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习惯性地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刚说想要他每日过来陪她说说话,她就昏睡不止,她睡着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但他却等得有些难受,“静姝,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房间里回荡着他的低喃和深深的落寞,却无人应答。
这天临走前已是子时,孙思邈还没有入睡,见叶英从静姝房里出来,这位一百六十多岁的老神医缓缓拄着手杖走上前,“叶庄主。”
“这段时间多谢孙先生了。”叶英上前躬身行礼,却被人托住了手臂,“夜色已深,孙先生怎么还不休息?”
孙思邈呵呵一笑,“叶庄主不也没休息么?”
薄唇微抿,叶英在心中踌躇着言语,却被人先一步道破,“静姝姑娘气息已经平稳,时机恰当的时候应该就会醒了。”
清冷的面容滑过欣喜,“多谢孙先生。”
“小老儿今夜其实是特意等着叶庄主的。”孙思邈捋了捋胡须,“前几日给静姝姑娘诊脉,见姑娘床头压着一幅画,一问才知道是叶庄主放着的,敢问叶庄主此画从何而来?”
画?
叶英想起那张剑纹,神色微动,将残雪的剑纹变动同孙思邈一说,后者捋了捋胡须,出乎他意料地说道:“这幅画应当是一个阵法。”
“孙先生可知道这阵法的来历?”
孙思邈却摇了摇头,“来历谈不上,只是有个猜测,兴许关系到静姝姑娘的身世。”
心中顿时起了不小的波澜,叶英不由握紧了拳,“先生请讲。”
沉吟片刻之后,孙思邈缓缓说道:“我想长风已同叶庄主说过静姝姑娘天生异脉,这些年来我对静姝姑娘体内的经脉走向也算了解,这次与长风一同会诊,长风给我手绘了一幅完整的经络图,说是当年给静姝姑娘刺针探脉时记下的。”
“确有此事。”
“小老儿闲暇时也曾钻研过周易之术,待完整的经络图呈现于眼前,也瞧出了几分门道,常人的身体很难供养玉魄这等灵物,所以若要给玉魄寻得宿主,必然要制作一个灵胎,将奇经八脉全部修改成一个聚集灵气的阵法,这种阵法相当高深,并不常见。”
去浊留清,固存灵气,这也是静姝的师父曾经说过的。
“且不论培养这样一个灵胎有多不易,能在胎儿时期承受全身经脉改动而不死,这本身就需要极佳的根骨,母体也是。”孙思邈的目光有些幽远,“更甚者,静姝姑娘恐怕不是正常降生的。”
叶英抿紧了唇,无论如何,静姝始终都是他的静姝,“那残雪上的阵法……”
“便是巧在这里了。”孙思邈微眯的视线落到叶英身上,“经脉落成时间一长便很难修改,静姝姑娘中了尸毒灵气有缺,但寒铁上多出的这寥寥几笔却配合本身的剑纹构成了一个小型的阵法,小老儿孙于周易一道只是略通,看不出此阵的效用,不过……”
他看着叶英一字一顿地说道:“两者结阵方式形似。”
如果这种阵法并不常见,那也就是说在残雪上留下阵法的人很有可能知道静姝的身世。
静姝出生前的迷雾恐怕只有乌蒙贵知道答案,难道残雪上多出的阵法是……叶英拧了拧眉,如此看来他需得吩咐剑庐在修补残雪时将剑纹全数抹去,天一教的手段当真层出不穷,任凭怎样严防死守还是会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他们身边。
到了季夏时节,三伏酷暑,光是走在路上都浑身是汗,静姝和冷玉的房间更是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没等济世堂传出好的消息,秦嬷嬷忽然晕倒了。叶英去看她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唉声叹气,一见他来连忙就要起身下地。
叶英托着秦嬷嬷就要行礼的手臂让她坐回床沿,静姝的房间太闷,秦嬷嬷上了年纪又时常待在静姝身边,这便中暑了,“嬷嬷这段时间辛苦了,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静姝身边我让别人来伺候。”
“唉……”秦嬷嬷暗怪自己不中用,就要跟叶英说情便听到门外侍女来报静姝好似要醒了。
众人连忙走去静姝房间,躺在床上的人紧皱着眉无意识地抓挠被单,神色十分痛苦,卓怯病正在给静姝诊脉,察觉到她的气血上行阻滞,捡起一枚银针便快准狠地扎在她颈后的风池穴上。
静姝整个人微微一颤,那双紧闭两月的眼终于缓缓睁开。
“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侍女惊喜的声音冲破耳膜,脑海仍旧昏沉的静姝只觉得头疼欲裂,抬了一半的眼皮又沉沉坠回去,卓怯病不由回头斜睨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嚷嚷什么,活着也给你吵死了!”
旁人吓得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喘,耳根一静,卓怯病这才转回去看静姝的情况,见她皱着眉像是还没缓过来,“去取点薄荷和冰片来。”
方才出声的侍女连忙将功折罪出门取药去了,叶英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等着卓怯病让静姝清醒过来,就近的人看见静姝苍白的唇一开一合似在说着什么,仔细分辨了口型才小声同叶英说道:“庄主,姑娘好像在叫你。”
叶英握了握拳,也想上前回应,却只能按捺住。
侍女很快取回了一个小药包,盛长风和裴元也跟着来了,一群人眼见卓怯病拿着药包在静姝鼻尖来回晃动,那双秀眉越皱越紧却丝毫没有再睁眼的意思。
盛长风见状不由摇了摇头,撩起袖子上前在静姝头顶落下几针,拧紧的眉渐渐舒展,放松下来却又睡去了,“她睡得太久,突然清醒易受刺激,还是一步步来为好。”
有些不满他把好不容易要醒的人又给弄睡回去,不过盛长风说的在理,卓怯病哼了哼声:“接下去应该改换醒神的方子,天这么热,再用压制寒毒的药她的尸毒就要压不住了。”
裴元见两人没有异议,便道:“师父已经提前备下了凉性的药方,我去吩咐药童换药。”
盛长风和卓怯病又看了一会儿,随后就去药房讨论病症,叶英终于得到机会坐在静姝身边,轻轻地握住柔软的小手,指尖实实在在的触感令他缓缓舒了口气,等了那么久,她总算有苏醒的迹象,只要她能醒,等多久他也愿意。
忽然,掌心轻握住的手指不经意地勾了勾,小小的动作让叶英有些震惊,他连忙握了握那纤细的五指,压低声音轻唤着她的名字。
已经走远的盛长风忽然顿住了脚步,看得旁边的卓怯病莫名其妙,“刚刚……好似扎错了穴位。”
卓怯病逮住机会立刻挖苦他:“亏你号称圣手孤针,连个穴位都能扎错!”
说着他就要回走去看看静姝的情况,盛长风却把他拉住,“算了算了,即便醒了还有叶庄主在那,你一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头去看人小两口说话有什么意思?”
卓怯病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你也有资格说我?你也不打了一辈子光棍么!”
捋了捋胡子转身,盛长风边走边道:“医者悬壶济世,无暇儿女情长。”
好话被人抢在前头说了,卓怯病拉不下脸说他也一样,只能鄙夷地瞪了一眼,蹭蹭蹭越过他先一步跨进了药房。
盛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卓兄还真是不改以往这风风火火心浮气躁的性子。
静姝的房间里叶英发现她的手指好像有了力气,一点一点地贴上他的手背,一面让人去禀告几位神医一面小心地感受着她指尖微弱的力道,虽然盛长风说静姝又睡了,但他能感觉到静姝的意识还是醒着的。
去而复返的侍女小声回复叶英,说是盛神针刺错了穴位,姑娘若是醒了也不碍事,不要让她情绪有太大波动就行。
轻柔地拂过静姝垂落的眉眼,却有克制不住的剧烈心跳一路传到指尖,叶英怕吵醒了她,盼着她能睁一睁眼,微颤的唇轻轻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浓浓的药香中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打着转,是她时深时浅的呼吸。
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忽然收紧,静姝嘤咛一声,仿佛被人压着有些喘不过气,叶英连忙拉开了距离,却听到侍女低声说静姝睁眼了。
好不容易醒一回的静姝刚刚才因为头疼闭了眼,这回再睁眼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掐着嗓子向叶英汇报,气也不敢喘。
费力地抬起沉沉的眼睫,叶英分外紧张的面容映入眼帘,她只来得及看一眼便抵不住再次耷拉下来的眼皮,“阿英……”
清晰地听到她的呢喃令人欣喜若狂,掌中的小手挣了挣,疲软的五指在他松手之后轻轻拂过掌心,冰凉的触感鲜明地滑过指间,与他十指相扣。心头温热,叶英扣住她仿佛一抬就会滑落的五指,“别怕,我在。”
缓过神的呼吸有些粗沉,静姝的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脑海各处都是痛的,她拉着叶英的手微微一拽,力气明明很小,叶英却配合着靠近她身边,“有哪里不舒服?头很痛吗?”
不稳的呼吸声中传来模糊的轻嗯,静姝仍在往里拽着他的手,叶英恍惚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揽着坐了起来。
终于直起上身的静姝靠在叶英胸前缓缓吐着气,沉重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才没有倒向一旁,叶英低头拥着她疲软的身体,嘴唇微微一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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