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中的毒不轻，但并不全是因为年小鹿。诸位医者替他检查时，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连手臂上的冰蚕都已经有些发青。
温辞秋简单检查后便迅速下针，截断他的几处大穴，避免毒素继续蔓延，又由沐晴柔出手护住心脉，年小熊才心疼地把冰蚕取回来。
阮闲舟用百草卷中常备的工具取了血，又做了数道测试，下了结论：“应当是先前就中了毒，被小鹿的蝎毒一激，一齐爆发了。其实也是件好事，看他这样子，恐怕连自己中了毒都不清楚，现下一毒发，只要一并治好，便再不用担心。”
在场之人除了失去意识的病人，就只剩下了陆小凤一个称得上是病人亲友的存在，这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陆小凤也陷入沉思。司空摘星与他的关系说好也确实好，但江湖中人，向来是乘兴而至，同去不同归。在这次见面之前，司空摘星做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他也不大清楚。
不过邀他喝酒之前，司空摘星便道有事想找他帮忙，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看病人亲友没有什么想补充的，阮闲舟把位置让给阮归云，自己去旁边书桌写了药方，交由门口等着的茸茸去配药。虽然还无法确定蝎毒外的毒是什么，但先用万用祛毒的药方压一压，准没有错。
阮归云擅毒，同样熟识各种毒素发作后的症状。她捏着司空摘星的手、脸观察，又听得年小熊说司空摘星毒发时是先从半边身子开始，然后迅速往另一半蔓延。
阮归云沉思着说：“若是将这发作的进度放慢来看……像不像是唐门的手段？从中毒之处延至全身，发作速度极慢，甚至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中毒，直到影响到自己的反应、速度，最后是意识。很像是他们用来暗杀的手段。”
陆小凤一个激灵，连忙道：“这猴精……他确实是从蜀地回来！”
阮归云对于自己的判断准确十分满意，点头道：“知道是唐门的毒就好办了，那群人可没什么钻研进取的想法，左右不过是那几种毒，解决起来也快得很。”
阮闲舟却反驳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唐门所用之□□至今未流传到外面。蜀地湿热，金石之毒、草木之毒、蝇虫之毒，应有尽有。这人身上的毒，恐是其中一味毒素与蝎毒相冲，因此才直接爆发，但剩余的毒素是否因蝎毒有变、又是否导致其他症状，都还无法确定。只用解决蝎毒及唐门毒药的方法来处理，恐还是有所偏颇。”
阮归云立马道：“那你准备如何治疗？若让我来，我便先祛除小鹿的蝎毒，这毒不重也很是明显，不会随着血液流转全身，最为好办。剩下的毒再做一次催化，唐门这毒不是发作缓慢？我偏要反着来，让他速速爆发后继无力，只要一次将它处理完了，后续的养护便也容易多了。”
阮闲舟再次反驳：“这人虽是习武之人，但体魄恐怕也经不住二次催毒，若无外界插手，就连这第一轮的毒素爆发都很难捱过，还是缓速祛毒比较好。”
总之，阮家姐弟一人想要用猛药以毒攻毒，一人又认为当以观察温养为妙。
眼见姐弟俩要争执起来，沐晴柔连忙打断，两相安抚道：“咱们这没有谁比归云更懂毒，这毒素反应之类的，听她的准没错！闲舟说的也很有道理，病人的身体情况影响也很大，总归是要把人治好吧？现在茸茸去熬药了，这人虽然经过我和辞秋的急救，毒素暂时不会继续蔓延，但现在身体里的毒素总要先处理？是催吐、扎针、还是放血，你们俩做个决定？”
“放血！”姐弟俩异口同声。
阮归云本想让年小熊来练练手，却又看见瞪着大眼睛，但眼神飘忽，一看就在走神的年小鹿，没好气道：“就让……让小鹿来！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上！”
年小鹿本就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阮归云叫她，顿时一个激灵：“啊？我来吗？好的吧……”
医者们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
从一开始，灵犀几人来得就晚了些，也就压根没有进去。客房原本也不算大，几位医者都在里面，自然也不需要他们这些外行人去多事。
康宴别找了天工机甲人的指挥工具，正让原本在搬运木料石料的机甲人帮他一起搬运着阮家姐弟带回来的箱子。
灵犀则陪着花满楼一同坐在院子里，正对着还未彻底完工的剑舞台，背后就是通向西苑的小径，以花满楼的耳力，足以听清西苑客房中的医治情况，也算能安了他的心。
花满楼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再困难的境地他也能乐观以对，更何况如今情况并不算差，知晓了此处有精通医术毒术的医者在，司空摘星的毒也不是无药可救，他便放下心来，专心感受着这座不到一个月便建成的宅邸。
他虽是目不能视，但他的耳朵、嗅觉、感觉，都很灵敏。别人是用眼睛看周围的一切，他却是在靠知觉“看”着世间万物，感受着别人容易忽略的东西。
这宅子建的极为平整，哪怕是有高低落差，用的也是缓坡而非台阶。不管是现在所在的庭院内，还是刚刚经过的回廊，都有能够让人抬手即能握住的扶靠之处，有的与墙壁亭廊融为一体，有的又在草木之间。若是能看到的话，自然可以轻松避开，但若是看不到，出现意外时却也有能够搀扶的地方。
想来这就是自家管事提议他登门拜访的原因，这家宅邸的主人，同他一样无法看见。
而且很显然，她也是一个热爱着世间万物的人。
院子里有鸟鸣、有虫鸣，有草木散发出的香气、也有尘沙搬运时留下的泥土气，有流水的声音、也有鱼儿从水中倏忽躲藏的声音。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但他却因为感受到的这一切而感到无比愉悦，很想同别人说些什么。
所以他开口道：“在下花满楼，花家行七。这块地花家售出时还无比荒凉，却未想到在这短短时日内就彻底变了模样，真是让人心生赞叹。”
灵犀自然是知道花满楼的。
江南花家极其富贵，做官经商、文学武艺，均有佼佼者，只这花家七童极为低调，知道的人有惋惜有可怜，他本人却从未放在心上。
他并不掩饰自己无法视物的事实，也不会因这常人眼里的缺陷而过分想要证明自己，他活得与其他人本就没什么区别，不去羡慕别人眼中的五色斑斓，只欣喜于自己能享受到的别样的世界。
“你很厉害，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豁达。”灵犀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花满楼也不在意话题是否接上，他只是高兴地想要说说话，闻言便笑：“我也算不得多么豁达，只是比起难过、可惜、愤恨，我更想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花也好、草也好，鱼也好、鸟也好，这些都是多么美妙的存在，喜爱这些都来不及，可顾不上想别的。”
他们的对话似乎有种莫名的默契，康宴别听着有些奇怪，先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灵犀，你怎么又乱接话。”
然后仔细看了看花满楼，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你看不见啊？”
先前不管是下楼、上马车，还是跟着他们走进院子、寻石凳坐下，花满楼的行动都与普通人毫无区别，若不是双眼没有聚焦处，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竟是目盲之人！
说完，康宴别又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灵犀却问道：“小别，你会当我是个瞎子而可怜我吗？”
“怎么可能？！”康宴别不假思索。
灵犀好像笑了一下，还没待人仔细看，又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她故意说：“可是我眼瞳生来有异，自小便难以见光，只能活在黑夜里，本也与瞎子无异。”
康宴别哪见过这么说话的灵犀？往日里她眼纱一戴，照样在岛上追狗捉海鸥，支使着各家小孩满地乱跑，哪曾有这样顾影自怜的时候？
灵犀这话吓得他连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见不到白日，可你看见的比我们在白日里见到的多得多！你说的话、看的人，有哪次不准？尹家出了名的‘小半仙’，一眼看来路、一眼知归途，谁不盼你多说两句，指引一下？再说了，你那双眼睛哪有什么异样，前有仓颉尧舜，后有霸王项羽，都是一等一的盛名之人，我看啊比起他们来，你也差不到哪去……”
眼看康宴别越说越夸张，灵犀板不住了，笑得灿颜如花，连连打断：“够了够了，再说就过头了！”
“你看，你不觉得我可怜可惜，自然也不用觉得花少爷可怜可惜，我们可没觉得比其他人差了什么。”
康宴别也反应过来了：“你又在逗我啊？”
灵犀笑着咳了几声，一本正经道：“我说的可有哪句话是假的？”
康宴别仔细回想，憋屈道：“……没有。”
灵犀憋不住了，拍着桌子笑声连连。
康宴别无奈摇头，也不陪她聊天了，继续指挥着天工机甲人搬着箱子。
花满楼微笑着听着，陆小凤也从西苑客房里出来，看见他的表情，下意识地放松不少。
他十分自来熟地坐到空着的石椅上，有些好奇，也确实想打听消息，笑问道：“姑娘府中当真藏龙卧虎，连府中孩子都能使南疆蛊毒，在江南可甚是少见！”
灵犀朝着他的方向，沉思良久，冷不丁问道：“你就是人称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我看不到，但真是十分好奇，到底什么叫四条眉毛？”
系统提示：请注意重要角色【司空摘星】的生命值！当前状态：中毒，昏迷，失血。重要角色死亡，奇遇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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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小别：灵犀又在装瞎子骗人（侧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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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