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了下去，庭院中的烛灯已点了起来。
今夜院中的人出奇地齐，沐晴柔、花满楼这样无事却暂住的客人在，年家兄妹、阮家姐弟这样的客卿也在，甚至是韩千叶黛绮丝、司空摘星这样还在治疗的病人也在。
身为主人家，灵犀自然也在，可在场众人却不是她召集的。
温折枝站了出来，手里拿着她那把檀木算盘，当着众人的面甩出清脆声响，然后迅速拨弄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在场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今日预备下月谷粮，二十两；购置布匹，三十两；剑舞台最后需要的木料数量不够，付了定金五十两，已请商号去寻。”
“沐师姐定了一套新的九针，请阎家帮忙寻的匠人，已预付定金五十两。”
沐晴柔突然咳了几声，小声解释道：“在外游历日久，我常用的那套针已有磨损，重新打磨之后尺寸有变，只能重新定制。”
温折枝继续道：“购入野山参一支，数种药草，总共支出七十五两……若不是你们挑的药草品质确实极好，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被哪家黑心医馆给坑了。”
这话是对着阮家姐弟说的。
阮归云侧过脸，全当没听到。以往她们身在北天药宗，所用药材都是天生天养，缺了什么就去山里寻，或是找经常进山的猎户交换，自然也习惯了要用什么药材便直接拿什么，哪能想到有的药材在医馆里竟如此贵重……
阮闲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解释道：“司空先生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只是气血亏空不少，还需要好好调养几日，免得之后落下病根。韩岛主与韩夫人的寒毒有些特殊，寻常药物已经不起什么作用，只能请医馆帮忙寻一些特殊药材……有些已经拿了回来，特殊的药材自然也不便宜……”
黛绮丝自然也瞧出来今日这一着所为何事，虽然常有人说金银全是阿堵物，但谁又不缺这阿堵物呢？
温折枝这一出阳谋倒是甚得她意，便含笑插言道：“替我们夫妻治毒需要的药物，自然该由我们准备，哪能让大夫因药材这种小事费心？我们已谴了人，过几日便能回来，届时阮大夫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便是，相应的药钱、诊费，我们夫妻稍后奉上。”
同样被提了一嘴的司空摘星只能摸摸鼻子，只觉得自己就算余毒清完了，也还是得留在这里，争取一下以工抵债。他手里不是没有银钱，但洛阳的事一日未解决，他拿的银子便是一个烫手山芋，哪好意思恩将仇报一样，将这个麻烦甩给替自己祛了毒、救了命的大夫？
温折枝又一甩算盘，沉痛开口道：“小姐，若是咱们再没有什么进项，恐怕真的要坐吃山空了。”
司空摘星、韩家夫妇付的看诊费，这钱也当是给沐晴柔、阮家姐弟的，他们赚的钱，与整座宅院账上的钱有何关系？
康宴别总算抓到插话的空档，连忙拍着胸脯说：“缺钱了，找我呀！我还带了一盒子好大颗的珍珠，这好像挺值钱的？全拿去卖了便是！”
温折枝却叹气道：“小康少爷，你可听过‘物以稀为贵’？东珠能卖大价钱，就是因为它少，如果想要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寻到，哪还能卖得起价？再是缺钱，这珠子也只能一颗一颗卖，中间隔的时间越长越好，救不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灵犀也难得露出犹犹豫豫的模样。若是在东海，“缺钱”这样的词语，向来和她搭不上关系，连带着对金银的数字也没甚感觉。
以前人在尹家，吃住用品全是找人说一声就行，可来到中原，她们带的金银起了这么大一套宅邸之后，用得差不多好像也很正常。温折枝眼光高得很，用的物料、配的家具，全是好东西，不如说直到此时才将金银用完，还是多亏温折枝持家有方。
温折枝的话说得直白，不仅客人听懂了，自己人也听懂了。茸茸鲤素、年家兄妹，全都挤到灵犀身边，一个二个小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
鲤素自告奋勇道：“要不我给荀师姐写信，让她寄点钱过来！就当……对，租金！我们今后定是要租用剑舞台的！我可会算账了，肯定不会让灵犀姐姐你们吃亏！”
茸茸带着坚定的眼神：“我可以吃的很少很少，也可以帮主人赚钱，就算……就算主人一个铜板也没有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年家兄妹一人拉着灵犀一只手，又是撒娇又是卖可怜：“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好，小姐教我们就是了，可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噗嗤。”
灵犀好像听见温折枝笑了一下，可看过去的时候，大管家朝她甩着算盘，一副无奈的表情，好像就在等她拿个主意。
灵犀犹豫道：“那……那我去给人算算命？好像这还挺赚钱的？”
“万万不可！”好几人异口同声道。
“一眼看来路、一眼知归途”，这名声听起来厉害，可常伴灵犀的几人都知道，世上哪有什么白送的好东西？灵犀若是不经意看到了什么事，她不说，便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特意去替不认识的人看前途来路，轻了便是发热几日，重了少不得要卧床休养。现在也没困难到要灵犀去替人相命赚钱的地步，哪能让她有这样的想法？
见着灵犀也拿不出个靠谱的方案，温折枝揉了揉额角，总算提出她的想法：“咱们埋的酒，再过两日就能开坛了吧？酒这东西，说普通也普通，街边店家都能自己酿上一些。不过咱们酿酒的酒曲特殊，也算是个新鲜玩意儿。明日让茸茸带着普通酿出的酒去扬州城各家酒楼里头问问，只需说，再过几日会有更香更醇的好酒开坛，总会遇上识货的人。”
“至于价格嘛……算了，茸茸只需把酒带去，若是想要谈这酒的价钱，让他们能拍板的人来咱们这找我，我跟他们谈。”大管家最终这么说道。
眼见宅邸中人的讨论得了个结果，从头到尾都没被提到的花满楼想了想，主动道：“花家名下也有几家酒家，明日可以先去与他们谈谈，若是他们想要压价，提一提是我的意思便可。”
温折枝满意点头，转而嘱咐起茸茸若是与这些店家交谈，有哪些问题一定要注意回避，可不能被那些人精似的掌柜们哄了去。
年家兄妹听见还有卖酒这个办法，手拉手，一溜烟就跑去看自己埋酒的地方，生怕开坛之前又遭了贼。
倒是灵犀侧着头，想了许久。
其实卖酒赚钱这样的小事，身为大管家的温折枝自己便能决定。虽说这宅子属于灵犀，大家也都视她作主家，但其实除去给了一张蓝图之外，灵犀自觉从未为这宅子做过些什么。
但是温折枝找她来拿主意，一是确实需要寻找进项，二是想要让她与这宅子捆得更紧密些。两个都是明晃晃的阳谋，但……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灵犀抿着嘴角笑起来，现在她倒是真有几分“一家之主”的感觉了。
翌日，温折枝带着茸茸将各种酿酒一样取了一个小坛，寻了一个板车，就让茸茸推着往扬州城去。
茸茸忍不住唉声叹气：“早知还要从咱们家里运东西出去，我就该留一匹马的，或者牛也行，再不然找一头驴也行……总不会再让我当马了！”
温折枝左右看看，也觉得让茸茸推着板车运酒太过麻烦，便又从库房里寻了一堆葫芦来灌满了酒，一瓶栓一瓶，不一会儿，茸茸就在腰上挂了七八个小葫芦。
茸茸试着跳了跳，又将栓酒的绳子紧了紧，满意道：“这就快多了，我用轻功跑去城里，总比推着板车慢慢走要来得快吧？折枝姐你放心，等我带着好消息回来！”
茸茸信心满满，可事情自然没这么容易。
扬州城里有名的酒楼，早已有自己稳定的酿酒供应，有的自家便酿着酒卖。
也有店家对茸茸给出的酿酒表示有兴趣，但听得她们是宅院中自酿出产，对于产量和供应稳定却是存疑的。
茸茸跑了好一圈，也只有花家名下的酒楼愿意来与她们谈谈。
这结果让茸茸有些丧气，正从一家酒楼中出来，却突然听得楼上有人高声叫她。
“茸茸，你这是要往哪去？不是来吃饭的吗？”酒楼二楼窗边，英姿飒爽的姑娘半倚在窗边，手里拎着一个酒壶，看那模样，好像是直接把酒从壶里往下灌，那股豪爽的劲头，不知把多少男人比下去。
茸茸望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声道：“郭珠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来找你！”
郭珠挑了挑眉，从窗户边上走了下来，对着桌旁的中年男人笑道：“封坛主，在下偶然见到一位小友，请她上来一起吃一顿，您不会介意吧？”
这位封坛主也听到楼下明显是小姑娘的声音，他们本也没有谈什么正事，不过是两派之间正常来往，自然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郭珠便推开了门，等茸茸上来。
上班上的有点崩，周五破了个篓子，补了，周六晚上十一点四十发消息说篓子还是破了个口子……明天可能还要去加班，估计也没有更新，这章可能会再修，来不及检查了（抹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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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