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皱的眼闪过一抹烁烁神光,听闻藏剑山庄少庄主七年前曾得剑器舞第一人公孙大娘夸赞,七年后这剑境似是又有精进,真是后生可畏啊……只是今日若不将那小姑娘身边之人打探清楚,还需稳妥点带她上山。
“老头子平生最见不得璞玉蒙尘,这小姑娘一身清灵之气非比寻常,若丢在这俗世白白染了污浊实在可惜。”
眸色微怔,余光看向身后的少女,叶英心中若有所思,静姝自幼表现种种确实不同常人,莫非与道长所言的清灵之气有关?
静姝见他望来,拼命摇头,冰凉的小手紧紧攥着叶英的衣袖,“少庄主,我不去!”
叶英蹲下身握住她发寒的手指,轻声安慰道:“莫慌,我答应了兰姨要将你好好带回去的。”
“前辈,您也听到了,小姑娘不肯跟您走,更何况收徒一事本就讲个你情我愿,还请前辈不要再强人所难。”叶晖站在车架前紧盯着灰袍老者,但凡他有任何想动手抢人的行为,那便只有拔剑相向。
这下麻烦了。
老人家看着车内的少女犯了愁,向前走了两步,叶晖立刻闪身直接拦在面前,只好道:“小姑娘,你真的不愿?”
“不去。”静姝往叶英身边缩了缩,露出半个脑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模样倒是和小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老道士无比肯定地说:“你将来会后悔的。”
“不悔。”静姝睁圆了眼,这老前辈行为古怪,且不说她还有顾心兰,就算没有她也不会跟着去。
“哎哎哎,你这小姑娘……”老道士看向躲在叶英背后壮着胆子拒绝他的小丫头,似有些恼了,“老头子到江湖上随口说句要收徒别人都排着队来,你倒好……”
静姝想也不想又是一声拒:“就不去。”
叶晖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脾气上头的静姝,再看看站在她面前闭目不语的叶英,视线一转落到那灰袍老者身上,只觉得这老道士被连番拒绝怕是气得要跳脚,心中隐隐开始寻思起他的身份来。
道家流派在江湖上以纯阳宫为尊,照这道士的话他应当是颇有名号的,叶晖仔细回想纯阳门下的修道之人,有名气的却一个都与之不符。
“小姑娘你真不跟老头子走?”
“前辈问了这么多遍,我也答了这么多遍,不去就是不去。”
老道长果真有些焦躁地甩了甩拂尘,“那你同我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不想静姝还是吐了两个字:“不去。”
老道的脸顿时阴沉不少。
“静姝。”沉默许久的叶英忽然开口,他听老者与静姝拌嘴多时,并未察觉对方敌意,且对方武学明显在他二人之上,却没强行劫人,甚至特地放出气息叫他们知晓他在尾随,不像居心叵测之辈。
“前辈与你有话说,你去听听吧。”
老道的脸这才好看了些,冲躲在叶英背后的人招招手,“来来来,过来。”
“少庄主……”静姝有些惊慌地看着他,万一这老头子趁机把她掳走怎么办?
“别怕,我与你一起。”叶英示意她安心,便带着她下了车。
老道见两人走来,眉头轻皱,可静姝那死拽着叶英不肯放手的模样仿佛他是吃人老虎,叹了一声,甩甩拂尘朝崖边走去。
“小妹年幼,冲撞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老道回头见拱手作礼的叶英,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要不是看小姑娘体质着实特殊,老头子才懒得与她多费唇舌。”
静姝微微睁大了眼,特殊?
叶英微垂着头,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看出舍妹天生有异?”
轻哼一声,老道士点点旁边惊讶的小人儿,“老头子修道多年,清气浊气分得一清二楚,人生在世,清浊并存,只要站在这凡尘,浊气便难以抹除,便是那几个长年窝在洞府里发霉的老东西身上也留有一丝浊气,但这小姑娘,竟然只见清不见浊。”
老皱的眼忽然凑近发愣的静姝,视线上下游移,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件,“凡夫俗子怎可能做到一出生就固守灵台,老头子一探脉便知,这分明是被人还在娘胎时就动了手脚,封了经脉,去浊留清,将这至纯之气封养在这小姑娘的身体里。”
乌色的眸一怔,“那我是怎么……”
“老头子可不知何人给你动的这般手脚,但有一点,那人决计不是什么好人。”老道一甩手中的拂尘,言语间似有些告诫意味,“你若随我回观中修行,清静之地无人来往,一世安稳;若留在尘世,则需万般小心,我能看出的门道,旁人也能,知道的人多了遭来觊觎,你这小命就得天天吊着了。”
静姝张了张嘴,忽然默了下去。
见静姝沉默,老道士觉得还能再努力一番,“你真不随我入观修行?”
她不说话。
叶英轻蹙着眉,看向身旁的少女,正好见她抬头望来,目光茫然无助,袖袍下的小手更是紧紧攥着他的拇指,“藏剑山庄自能护住你的安危。”
得了他一句话,静姝便安心地垂下头去。
“哎,你这……罢了罢了。”老道士无奈,这丫头在尘世有所牵挂必然不会轻易随他上山,她若是不走往后江湖之中必有一场波澜,这般劫数不是说躲就能躲过的。
他叹了口气,道:“方才老头子出手试探,你身体里攒着的灵气再过两年便会满溢,若想多过几年清净日子,需得想个法子。”
叶晖在马车边靠了许久,时不时朝崖边站着的三人看一眼,他倒是想凑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没等自己走入百步之内,卷起的山风就将他打了回来,那老道士分明是不准他靠近。见状,他只好在马车边等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叶英和静姝回来,那灰袍老者却不见踪影,叶晖连忙迎了上去,“大哥,那老道士说了什么?”
叶英淡淡道:“只是简单叮嘱几句。”
瞧那一脸不便明说的模样,叶晖识趣地不再问了,眼珠一转,忽然落到两人之间,笑了,“那老道的气势连我都惧上三分,我还寻思着小丫头如何能同他言语相对,没想是大哥给的胆子。”
“咦?”静姝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轻叫一声,小脸飞起两抹红云,她立刻松开叶英的手跑回车上。
清隽的视线一瞥叶晖调侃的脸色,叶英不动声色地撩开车帘坐了进去。静姝还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见他进来一双杏目泛起羞怯的眸光,纤纤十指绞成一团。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静姝不太自在地低头去揉自己的手腕,那道长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朱砂笔在她两只手的腕上各自画了两条红线,砂笔初时落下她便觉得灼热万分,双手像是被火油烧断一般,过了这么久才觉得凉了些许。
老道长说,这两笔朱砂淡退之前,她需得做好打算。在静姝看来,虽然那老道长脾气古怪,说的话却并不似假,只是隐隐的,她觉得老道长还没把话说完。
马车从扬州到杭县走了两天,三人回到藏剑山庄,叶英和叶晖便去向叶孟秋汇报此次行程,兄弟俩在回庄路上已经商量好,将那神秘道长和静姝之间的事隐去不报。
静姝带着行李回了落梅居,顾心兰早就等着了。这是静姝第一次出远门,顾心兰虽知道她是跟着叶英出去的,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拉着她左看右看,忽然看见她手腕上两笔鲜红的朱砂,“呀,这是怎么了?”
“额……在扬州的时候看见有人在画觉得好玩便画上了。”静姝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咦?”顾心兰看着女儿那白皙的手腕上横着的两道红痕,有些想不通她如何能觉得这东西好玩。但此番出门归来,静姝的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沉闷,倒是最令人开心的事。
而叶孟秋的书房内,父子三人正在进行一场非常严肃的谈话。原来在他们离庄的这几日,山庄剑庐频频有人闯入,严防死守了几日,那咋小之辈却又不见踪迹。
再过两年便是第三次名剑大会,宝剑“碎星”即将完成,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无论来者是盗剑还是毁剑都大意不得。
“眼下藏剑七子守在剑庐,庄内其余地方,你们也需多加留意。”叶孟秋沉声叮嘱道。
叶晖心下一惊,对方是什么样的敌人,居然让父亲把藏剑七子都安排出来了?
叶英微微皱眉,没有作声。
兄弟俩走出叶孟秋的书房,只觉得风雨欲来,经过九溪烟树时见一翩翩少年抱剑坐在房顶上不由
停下了脚步。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立刻提剑跳了下来,“大哥!二哥!”
“三弟,你今日居然有闲心在此监督弟子们练剑?”叶晖诧异地看着这个隔三差五就出门找人比剑的弟弟,有多久没见他老老实实待在庄内了?
“看他们练剑多没意思,我可是……”叶炜朝剑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在等人呢。”
等人?
叶晖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全庄上下估计就叶炜一个人在眼巴巴地等着那个胆敢闯入剑庐的贼子再来一趟。
“等了好几天都不见来,不过……”叶炜一闪身到闭目经过的叶英面前,嘿笑道:“大哥,这都等到你回来了,不如我们来过几招?”
叶英面色平静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唉,无趣。”叶炜见大哥又不理他,只好叹了一声。
叶炜是五兄弟中最为好动的,小时如此,长大后更是闲不住,时常出门游历,遇见各派剑技高手都忍不住纠缠一番。再大些,便会提着叶孟秋给他的无双剑在武林中四处挑战各路侠女豪杰,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气。
相如之下,七年前得公孙大娘一句夸赞的叶英反倒仍是默默无闻,不过叶晖熟知大哥秉性,不爱寻衅滋事,若无事便安于庄内观花悟剑,旁人无法知其深浅。他拍了拍叶炜的肩膀,“你若有空便去陪陪婧衣,她一个人待着无聊。”
“五弟同她住在一块儿,四弟每日都去,我也是常去的。”提到婧衣,叶炜脸上也露出一丝哀色,婧衣的病让兄弟几个都很无奈。
落梅居内,静姝正跟着顾心兰一起整理叶英的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顾心兰的手脚总是时不时犯疼,静姝便自觉地陪在身边搭把手。
“静姝啊,你今年有十四了吧?”
突然听闻顾心兰这么问,静姝有些没反应过来,“嗯……嗯。”
“十四了呀……差不多该嫁人了。”顾心兰叹道,“最近夫人似乎在张罗少庄主的亲事,娘左右一想,你也快了。”
静姝呆在原地半晌没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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