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入王府深处。
林澜端坐车内,面色沉静,心中却早已将可能遇到的情况推演了数遍。
她深知此行绝非简单的诊病,更是一场关乎她与黛玉未来的豪赌。
王府内气氛凝重,仆从皆屏息静气。
引路的嬷嬷将她带入一间充斥着浓郁药味的内室,只见锦帐低垂,数名太医围在榻前,皆是眉头紧锁,摇头叹息。
北静王水溶,一位年约三十,气质温润如玉却难掩焦灼的王爷,正负手立于窗前。
见林澜进来,水溶目光落在她过分年轻甚至尚带稚气的脸庞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与疑虑。
陛下怎会推荐如此年少之人?
但圣意难测,他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只得强压下疑虑上前一步,语气尚算温和:“林生员,有劳了,家母突发厥逆,痰壅神昏,太医院诸位先生已是尽力……”
林澜微微躬身:“王爷言重,学生尽力而为。”
她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榻前。
帐幔掀开,只见一位老妪面色青紫,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喉中痰声辘辘,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一旁侍立的王府长史低声快速说明病情,与太医院判断无异,乃年高体衰,痰迷心窍,兼之风邪入里,已是危殆之象。
几位太医见来者竟是个总角小娃,眼中皆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若非碍于王爷和圣意,只怕早已出声呵斥。
林澜凝神静气,伸出三指搭上老太妃那枯瘦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沉涩欲绝,混乱不堪,确如太医所言,是油尽灯枯痰厥闭证之象。
然而,在她融合了万花医理的感知中,却能察觉到那混乱脉象深处,尚存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却被浓痰死死包裹难以透出。
寻常化痰开窍之药,对此重症已是鞭长莫及。
非以金针度穴,强行疏通闭塞,激发那一点残存生机不可!
她收回手,目光沉静地看向北静王:“王爷,老太妃此乃痰厥重证,阻塞关窍,非寻常药石能速效,学生需以金针度穴之法,强行通关开窍,或有一线生机,只是……此法颇为凶险。”
水溶闻言,看着母亲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又看看林澜那双清澈却异常坚定的眸子,把心一横:“既有法可试,便请林生员放手施为!一切后果本王承担!”
得了首肯,林澜不再犹豫。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两名老成嬷嬷在旁协助,至于先前就来医治太医们,虽面有不虞,却也立在一旁,准备一旦林澜出了岔子就立即施以援手。
凝神,调息,意守丹田,林澜丹田内的内力再次被她调动起来。
只见她出手如电,指尖寒芒闪烁,一根根细如牛毫的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老太妃的人中、百会、涌泉等要穴,
深浅和角度,妙到毫巅!每一针落下,她都凝神感应,将那一丝微弱的内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渡入穴位,冲击着那淤塞的关窍。
一旁的太医们先是面上带着担忧,但随着林澜这一手落下,竟是有人好似恍然大悟。
林澜额角汗珠滚落,后背衣衫渐湿。
这对初成内力的她而言,是极大的负荷。
但她心无旁骛,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寒芒之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旁观的太医快要急的抓耳挠腮之际,榻上的老太妃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声,紧接着,一口浓稠的淤痰猛地咳了出来!
那青紫色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口憋住的气息,总算是通了!
“母亲!”水溶惊喜交加,扑到榻前。
几位太医更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用尽方法都无法疏通的痰厥,竟被这少年几针便化解了?!
林澜缓缓收针,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强撑着站稳,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清晰:“痰窍已通,但老太妃元气大伤,需立即服用学生开的益气化痰汤,固本培元,后续再徐徐图之。”
她迅速口述了一个方子,药材配伍精妙,既化解了之前太医方子中过于温补可能助痰的弊端,又兼顾了老太妃虚不受补的体质。
水溶此刻对林澜已是信服无比,连声吩咐下去照方抓药。
他看着林澜苍白疲惫的脸色,心中感激与愧疚交织,亲自将她请到外间奉茶,言辞间极为客气尊重。
“林生员妙手回春,救母大恩,水溶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北静王府之处,尽管开口!”
林澜谦逊了几句,并未居功。
她知道,此番能成侥幸成分居多,若非内力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单凭针法效果绝不会如此立竿见影。
然而,她这几针定乾坤的事迹,又如何瞒得住?
尤其还是在北静王府这等勋贵顶尖的门第里。
不过两三日功夫,林澜之名便在上层勋贵圈子中悄然传开。
“林家义子”、“得太医院破格录用”、“得陛下亲口询问”、“金针妙手救回北静王太妃”……这一连串的光环叠加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人对这个年仅六岁的少年刮目相看。
一时间,送往贾府给林少爷的拜帖、请柬、礼物络绎不绝。
有单纯好奇想结识的,有家中亦有病患想请托的,更有那等心思活络,想要提前投资交好的。
而这其中,最为热切,甚至带着几分不同寻常亲厚的,当属与林家颇有渊源的镇国公府牛家。
这日,镇国公世子牛继宗亲自登门拜访,态度之热情,几乎让陪同的贾琏都有些招架不住。
牛继宗年近三旬,性格豪爽,与林如海当年也曾有过同窗之谊。
“贤侄!早听闻你回了京,一直不得空来见!如今可好,竟是这般出息了!”牛继宗用力拍着林澜的肩膀,嗓门洪亮,眼中满是激赏,“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不知该如何欣慰!北静王府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干得漂亮!没堕了林家的风骨!”
他拉着林澜说了许久的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末了更是笑道:“贤侄如今在京中,既要当差,又要照顾妹妹,着实不易。这样,半个月后,我们几家相熟的小辈在城外别院有个小聚,无非是赏花骑射,松散一二,你务必带着林家妹妹一同前来!让她也散散心,认认人,总好过整日闷在府里,你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断不会有人怠慢了林家妹妹!”
这话语里的维护与亲近之意,几乎是把林澜当成了自家子侄辈来看待。
不仅邀请他,更是特意点明要带上黛玉,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是要正式将林家兄妹,引入他们这个顶级的勋贵子弟圈子。
消息传回内宅,贾母又是另一番心境。
先前是担忧恐惧,如今却是惊喜交加恍若梦中。
她拉着鸳鸯的手连连道:“阿弥陀佛!真真是祖宗保佑!澜哥儿竟有这等本事!连北静王府、镇国公府都如此看重!玉儿……玉儿的将来,总算有了指望了!”
王熙凤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只觉得当初那两箱药材送得再值当不过,忙不迭地吩咐平儿准备黛玉出行的一应事物,务必要体面风光。
而黛玉得知兄长不仅平安归来,更得了如此大的脸面,甚至连自己都被邀请出席那样的场合,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欢喜,还带着一丝对陌生环境的怯意。
但想到兄长就在身边,那份怯意便也化作了隐隐的期待。
林澜送走牛继宗,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灼灼盛开的桃花,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添沉重。
名声鹊起,是好事,也是坏事,带黛玉踏入那个勋贵圈子,是机遇,却也可能为她带来麻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