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傍晚。

一行人刚用过晚膳，便有仆从送来了素白的麻布。又听外头一阵兵荒马乱，车马声、唢呐声、嚎哭声混杂在一起，众人这才恍然，今日竟是出殡的日子。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池烨率先上前，接过麻布条，表示会准时参加葬礼。那小厮见状，方才行礼告退。

那小厮走后，池烨将麻布条一一分发，轮到白荼时，却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看向他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求助的意味。

是了，她上一次披麻戴孝，还是十余年前父母的葬礼，后来又一直隐居在雀别山，哪里懂得这些。

池烨无奈一笑，微微倾身，替她系在手臂上。可惜那修长的手指却并不似看起来那般灵巧，一根麻布条系得歪歪斜斜，一如这么多年替她梳的发辫。

等四人赶到灵堂时，府中仆从正将最后一批随葬物品抬上马车。赵冼依旧是那副病弱的模样，身着重孝，一手扶着灵柩，时不时低咳两声，偶尔与身旁之人低声交谈几句。

白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昨日所见那乌发白衣的俊美道人正站在他身侧，手持灵幡，神情淡然，恍若神仙临世。

出殡请道士做法事，倒也合情合理。白荼心中暗忖，目光在道人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收回。

四人来得稍晚，送葬的队伍已排成一条长龙，眼看就要启程。白荼心念一动，借着身形娇小、动作灵活，顺着人流往前挤去。

池烨正欲跟上，却见人群一阵骚动，只得顿住脚步。

“谁踩我脚了？”有人怒骂，揪住身旁一人的领子，“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哎呀！”那人慌忙辩驳。

“哎哟，我的头发！别扯我头发！”有人哀嚎。

“这有什么好挤的？奔丧呢！”有人鄙夷地嘀咕。

可不就是奔丧嘛？白荼心中暗笑，偷偷冲那人挤了个鬼脸。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自己被人揪住了衣领。

她心头一惊，再一回头，正对上一张清清冷冷的美人面，眉心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灼煞人眼，此时正长眉微蹙，疑惑道：“哪里来的小姑娘？”

白荼此时只觉心惊——这道人身手果然了得，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动作，自己却已经落入对方手里。

道人见她不语，约莫觉得自己把人吓着了，思忖片刻，便将她放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荼。”她回过神来，想起昨夜并未暴露行踪，心中稍安，觉得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便眨了眨眼，故作天真道：“你叫什么呀？”

“李扶摇。”见府中仆从已手持灵幡在前开道，为免队伍堵塞，那道人干脆拉着白荼往前走，边走边问道：“你一个人吗？”

“不是呀。”白荼眼也不眨，随口道，“我跟师父一起来的，不过刚才人太多，我们被冲散了。”

李扶摇闻言，并未多问，似乎对这事并不是很感兴趣，转而带着她一路走到队伍前方，直到与赵冼并行。

赵冼有些疑惑地看来，见李扶摇微微摇头，又见白荼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着单纯无害的模样，便没多计较。

他向一旁的仆从示意，长长的队伍便缓缓移动起来。

白荼乐得没人搭理自己，紧跟在二人身后，四下打量。好一会儿，她才认出这正是昨夜跟踪李扶摇时所走的路。只是此时沿路系了许多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路途不短，再加上马车上载着的棺椁和陪葬物品，队伍行进得愈发缓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雾气弥漫，沿路的纸灯随风轻摇，火光在浓雾中时隐时现，显得鬼气森森。

白荼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她吹气。

她回过头，却只见府上的随从正大把挥洒纸钱，纸钱被风席卷着满天飞舞，最终被人踩落脚下。

后方的队伍在雾气中模糊不清，只有低声的啜泣声萦绕耳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怪瘆人的……白荼收回目光，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这位……道长？”她看向身旁之人，没话找话道，“不知在何处高就？”

李扶摇脚步微顿，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还是答道：“我自纯阳宫来。”

白荼想起先前在茶馆时的见闻，言道纯阳宫是乃是李唐国教，本身又是江湖最大的门派之一，颇有盛名，顿时明白了他目光中的含义——竟有人认不出纯阳弟子？

“竟然是纯阳宫的道长，久仰大名。”白荼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自幼随师父在山中修行，这还是第一次入世，见笑了。”

李扶摇闻言了然：“也是寻常，若非适逢乱世，江湖中仍有许多隐世门派。”

若说之前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那么白荼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便问到，“这么说来，纯阳弟子平时都是在山中隐修吗？”

李扶摇微微摇头，说道，“我虽自小便在山中修行，但偶尔也会下山体悟世情，不过恰逢乱世，门中宣告闭教，我与师兄……”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此时还未来得及赶回门中。”

白荼注意到他话中微妙的停顿，暗暗记在心里，口中不解道：“恰逢乱世，其他门派纷纷入世，纯阳宫却为何偏偏选择此时闭教？”

李扶摇闻言一怔，缓缓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从师长之命罢了。”

白荼没来得及打探更多，只因队伍已经到达目的地，人群逐渐停驻下来。

赵冼站在提前修建的墓穴前，等到人群聚拢得差不多，方才低咳两声，缓缓开口道：“我已知晓诸位为何而来。这件‘玲珑密保锁’乃是家父无意所得。”他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锦盒，神情黯然，“可惜在下先天不足，无法打开这件秘宝，又不忍将其埋没，故而决定将其赠予今日为家父送葬的有缘人。”

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弱，却仿佛在众人心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人群也因此躁动起来。

白荼趁机回头看去，却没能找到池烨三人的身影，忍不住有些紧张——赵冼这一出几人都未能预料，若是仅靠自己，也不知能否在这么多人中抢到那“玲珑密保锁”。

“不过——”赵冼无视众人贪婪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宝物只有一件，今日来的侠士却有不少，最终花落谁家，却不是在下所能决定的了。”说着，他手下用力，只听“啪嗒”一声，锦盒便落了锁，随后用力一抛，朝人群中落去。

众人没预料到他这番做法，反应迟缓了片刻。

却是一名紫衣女子率先反应过来，手中长鞭一甩，便欲向锦盒卷去。

眼看就要得手，却不防一道寒光袭来，“叮”地一声击在鞭尾上，巨大的力道将那长鞭激得一荡，恰好从锦盒旁擦过。

那女子顿时黑了脸，怒道，“是谁坏姑奶奶好事？”

白荼抬头望天，一脸无辜。

倒是一旁的李扶摇，掩在长袖中的手指捏了捏没来得及扔出的石块，颇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低声赞道：“暗器功夫不错”。

白荼得意挑眉，同样小声道：“若是结束得太快，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另一边，争夺还在继续，其他人早已反应过来，夜幕中一时刀光剑影不断，只余锦盒在空中飞来飞去，偏众人都只得畏手畏脚，生怕破坏了宝物。

“是‘玲珑秘宝锁’，我抢到宝物了，哈哈哈哈！”白荼循声看去，却见一个虬髯大汉，仗着皮糙肉厚，强行撞开人群，抢到了锦盒。

白荼心头略紧，正待出手，却见李扶摇神情放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由得顿住脚步，想看看他有什么后手。

刹那间，一道雪亮的剑光转瞬即逝，伴随着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抱歉，这件‘玲珑密保锁’，我玉面飞狐要定了。”

剑影消失的一瞬间，血光四溅，那虬髯大汉的手臂竟已被人连根斩断！

懒得动脑子想什么神秘宝物了，直接挪用玲珑密保锁，当初买实体锁花了我不少钱呢！可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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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