑子里盘旋着瘆人的声音,伊瑞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在胸膛里乱撞。
杀了他,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只要扣下扳机……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甚至已经想象到这人心脏爆裂、鲜血四溅的画面……
伊瑞恩突然推开他,猛地将手|枪摔在地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杀了你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能从这副躯壳中逃跑?”他冷冰冰地说道。
D·斯佩多却笑了,笑得开怀灿烂,笑得心满意足。
他逼近伊瑞恩,高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竟让伊瑞恩起了怯意。
“那上次呢?”那人的手掌按在他的脑后,阻挡了他任何退却的动作,“上次在海上,为什么不杀了我?”
伊瑞恩心骤然一跳。
他知道D·斯佩多说的是他第二次逃跑的时候,那次他对着自己开了一枪,让灵魂离开了死去的肉身,在那种情况下,D·斯佩多却不知为何抱着他的尸体在发愣。
那时明明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下手时机……
“为什么呢,瑞恩?”那人的话里不依不饶,语气却异乎寻常地轻软,“明明有机会彻底除掉我……”
是啊,那时候不是已经决定要杀他了吗?他的灵体当时离D·斯佩多只有一步之遥……
明明可以在那时候彻底摆脱这个人,哪怕后来回不去属于自己的时空,也好过被这个人囚禁在这里……
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D·斯佩多的吻就在此刻落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
他不是最讨厌这个人了吗?
酒杯被扫落在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嘈杂不断。
身下是冰冷的吧台,D·斯佩多的眼睛却炽热如火,那里面有让人逃无可逃的**与情意。
也许……
是那人抱着自己“尸身”时的表情太令人心碎,就跟梦境中那些铺天盖地的绝望一样……
在看到他那样的表情时,没有实体的他竟也觉得心如刀绞。
他终于无法再把这个时空的D·斯佩多当做一个陌生人,终于无法再完完全全地憎恶他。
那些多余的感情,是感动?同情?怜悯?亦或者是……
伊瑞恩偏过头,闭上了眼。
是什么都不重要。
只是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对面前的人狠下心了……
一切结束后,伊瑞恩疲惫地垂下眼,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恨你,D·斯佩多。”
青年慢慢笑起来,低头在他眼睛上印下一个充满温情的吻:“我也爱你,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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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D·斯佩多终于解了他的禁足,虽然每次出门时仍处于他的监视下,但总比每天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好多了。
他们漫步在午后的街道上,除了急驰的车辆,行人并不多。
D·斯佩多把手伸过来,牵住了他,伊瑞恩没有挣扎。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D·斯佩多就这样慢慢融入了他的生活、他的世界,而他有时竟也觉得这一切很正当。
有什么东西早已失控了。
经过一条巷道时,里面突然响起一个古老的声音——
“先生,要占卜吗?”
伊瑞恩循声望去,狭窄幽暗的巷道里坐着一个摆摊的人,一身宽大的黑袍几乎盖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那双从衣袍底下露出的皲裂粗糙的手掌、兜帽下的白发及苍老深邃的面庞,都能让人看出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此时那名不知是不是骗子的老者正望着他,陷于皮肤褶皱中的双眼深不见底。
“抱歉,我们不信这些。”D·斯佩多拉着他,脚步没有停下。
“等等。”那老人突然叫住了他们,“这位少年的面相真奇怪……你,是否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
伊瑞恩闻言停下了脚步。
“不,不对。”占卜师继续说,“死神曾无数次叩响你的门扉,你早该是躺在棺材里的白骨,但你却以一副如此年轻的样貌站在这里……”老人深深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仿佛已经看穿一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事!对普通人来说,死亡应当是一切的终结;于你而言,却是另一种生命的开端……”
“哦?你这老头好像有点真本事。”伊瑞恩终于被激起了兴趣,他脚步一转,往那人的摊位走去,D·斯佩多没有拉住他,“那麻烦大师今天帮我占上一卜吧,价格怎么算?”
老人立即换下了高深莫测的表情,扬起市侩的笑容,报了个天价。
伊瑞恩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反正花的是D·斯佩多的钱,与他无关。
“你用什么占卜,”伊瑞恩瞥了眼这人摊上的道具,简陋的桌布上只摆着一部封皮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书和一副绘着哥特风格图案的扑克牌,“老掉牙的塔罗牌吗?”
“占卜是否准确并不会因为使用何种道具而有所偏差。”老人洗牌的手法很熟练,很快便把一叠牌横向摊开,示意道,“请抽一张吧。”
伊瑞恩依言随意抽了一张,翻转过来,牌面以蓝天白云为背景,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古铜色轮|盘,轮|盘四周围绕着各种传说中的神祇与魔物。
“命运之轮。”老人微微一笑,“命运之轮是在时间的洪流中,主宰芸芸众生的那个机制。据说,当一个人脱离了时间的幻象后,他就再也不随命运的主宰,成为真正的自由自在。”
“那么我抽到这张牌寓意着什么呢?”伊瑞恩问。
“命运之轮正位,寓意着命运不可逆转。”占卜师话里似乎别具深意,他的视线落在伊瑞恩身上,却像是越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这是一张好牌,在不久的将来,您将心想事成。”
“是吗?感谢你的祝福。”伊瑞恩不以为然地笑笑,“希望你的预言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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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走后,老人正准备收摊,却听见有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见那正是刚才跟少年一起的那名青年。
D·斯佩多眉眼间含着淡淡的愠怒:“别多管闲事,「法则的监督者」。”
白发老人摘下兜帽,苍老的脸庞竟瞬间蜕变为年轻人的模样。
“你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他用年轻的嗓音说,“你没有办法留住他……”
“离开这个世界,是他的宿命。”
“……”
元旦快乐米娜桑!新的一年祝大家学业进步,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安康!
感谢“榴悦”“柒迟_”“扆远”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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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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