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无比庆幸自己赶了过来。

他到时，谷之岚正因有手高超的医术而被狼牙兵为难，想请她入营替鬼将孟诃罗医治他的夫人。

狼牙的狼子野心轻易就能看出来，谷之岚若真的答应跟着他进入大营，怕是再也没机会走出来了。

祁进一边觉得这是混入狼牙大营下毒毒杀这群败类的好机会，一边又忧心谷之岚一个弱女子入营没有自保能力，于是他托附近的义士找来材料做了一剂“好药”，并主动现身代替谷之岚入营治病，准备伺机将毒下下去。

可惜的是，他的计划被狡猾的狼牙识破，遭到鬼将孟诃罗的一路追杀，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祁进一时不察，被对方一掌打伤性命垂危。

谷之岚心焦不已，可她身上用于治伤的灵药灵芸散被狼牙抢走后撒了不少，剩余这些不足以治好祁进。无奈之下，她只得向附近的五毒教教主曲云求助，并接受了祁进服下忘情蛊后会忘记自己的结果。

祁进在江湖上颇具盛名，谷之岚身为万花弟子，因常常济世救人也小有名气，因而两人的孽缘，江湖上不少人都知晓。

曲云不忍两人继续这样折磨下去，便给谷之岚也喂了忘情蛊，想让两人能忘却过往恩怨。

往后，他们若是无缘，从此便相忘于江湖，对彼此都是件好事。

若两人实在缘分天定，再次重逢再相识，曲云也给他们各自留下一块玉玦，届时凭此玉玦便能重续前情。

事后，谷之岚被曲云带回苗疆修养，而昏迷中的祁进则被曲云通知附近的万花弟子带回万花谷养伤。

醒来后的祁进总感觉自己丢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但因送他回来的万花弟子得了曲云的交代，并未与他明说。

他也不再纠结，听闻安禄山正遣人潜入秦皇陵，意图找到长生不老药从此长生，当个万世皇帝，伤好后他就立刻赶赴风谲云诡的长安内城，与靖世军一同破坏狼牙军的部署。

身处乱世，每天都能听到重要消息从远方传来。

在狼牙大举进攻长安之际，早已沦陷的雁门关在大将军郭子仪的灵武军协助下，重组的玄甲苍云军攻下关隘，雁门关光复。腾出手来的苍云军随后也迅速出击，派出先锋队远赴长安共抗狼牙。

安禄山自建的伪燕这边，太子安庆绪弑父称帝。

史思明不满其自立为帝的行为，他野心膨胀，也想坐上皇帝宝座，便命蔡希德、高秀岩、牛廷阶整合人马进攻太原，欲夺取河西、朔方、陇右三地，正式下场与安庆绪逐鹿天下。

而趁着狼牙军调动主力围攻太原之际，远赴长安助战的苍云军，在回防太原途径洛阳的过程中，趁着狼牙守备松动，协助天策府众人夺回天策府。

在洛阳时，取道此地准备前往太原协助杀贼的祁进，竟意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挚友。

多年未见，当年某次刺杀任务结识的生死之交，已经从岌岌无名的“宋十二”，变成了如今小有名气的苍云先锋营统领“宋森雪”。

身逢乱世还能与好友重逢，两人自是惊喜，围坐在冬日的火堆旁聊了许久。

别看两人此刻聊得如此投契，其实在二十多年前两人的初次相见并不和谐。

祁进不快于宋森雪微笑的假面，而宋森雪则不喜祁进桀骜不驯又冷漠的性子，觉得他不过是得了高力士的看重，才有如今的成就。

可一趟任务做完，两人都对彼此改观了。

任务中，宋森雪展现出来的英勇不惧等特点，让祁进透过他的假面真正认可了他这个人。

而宋森雪惊叹于祁进年轻轻轻就有一手无双剑术，是个有本事有胆气的人，更感激祁进救了他一命。

消除对彼此不佳的初印象后，两人竟格外投契，迅速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

后来，被迫潜伏在苍云军的宋森雪，听闻祁进脱离凌雪阁入纯阳修道开启新生后，他从好友那得到了力量，终于坚定了自己摇摆的内心，决意彻底摆脱神策军，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苍云军将士。

得知两人早就认识还曾一起行动过，郭子仪便将夺回天策府前刺探狼牙军情的重任交给了他们。

此时的天策府已被狼牙军占领近一年，早成了他们位于东都的最佳据点，因而这趟探听任务危险重重。

两人皆是有胆识又武艺高强之人，他们配合默契，顺利完成了此次任务，并随着苍云军一起帮助天策众人夺回天策府。

至德二年正月，太原之战正式开始。

往日富饶安宁的河东地区，如今已被战火点燃，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逃难者从四面八方挤进太原城内。

太原地势险要，一旦失守，整片河东地区唐军便会失去控制权，朔方、陇右、河西三地也会随之成为刀俎鱼肉。

情况如此危急，偏偏狼牙调军围拢的速度太快太急，河东副节度使李光弼收到加急军情加紧调兵支援，最后也只来得及调来五千精兵。

太原守军本就寡弱，哪怕加上众数团练也不足万人。从四面八方被狼牙军团团包围的太原城就像一座孤岛，艰难抵挡着敌人一**进攻。

祁进就是在此种局势下随着郭子仪的灵武军和苍云军一道来了太原，与众人共同抵抗狼牙军的进攻。

此时，围攻太原城的狼牙军有数十万之多，城内李光弼统领的守军苦苦支撑，他本人也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郭子仪的灵武军与前来助战的苍云军缓解了一部分压力，且统领苍云先锋军的银甲将军还带来了雁门关收复，苍云大军不日便会到来的好消息。

那神秘的银甲将军，其实是成为苍云客卿的李复。

此番驰援太原，他不仅写信邀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前来协助，还将隐居侠客岛的方乾请出山来。各大门派在太原城中成立武林盟，举荐方乾成为盟主，众人齐心协力共抗狼牙。

拧成一股绳的武林弟子迅速出击，众人分工明确，替太原守军分担了不少压力，暂时稳住了局势。

战况紧急，整个太原城高速运转着，城内来往的行人皆脚步匆匆，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来用，祁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意外得到史思明打算夜袭东城的消息。

说来也巧，这则重要军情的确认，还与谷之岚有关。

祁进与谷之岚也许是真的有缘，两人服下忘情蛊忘却彼此后，竟在枫华谷再相遇了。

彼时，在枫华谷救治百姓的谷之岚攀登绝壁采摘仙鹤草，自己却不慎因仙鹤草中了寒毒。

正巧路过的祁进救下了从绝壁跌落的谷之岚，他感佩对方为救人舍生忘死的侠义精神，替她运功祛毒后因有要事匆匆离开，可心里却将她深深记住。

此番太原再相见，祁进赠药助谷之岚恢复病体，谷之岚借赠碧海晴天铃一串传递军情并以此寄情，两个忘却前尘的的故人，竟再次对彼此倾心。

援助太原城的过程中，因着好友的身份，宋森雪百分之百信任祁进，于是两人一直搭档，负责探查城内的狼牙军情，并协助守卫东城大门不被狼牙军攻破。

而在某次击退狼牙进攻的过程中，宋森雪为救祁进，第二次拔出了自己背后的煌雷剑，偏偏就是他使出的那几招，让祁进认出其剑招颇有谢云流之风……

原来，那宋森雪乃是废帝李重茂之子，当年谢云流找到他并告知身世时，宋森雪只当他是个疯子说了番胡话。

可后来随着与谢云流相处的时日渐长，从小未曾感受过长辈关爱的宋森雪开始把对方当成长辈来敬爱，嘴里也开始称呼其为“伯父”，并跟着谢云流学习剑术。

就在宋森雪与祁进细细讲述自己与谢云流之间的关系时，谢云流正巧来太原寻他……

祁进与谢云流之间横亘着洛风的一条性命，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宋森雪正是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这才一直不愿告知祁进此事。哪知天公不凑巧，竟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同时让两人得知了宋森雪与他们皆相熟的事。

谢云流恼恨当年祁进误杀洛风之事，他一气之下命宋森雪杀了祁进。

宋森雪夹在伯父与挚友之间左右为难，便找到祁进，想要在谢云流面前演一出戏，以自己不敌祁进被打伤，换得暂时躲过眼下两难困境的机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年谢云流率领一刀流上纯阳讨要说法时，祁进就有了以命换命的想法，只不过当时他还挂心谷之岚，这才拖延至此。

眼下，他因忘情蛊遗忘了其与谷之岚的前情，此刻两人虽再次互生情愫，但少了那份愧疚与悔恨，祁进更愿意在谷之岚对他用情更深前了却他与谢云流之间的恩怨，以免耽误了谷之岚。

心存死志的祁进就这么赴约了，并在与宋森雪的对决中弃剑迎上对方的剑锋，试图用自己的死结束一切，同时也可解多年来的道心之惑。

宋森雪及时住手，还想再劝祁进继续与他演戏。

但祁进多年来独自行走江湖，见识了许多人和事，加之乱世以来看到了太多人性的复杂，他早年间的想法早已改变，知晓世间的人和事，并非单纯的好与坏就能界定。

改变他对谢云流的看法后，思及这些年来恩师与掌门师兄每每提到谢云流时眼中露出的怀念，他便想着能让谢云流回纯阳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如今挡在谢云流回来路上的障碍还有一件，那就是他祁进。

错了就是错了，当年冲动之下误杀洛风之事，他祁进，悔已。

可人死不能复生，只能用他的一条命来偿还了。

已经想好怎么做的祁进，托宋森雪转告谢云流的那句“恩师在华山对他尚有思念，望他能回纯阳一趟”发自肺腑。

隐藏在角落旁观一切的谢云流，正是感受到了他这番话里的真心与悔意，这才念在二人同出一门的份上，决心放下他与祁进的恩怨。

最后，谢云流在祁进引剑自戕时及时出手将人救下，并断祁进一臂，以此了结这段恩怨，然后留下一句“往后做事，莫再冲动”便纵身离去。

莫再冲动四字，是他对祁进的提点，又何尝不是他对四十多年前冲动之下误伤师父、叛出纯阳的青年谢云流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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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旧日恩怨一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