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灯光闪烁,明明灭灭,男人和女人们随着音乐尽情扭动身体,空气中是蒸发的汗液味道、混杂着酒精与荷尔蒙交相碰撞。
坐在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里,沢田纲吉看着摆在桌上的一排空酒杯,再看着因为一时好奇想尝尝鲜、不知怎的最后却搞成拼酒大赛的守护者们,表情透着些许无奈。
“狱寺君……”
他拉了拉自家岚守的衣袖,后者立即回过头,把酡红的脸对着他,大声应道:“十代目!什么事?!”
银发少年眼神迷离,估计是醉了,沢田纲吉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没听错吧?祁君他们会在这里?”
“不会错的,十代目!”狱寺隼人拍胸膛保证道,“这条酒吧街是斯佩多家的产业,前两天彭格列的眼线在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我偷听到九代目和里包恩先生这么说的!”
“嗯。”
沢田纲吉低低应了声,脸上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点是意大利的西西里。
那一天,沢田纲吉眼睁睁地看着伊瑞恩被他的大空之炎吞噬,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和过去发生的一切,心中被深深的恐惧、愧疚和迷茫所覆盖。
为什么……他们会做出伤害戴蒙老师和伊瑞恩的举动?
脑子里似乎被灌输了一段陌生的记忆,其中最多的便是D·斯佩多这个人曾对彭格列和西蒙家族犯下过诸多罪行,于是那段时间里,正义感驱策着他们去讨伐D·斯佩多这个“罪大恶极”之人。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那段时间,他们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被人操纵着去做出了这些荒诞的行为,就像是……傀儡一般。
然而,清醒过后的沢田纲吉心里明明清楚脑海里无中生有的记忆是虚假的,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心底一直徘徊着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或许才是命运注定的轨迹。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而这些不同寻常又与斯佩多兄弟,尤其是与伊瑞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天过后斯佩多兄弟便从日本消失了,他精神不振地过了几天,连课也没上,直到里包恩告诉他在西西里发现了斯佩多兄弟的踪迹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便主动要求跟随里包恩一起去意大利调查这件事,自家几位守护者也理所当然地跟了来。
“放心吧,阿纲,我们一定会找到祁君他们的!”山本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有对拼的狱寺隼人和笹川了平喝的多,眼神还算清醒。
“是啊。”沢田纲吉勉强笑了笑。
他们是瞒着里包恩偷偷跑出来的,虽然沢田纲吉知道回去之后可能会被里包恩责罚,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嗯?”笹川了平迷糊地摸了摸脑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小鬼呢?”
众人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蓝波不见了。
“啊,蓝波一个人跑哪里去了?”沢田纲吉头疼道。
“笨蛋蠢牛,别给十代目惹麻烦啊!”狱寺隼人打了个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十代目,我去找他!”
“别别别,狱寺君,你喝醉了,我去找吧。”沢田纲吉阻止道。
“阿纲,我也一起去吧。”山本武说道。
“好,我们一个往前门,一个往后门……”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间,沢田纲吉不得不穿过人群最密集的舞池,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人,被那人用他听不懂的意大利语骂了一句,别提有多尴尬了。
他在酒吧里搜寻了大半圈,仍未找到那个穿奶牛睡衣的爆炸头小孩,也许是因为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蓝波体型太小的缘故,他准备倒回去再找一次。突然间,他余光瞥到门口闪过了一个人影。
沢田纲吉心跳漏了一拍。
反应过来后他立即往门外跑,出了门后左顾右盼,却早已见不到那个影子,他没有犹豫,凭直觉往一个方向跑去,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否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那个人了……
沢田纲吉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非常危险的气息,身体本能地往侧边一闪,只见一道银光贴着他的右脸滑过,瞬间燃起火辣辣的痛感。子弹壳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鼻间,他感到有些晕眩,用手掌触碰到脸颊,手心立刻染上了一抹猩红的痕迹。
他抬头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狭窄巷道,两边是层层叠叠的民房,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昏黄的街灯,石砌小路蔓延至黑暗尽头,视野中的大部分空间沉浸在黑色阴影里。
“祁君……是你吗?”他开口问道,声音有些紧张。
回应他的却是第二发子弹,毫不留情,直击胸口。沢田纲吉双眸亮起金色的光芒,双手瞬间燃起大空之炎,直接正面接下了这枚子弹,将其化为灰烬,明亮的火炎在黑夜中格外引人注目。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迅猛的攻势,每一发子弹都朝着人体致命处袭去,不留给沢田纲吉一丝松懈的空隙。若不是超直感告诉他对面只有一人,也许他会误以为有人雇佣了一个杀手部队来攻击他。
噼里啪啦的枪击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随着沢田纲吉的闪避动作,两边住户门口的花坛、木质窗户被打得七零八碎,木屑和墙灰飞腾四射,然而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场动乱。尽管那人用幻术隐藏了身形,沢田纲吉仍在这段时间内通过子弹运行轨迹分析出了对方真正的身影所在,他深吸一口气,掌心向后,用炎压作为推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定暗处那人,出击!
“啪”的一声,是金属手|枪坠地的声音。
终于,藏匿于角落的人现出了他的身形。
沢田纲吉眼眸中的金色光芒褪去,恢复了温和的褐色,他看着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人,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他有很多话想跟伊瑞恩说,想问他为何一声不响地消失,想为之前的事跟他道歉,想问他过去那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段时间的经历带给他如此彷徨恐惧的感觉……
靛蓝发色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阴影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沢田纲吉看见那人用另一只手握着自己被打伤的手腕,语气愧疚地说道,“但,我不想和祁君战斗。”
“你……”伊瑞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透着风雨欲来的意味,“你的指环,为什么……”
沢田纲吉抬起手,目光触及到两枚由金属链串起来的狮子形状的指环。
那是……由彭格列指环升级而成的彭格列齿轮。
在那段混乱的记忆中,他和同伴们参加了彭格列十代首领的继承仪式,西蒙家族出现后利用觉醒的大地指环的力量毁坏了彭格列指环。后来经过彭格列家族雕金师塔尔波的帮助,彭格列指环与从未来带回来的动物指环融合重生,升级成了彭格列齿轮。
然而,在一切结束后,他们不仅保留了那段虚幻的记忆,就连彭格列齿轮也没有变回原状……
想起这些,沢田纲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真讽刺啊!”伊瑞恩抬起头时,脸上露出了扭曲的杀意,“自始至终,沢田纲吉,只有你是被它所偏爱的……”
刹那间,沢田纲吉脚下坚实的土地突然碎裂,火焰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周围瞬间变成了刀山火海的可怕场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眼看着就要被滚烫的岩浆吞噬!千钧一发之际,他再次燃起火炎,想利用推动力往上飞。然而下一秒,他的胸口突然遭受了一记重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看见了伊瑞恩冰冷至极的脸庞。
“啊啊啊啊——”
身体彻底被岩浆吞噬的那一瞬,沢田纲吉竟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疼痛,每一处细胞都仿佛被烈焰灼烧般,排山倒海的痛感席卷了所有痛觉神经,全身疼得几乎要炸裂开!
冷静下来!这只是幻觉!
然而这幻境中的痛感却如此真实,沢田纲吉拼了命想逃离,却始终无法成功。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把他死死地困在这用痛苦构建的幻境中,即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的超直感也好、自身火炎的力量也好,都无法帮助他逃离这个困境,他只能被迫感受这种深刻至骨的痛楚。
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比当初六道骸幻术带来压迫感强上百倍,他竟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这才是伊瑞恩的真正实力吗?沢田纲吉在内心苦笑。
只是,在这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疼痛中,他竟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伊瑞恩冷酷至极的声音——
“痛吗,沢田纲吉?……当初被你的火炎烧成灰烬的时候,我也很痛啊……”
“……对不起……”
沢田纲吉不知道这三个字自己有没有说出声,他的意识已经趋于模糊,周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最终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想,也许祁君是真心想杀了他吧……
“住手,伊瑞恩·斯佩多!”
这是……
沢田纲吉猛地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浑身爬满冷汗,像被一盆水浇了似的,他感觉到身体发麻,眼前发黑,绝处逢生的感觉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耳朵里响起微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但他听不清,视野也很朦胧,只能隐约看见好几个人影。
“……阿纲他是无辜的。”
隐约辨认出是里包恩的声音,沢田纲吉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了,他发现自己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虽然被灼烧的疼痛还残留在神经上,但他的身上倒是没留什么伤痕。他看到了站在他身边戴着黄色奶嘴的小婴儿,他的家庭教师神色很凝重,顺着里包恩的视线,沢田纲吉看到了远处的两个人影,除了伊瑞恩外,另一个人影不出所料是初代雾守D·斯佩多。
蓝发少年依偎在青年怀里,他的额头抵着戴蒙的肩膀,呈现出一种脆弱无助的姿态。
“无辜?”戴蒙嗤笑道,盯着怀中人的眸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疼惜和爱护,“那我的弟弟又何其无辜?”
沢田纲吉费了好大力气才扶着墙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戴蒙老师、祁君,我……”
“闭嘴。”戴蒙瞥了褐发少年一眼,目光闪过片刻阴鸷,“下次再出现在我和瑞恩眼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沢田纲吉……”
他的声音随着二人的身影一同化为雾气消散,沢田纲吉急忙想追上去,没走几步,腿却一软,“扑通”一声面朝下摔在地上。他抬起头时,那两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里包恩面上若有所思:“回去了,蠢纲。”
他突然发现褐发少年埋着脸,肩膀在不正常地耸动,不禁蹙眉,“阿纲,你……”
“抱歉,里包恩……”
沢田纲吉的声音颤抖着,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里包恩也知道他哭了。
“我只是……有点难受……很快就好了……”
少年压抑的低泣在寂静的黑夜中回响,彩虹之子拉下帽檐,表情隐没在夜色的阴影中。
·
今晚的夜空格外深沉,浓墨般的天幕上不见月亮,也不见星光。
市中心最高的塔楼尖顶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黑影。那人坐在白底黑字的大自鸣钟上方延伸的一片狭小平面边上,双腿悬空,却丝毫不在意自己如此危险的处境。他目视着远方,脸色茫然,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午夜的钟声响起,漫长而嘹亮地振动了十二次,每一次振动都带来一串长长的回音。
伊瑞恩手中握着一块怀表,那是他从未来带回来的,属于另一个戴蒙的宝物,从那个时空回来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此刻表盘打开着,指针燃烧着靛青色的火炎,照亮了表盖上的照片。伊瑞恩看着那张他和戴蒙的合照出神,片刻后,他合上表盖,闭上眼。
“出来。”他突然出声道。
“啊咧,被发现啦~”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钟塔旁边的虚空中浮现,那人背后的一双白色羽翼尤为显眼。
“好久不见呀,小瑞恩~这是我们在这个时空的第二次会面吧?”
伊瑞恩面无表情地瞥了那人一眼,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白兰·杰索,在这个时空早该死亡的人。
玛雷的大空因为规则重整而复生,这是他已经预料到的后果。
“我现在烦得很,白兰。不想再死一次就给我滚开。”伊瑞恩冷冷地说道,“我能杀你一次,自然能杀你第二次……”
“哇哦~果然是可怕的祖先大人呢!”白兰却依旧笑嘻嘻地凑上来,“我知道小瑞恩绝对有那个能力,但是你不想知道,在未来的D·斯佩多,也就是你哥哥,跟我达成了什么合作吗?”
伊瑞恩沉默着,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怀表,没有理会白兰的意思,白兰似乎也不期望得到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D·斯佩多为了找到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呢,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时空已经不存在了,它是虚拟的,游离于所有真实的平行时空之外。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了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它便会和你一样,彻底消失……”
伊瑞恩攥着怀表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后来我和D·斯佩多偶然发现,十年火箭炮是连接这个虚拟时空的最后希望,但即使把你带回来了,未来的时空也只会跟这个虚拟时空一样重蹈覆辙。我跟D·斯佩多解释过,可是他不听啊……”白兰似真似假地叹息道,“所以他拿十年火箭炮试验,试验过成千上万次,才终于有那么偶然的两次成功,也终于把你带了回来……”
脑海中翻涌着那些记忆,伊瑞恩几乎快无法呼吸。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最后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不可打破的循环,才放你离开的吧?”白兰大笑起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悲剧啊,D·斯佩多、和伊瑞恩·斯佩多……”
尖锐的笑声渐离渐远,伊瑞恩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带来灼烧般的刺痛感,眼前的视野已经模糊得看不见任何景象,唯有一片朦胧的漆黑。
头好痛,痛得要裂开了。
伊瑞恩的手指顺着发隙插入,死死地抱紧脑袋,然而疼痛感却无法抑止,反而叫嚣着愈演愈烈。他难以忍受地缓缓弯下腰,身体渐渐向前倾覆,直至终于重心不稳,整个人从塔顶边缘脱离,自万丈高空中坠下。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闭上了眼。
就这样吧,堕入虚无的、永恒的黑暗之中。
完结倒计时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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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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