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少女眨了眨眼，认真说道：“听闻赤血珊瑚极其珍贵，达官显贵均以成株的赤血珊瑚为观赏摆件，但我在雷州没有遇到成株的珊瑚，只有一些掉落的枝杈，听大夫说用它入药有养颜补血之效便想买下，奈何我的银子不多，是庄主掏的钱。”
就那小小的一撮赤血珊瑚，花了他们八百两呢。
叶晖挑了挑眉，“哦？”
以为他误会自己私藏，静姝解释道：“这是预备送给老夫人的。”
狭长的眼眸露出一丝笑意，叶晖自然是知道静姝用来做什么的，那日饭后闲谈叶沈氏也是问起过静姝的情况的，叶英答了几句又道过几日小丫头会送礼物过来，出于好奇他便在回去的路上向叶英打听了。
“孝敬未来婆母的，我懂。”
静姝脸上登时飞起两片红云，一双杏眼扬起狠狠瞪了笑得眉眼弯弯的男子。
哟，小嫂子恼羞成怒了，惹不起惹不起。
叶晖背着手笑眯眯地巡视着满屋子色泽鲜丽的珠贝，心里不自觉地就有几个想法成了型，吩咐小厮将商队的账簿带上便打道回府了。
静姝原本跟着他下船，余光忽然扫见不远处一道匆匆掠过的背影便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前面和管事们边说边走的叶晖，她垂了垂眼，放慢脚步在下船之后掉转方向走去了别处。
带着乌泱泱一行人的叶晖在迈过山庄大门时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脸色蓦地变了变，“静姝呢？”
管事和账房们纷纷对望，落在最后的一个小厮颤巍巍举起手，“姑娘下船时好像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叶晖皱了皱眉，抬眼瞥向跟在人群里另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对了个视线便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庄门。
落梅居的暗卫跟了静姝那么久，也是熟悉她的，总不会跟丢。只是不知这小姑奶奶突然去做什么，竟是不打招呼就走了，反常得很。
静姝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拐进狭窄的巷道，简陋的瓦房毛坯承受了一个夏季的酷热，颓靡潦倒之相尤显。站在那扇主人尚未合上的院门前，她没有敲门，只是拧眉将视线在四周的院墙上转了一圈。
“谁在外面？”抱着木盆从屋内走出来的年轻妇人一眼便看见门缝中露出的那片青绿衣角。
吱呀一声，门外的人走了进来，两双杏目对望，一双惊讶，一双幽静。柳夕在最开始的惊愣后便放下木盆迎了上去，眼底渐渐染上欣喜，“你们终于回来了。”
静姝点了点头，两厢见面后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三夫人。”
垂落的视线在她满是裂纹的手上匆匆一带，袖口的布料不光洗得发白还有些磨损了，眼下夏日还好，要是入了冬……
柳夕被她一声尊称弄得不自在，“你还是唤我柳夕吧，我知道你是叶大庄主身边的人，不必对我这般恭敬的。”
静姝并不应声，转头看向院角处正背对着她们翻晒渔网的男子，乌深深的眸子里流转着不知名的光。
她方才便是看到一个和叶炜很像的背影才临时起意跟过来的，她也的确没有认错。许是今天早上到了码头才听说叶家的商船要靠岸，叶炜才急匆匆避开了。
只是……她幽幽地看着那副连鱼鳞都没看到几片的渔网，如今她也是在海边待过的人，见过渔民撒网捕鱼的样子，她看叶炜，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捕鱼的人。
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叶炜转过身，不闪不避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静姝又扫了眼角落里堆着的柴垛，“碰巧。”
“路过的就赶紧走，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事。”叶炜同样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进屋。
“三庄主，你在做什么？”
叶炜的脚步顿住，眼角的余光里已经浮上了一丝厉色，“再多话就把你丢出去。”
一双秀眉拧成一个川字，她定定地看着被柳夕紧紧攥住的男子，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叶英回来时那略带欣慰的面容，他十分欣喜地同她分享弟弟有重拾剑技的念头，仿佛卸去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可如今，她怎么也看不出来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半分坚定的信念，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被生活逼迫穷困潦倒的男人罢了。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静姝走到柴垛旁抽出一根细长的枝条，扬手直指叶炜面门，“你出来，我们单挑。”
在院外听墙角的暗卫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和同伴对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问题：这还是他们那个温温弱弱的静姝姑娘么？
静姝不会武功，却要同他比试，叶炜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却感觉莫名羞辱。他的脸色蓦地一沉，黑着脸推开柳夕朝静姝一甩手，大步流星地往屋内走，“快滚！”
柳夕看着那扬起的小树枝，额穴突突一跳，就算叶炜失了武功又岂是这么一根一折就断的树枝能敌的。她连忙扑上去拦住气势汹汹的静姝，却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抓住手腕倏地就被扯到她身后，瞳孔微缩，对上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怎有这么大力气？
“多有得罪，等会儿我再道歉。”同柳夕说完，静姝就抄起那根小树枝朝叶炜袭去，手腕翻转，熟悉的起手式落在男子眼底掀起一阵惊骇。
他颇为震惊地看着瞬间近身的少女，由不得他做过多思考，啪！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随之而来的咔嚓声，是树枝碎成两截，一截落地，一截还被静姝攥在手里。
“夫君！”柳夕立刻跑上去查看叶炜的手臂，拉起袖口便能看到一条清晰的红痕，隐隐有出血的迹象，“我……我去找药！”
静姝的小脸僵了僵，盯着伤痕莫名觉得心虚，可对上叶炜阴沉得足以滴水的脸色那丁点子愧疚很快就不见了。
一炷香后，柳夕拉着静姝在屋里说悄悄话，叶炜闷不吭声地在院子里劈柴。静姝今日着实刷新了旁人对她的印象，柳夕还真没想过这个纤细柔弱的姑娘说打就打，半点不客气。
许久，倒是柳夕先叹了口气，对静姝道：“前不久夫君病时，我兄长来过一趟。”
静姝的耳朵一竖，霸刀山庄，河朔柳家，他们终于找来了。
“我是家中幼女，兄长们最是疼我。兄长为人直率，见不得我如今这般日子，想带我回去，我没有同意。”柳夕眼眸一黯，“夫君原想重拾武功，可百般求索不得其法反倒重病一场，心中意冷。兄长同夫君说了些话，自那以后他便愈发沉默。”
“我本想劝他一劝，可近日来我的身体也有些不好，夫君不允我再接活劳累，他自己去做了很多杂工，丝毫不再提习武之事，我……”布满裂纹和老茧的手掌微微收拢，柳夕的眼底露出些许自责，“也是我不好。”
一阵清风吹动了小院的门，正对着柴垛出神的叶炜忽然感觉头顶落下了一片阴影，抬眼便见一人月朗风清的轮廓，他动了动唇，眼帘飞速垂落，“大哥。”
接到暗卫回禀的叶英放下手里的事当即动身赶来，静姝和叶炜打起来的消息让他又惊又疑，一听是小姑娘先动的手连他都有些不敢置信，脑海中拂过一念，怕是她见着什么生了气才有此大胆行径。
站在气氛萧索的小院里，叶英看着低头避过他视线的弟弟，垂落的碎发在叶炜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仿佛见他心中寂寂，不愿言语。叶英叹了口气，“原想过几日再来，不想静姝突然跑来打扰。”
他看见叶炜手臂上崭新的伤痕，“是她打的？”
“嗯。”叶炜抬手遮了遮，“小弟不曾还手。”
他就算再落魄，也不会动手打女人。
“静姝素来乖顺，难得寻衅滋事，怕是希望你能还她一手。”叶英余光瞥见房门后探出的小脸，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缩脖子便躲了回去。
叶炜默了默，看着面前被劈出数道深痕的柴墩，“让兄长失望了。”
叶英轻叹一声，“你若对得起自己，便不会叫我失望。”
叶炜不知想到了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不管你决定如何，我始终在叶家等你回来。”
兄弟俩的交谈结束，叶英转身迈出院门，静姝同柳夕告别后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直至完全看不见小院的影子，叶英才淡声询问：“为何同三弟动手？”
正在斟酌用词的静姝一顿，站在原地绞了绞手指，言语之间不无忧色，“我只是觉得，心废了，人才是真的废了。”
叶英缓缓抬手，少女乖乖低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八成是要敲她脑壳了。不料，他只是执起了她的小手，一根根拨开青葱般的手指，“对着旁人可不能如此莽撞，你终归是女子。”
掌心里还有些木屑，是她攥树枝时太用力留下的。
静姝连忙抽手回来搓了搓，“我知道了。”
叶英缓缓叹了口气，带着静姝回到藏剑山庄，叶晖正在落梅居里等着，听到侍卫的行礼声便起身出来看，“哟，出门打架的小丫头回来了，怎么样，打赢了吗？”
他有模有样地学着暗卫传回来的话，朝着院中的海棠点了点，“来，你过来我们单挑！”
“啧啧啧啧……”
静姝倏地红了脸，“二庄主莫取笑我！”
小丫头急得要跺脚，叶英轻咳两声，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叶晖这才捂着笑裂的嘴收声，暗卫来传话的时候他也在，一口茶没忍住尽数喷了出来，换个衣裳的功夫叶英早走了，他便干脆在这儿等。
叶英拍了拍静姝的肩膀，示意她先回屋，自己则和叶晖进了书房坐下说话，“方才静姝与我说，柳家的人这几月里来过杭县。”
叶晖听闻正事神色一收，“可是柳夕同她讲了？我们的人没有时刻留意三弟身边的动向，这倒是不曾发现。”
“来的人是柳夕的兄长，想来武功不俗，没有打扰到什么人，不欢而散便走了。”
“三弟他现在那个样子……”叶晖想到了什么，不由长叹一声。
叶英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也许这样也好。三弟一身矜傲，经脉尽废一事对他是巨大的打击，以他往日急躁冒进的性子重拾武艺怕不是要吃诸多苦头，他若是这次能彻底下定决心，往后再多的磨砺也不会怯懦。”
只是身为兄长，他却不希望弟弟用这样的方式成长起来。
每天都在困和困死中挣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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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Chapter 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