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袖生无可恋地瘫在温泉浅池里,任楼翌扶着自己像打扮娃娃一样摆弄,满脑子里的画面都是身形高大、肌肉健硕、肤色青紫的穷桑在跟着曲云跳扇子舞。
……打住!太辣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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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纯阳躯壳,唐之袖除了震惊,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也生出过一丝隐秘的欣喜,毕竟谁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呢?
平心而论,李臻臻的躯壳比唐之袖漂亮不少。李臻臻的生身父母、谢云流和清溪公主都属于容貌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强强联合,生下的女儿自然也是顶级美人,加上多年清修和宫廷礼仪的培训,使李臻臻在仪态方面堪称完美,在美人如云的长安城也极为亮眼。当年皇帝能暗暗生出纳外甥女入宫的心思,她的容貌少说占了一半的功劳。
相较之下,唐之袖的容貌虽然也算娇俏可人,但与李臻臻相比便逊色不少。唐之袖的生父唐远仅是中人之姿,多亏了靠脸吃饭的舞姬薛娘子,才将女儿的容貌拉高一筹、不至于扔进人群就找不出来。
可是生前再美,死后毁容也就越惨不忍睹。唐之袖重生后从来没想过去把李臻臻的尸骨挖出来,一来是觉得没必要——她已决定和前世割裂开来、又不在乎殡葬规模,那么根本没有理由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跑去南疆费力挖尸体;二来,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躯壳变成骷髅的糟心样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用蛊术控制住“自己”的那会儿,唐之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而后发现自己用上钢爪都扎不动纯阳躯壳、只能靠药慢慢磨,她一度无比暴躁——都刀枪不入了,这还是人吗?
到了这会儿,楼翌方才一句话戳破她自欺欺人的假面,唐之袖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正视纯阳躯壳的属性问题。
虽然楼翌口口声声说魃魅仍属活人,但唐之袖在心中反复思量后,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果。她现在力量难以自控、肌肉隐隐僵硬、出了多少汗就要喝多少水补回去,生理系统自我调节能力这么弱,以后该怎么独立生活?还有刚才,她在室外才溜达几步、就被楼翌火急火燎地拎回来,重新接受热浪洗礼,这是不是说明,以后她如果想用纯阳躯壳活下去,就不得不一直龟缩在温度过高的密闭空间里、像一个鬼物似的过着见不着天日的生活?
而且刚刚……说什么容貌和穷桑相似,她若真是睡了多年才醒,哪里能知道穷桑是个什么样子?唐门姑娘是在失去意识后,李臻臻才得以清醒,这其中的微妙联系谁看不出来?两人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罢了。
何况,若没点依仗,楼翌如何敢将唐门姑娘的躯壳搬进这秘密的温泉池、和精心保存了多年的李臻臻的躯壳放在一起?要知道之前她能动的时候,可是一心想置李臻臻的躯壳于死地。
唐之袖沉默着任楼翌将自己从水里抱出来,行走间内力蒸腾,很快将衣服烘干。她坐在石榻上,楼翌往其他屋子里给自己换了身轻便常服,并抱来一床毯子将她裹成个蚕茧,毛绒绒的毯子触在皮肤上十分舒适。她缩在毯子里除了衣衫,看着楼翌又用银针渡来内力为自己调理身体,说来也奇怪,这时候她不运功,肌体柔软与常人无异,为何之前就怎么扎都扎不动呢?
这个问题唐之袖没有问出口,待楼翌收针后,她确实感觉身上轻松了些许,忍不住裹着毯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却没想到一动之下,几处关节部位立刻传出响亮的错位噼啪声,吓得她当场十分滑稽地摆出个扭曲造型僵在原地。
保养不够!就跟机甲缺了润滑油一样!差评!!!
楼翌见状忍不住发笑,他隔着被子大力揉捏几下,这才缓解了唐之袖的不适,又扶着她摆好姿势,才低声笑道:“在暖泉里那般小心,这时候怎么放肆起来了?你的内力生生不息,平时行动无异,但受了针的半个时辰内难免有所挂碍,这时当以静养为主。”
唐之袖慢慢滚了半圈,抓起他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打了个呵欠含糊道:“这不是有你么……”
随意一句话,立刻将楼翌哄得心花怒放,唐之袖就算不看,也能感受到他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愉悦气息。若不是亲眼所见,五毒众人恐怕很难想象出,自家被视若神明的教主大人也会有这般欢喜着向人献殷勤的时候。
唐之袖安然地任楼翌替她按穴理气,又听他用清润的嗓音慢慢念诵毒经的完整武功要诀,指导自己熟悉体内陌生的真气。此时,唐之袖都不用刻意催动,已经形成本能的身躯便自动裹挟着毒性真气和混元性真气在体内经脉中游走,毒经和紫霞功齐齐运行,这种放在旁人身上随时可能会引起走火入魔的情形,于她而言却没有半分不适。
七层境界的香身玉髓功,又有毒经打底,果然比她勉强整合出的五层境界高明太多。
调理期间,两人有一搭没一塔地聊着天,从当年琐碎说到这些年苗疆蒸蒸日上的发展境况,待到气氛不错时,唐之袖才不经意般问起唐书雁并唐门之事。楼翌也没瞒着她,很痛快地就将唐书雁卧底乌蒙贵身边的一些细节向她倒得七七八八,不仅包括日常言语上的挑拨离间、恭维挤兑,甚至有些栽赃嫁祸的恶性/事件,听得唐之袖无言以对。
这些若发生在一门一派中,至多祸起萧墙,但五毒教不仅是一地教派,更代表着南疆万民的信仰,教中乱起往往波及村寨。若楼翌说的都是真的,凭唐书雁干过的这些破事,不知有多少无辜民众将受其所累,她被逮住后无论是被杀还是被制成毒尸,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莫说五毒,就算放在唐家堡,被查出来的奸细哪个又有好下场的?
“唐门门主简直脑子有坑!”
换了个躯壳后,她忍不住将这事拿出来抱怨:“不思如何壮大自身、凝聚人心,于国于家又无寸功,眼界狭窄、不修私德,整日惦念的就是削弱旁人,嫡长女也舍得派出去做这等要命的阴私事。”
楼翌闻言只是淡笑着附和,唐之袖抱怨了几句后,便若无其事地谈起了别的,接下来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她心中微叹,看来楼翌对唐门的敌意极深,她的唐门躯壳那么显眼地躺在池子里,楼翌从头到尾硬是装没看见,直接将其撇在一边不管不问。
‘放着也好,他有顾忌,就不会轻易将这具躯壳当垃圾那样处理了。’
唐之袖只能这样默默安慰自己,并将对于睿等人的担忧压了下来,不想楼翌接下来却主动开口道明于睿等人的境况,并提出:“清虚道长如今也在教中修养,待你身体好些,我请她来与你相见。”
唐之袖:……?
这么大方?
她一时不明白楼翌到底有何打算,不过有机会与于睿相见,她自不会推却,当下笑着应下,接着又面露怅然:“这许多年过去,大约只有阿睿还在苦苦寻我,知道这些我本该欣慰的,可现在细想却又开心不起来。挂念一人十多年,这期间她心中该有多苦?有时我倒希望她笨一些、天真些才好。”
楼翌垂下睫羽,不言不语地揉着穴,待到换手时,他才忽然道:“我与清虚道长是一样的想法,与其无知地享乐,不若清醒地痛苦。”
唐之袖瞥他一眼,轻轻摇头。有些事她虽已放下,但机会摆在眼前,还是忍不住伸爪子撩拨一下:“都说落子无悔,当年你既做出了选择,后来又何必为难自己?”
楼翌的手一下收紧了,之后又克制着放松下来,他的语气神态虽看不出太大变化,但刚刚两人费力营造出来的闲适气氛却已荡然无存。他微微倾身,几乎将唐之袖笼在自己落下的阴影里,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臻臻……你其实一直……在怨我吧?”
看着楼翌紧张又克制的神情,唐之袖不禁偏了偏头,用手背遮了下眼睛,短促而无奈地笑了声,淡淡答道:“当初确实不平,但那是你的母亲……怎么说呢?如果换成师祖与你让我来抉择的话,我的答案应该也会和你相同,所以我们半斤八两,其实没什么好恨的。”
她顿了下,见楼翌仍不肯挪开,便继续说道:“当初那些虽是阴错阳差,但现实已成,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这些年你也不容易,五仙教偌大的家业,旁人挣了那么久,最后能被你收于囊中,实为不易。我刚才瞧见南诏王也来了,王上亲临拜会、还带了家人来,这是多大的殊荣!”
她本意是想岔开话题、顺便略打探下南诏来人的用意,不想楼翌似是会错了意,闻言后,面上的郁色竟舒展开来,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言笑晏晏:“有缘无分?臻臻,你在想什么?”
唐之袖:“嗯?”( ̄△ ̄;)
“王上带来的那个小女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及笄后第一次随长辈出来见见世面。刚才在正殿,是她说了什么?”楼翌眉目舒展,拉着她的手含笑解释:“你不必在意,其实,王世子翻年便要往长安朝觐,若能得大唐圣上赏识、讨个一官半职,莫约要多年不得归。铃铃公主是王后除世子外唯一的子嗣,与其嫁于外人,不若招个驸马、常伴王后身边才好。”
他这番话说得突兀,唐之袖茫然眨眼,待反应过来后,对上楼翌笑意盈盈的眼神,直接一翻身将脸埋在了毯子里,含含糊糊地道:“我乏了。”
她感觉楼翌在扒拉着自己,当下紧紧裹着毯子不松手,僵持一会后,便听到楼翌用亲昵的口吻无奈应道:“好好,你宽心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
唐之袖背对着他,闭紧了眼,她感觉楼翌像是在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她在这温柔的动作安抚下酝酿起睡意,同时一点一点平缓着内心乍起的寒意与失落。
是了,十六年过去,她自己都能变成冷眼旁观于睿苦苦寻人而无动于衷的唐之袖,那又凭什么认为,身后这个人还是当年那个性情和顺、处处想着讨好自己的阿罗呢?
昔年那场意外,使他一直被愧疚折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愧疚与爱意逐步发酵、最后形成了执念,在唐之袖一朝回魂后,愈发变本加厉。
楼翌花了多年摆平教派、壮大势力,到现在,五毒教已经有了和纯阳宫正面对话的资格,而楼翌作为五毒教主、又携再生之恩,对昔年可望不可求的李臻臻也有了强求的资本,并理所当然地将苏醒后的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这是心态上的转变,正因如此,唐之袖刚才对南诏来意的含糊试探,在他看来也成了对铃铃公主的醋劲儿,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好笑和解释安慰、而不像以前那样——慌张地撇清干系。现在这般温柔以待、步步退让,不过是在为日后强求做铺垫。
记忆中的阿罗已经成了过往,他现在是大权在握的五毒教主、南疆的实际统治者之一,楼翌。而如今变得满心算计的她,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棱角分明、心性高傲的纯阳李臻臻。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小剧场:
唐之袖:经过亲身测试后,感觉纯阳马甲多年闲置、保养不当,用户体验感糟糕。虽然马甲貌美如花,但穿上后我又看不到,而且我对没wifi还不能放开吃东西的死宅生活敬谢不敏,所以请把唐门马甲还我。
天外之音:收到用户体验反馈第一期,已记录,测试未完,请期待后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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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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