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雁门关的清晨带着边塞特有的清冽气息,透过新糊的窗纸,柔柔地漫进新房。

生物钟精准得如同沙漏,在军营晨起的号角尚未吹响时,薛直便已悄然睁开了眼睛。常年军旅生涯刻入骨血的习惯,让他即便在沉睡中也保持着几分警觉。疲惫感沉沉地压在四肢百骸,提醒着他昨日那场极尽隆重的婚礼,以及昨夜……那场更为酣畅淋漓的“鏖战”。

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臂膀,怀中的温软便更真切地贴覆过来。蔓华依旧沉睡着,呼吸清浅而均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散落的青丝铺了满枕,有几缕还顽皮地缠在他的臂弯。借着朦胧的晨光,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睫投下的淡淡阴影,以及……被他吮吸得微微红肿、尚未完全消退的唇瓣。

一股混杂着怜惜、满足与汹涌爱意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薛直心头的堤坝。这个他默默守护了五年,看着她在药香与病患间从容穿梭的女子,如今真真切切地成了他的妻,躺在他的怀中,与他呼吸相闻。

铁血将领的心肠,在这一刻化作了绕指柔。他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她又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低下头,一个珍重而温存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间,带着晨起时微哑的嗓音,低低呢喃:

“早上好,夫人。”

睡梦中的蔓华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发出小猫般的哼唧声,却并未醒来。薛直不禁失笑,心底软成一片,不敢再动,只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任由时光流淌。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逐渐传来院中清扫的细碎声响,以及……某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刻意压低的、却依旧清晰的催促。

“阿耶!阿耶!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是续缘。

薛直眉头微动,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的蔓华,小心地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又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

推开房门,清晨的冷空气让人精神一振。五岁的小续缘正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快带我玩”的期待。

“嘘,”薛直蹲在他面前,在唇边竖起手指,低声道,“你阿娘还在睡,莫要吵她。”

续缘立刻用小手捂住嘴巴,用力点头,但那双打眼睛依旧布灵布灵的看着他,写满了渴望。

薛直弯腰,一把将小家伙捞起,稳稳地架在自己宽阔的肩头。“走,阿耶带你去活动筋骨。”

“好耶!”续缘欢呼,小手紧紧抱着薛直的头。

父子二人便在洒满晨光的院落里开始了“晨练”。薛直步伐沉稳,肩头扛着咯咯笑的续缘,绕着院子一圈圈地走,偶尔还会小跑几步,引得续缘兴奋地欢呼,小手挥舞着,仿佛自己正乘着大鸟翱翔。男孩子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薛直虽有还些疲惫,但看着幼子灿烂的笑容,那点倦意也烟消云散了。

续缘兴奋地蹬着小腿,一手抱着薛直的头,一手指着天上飞过的大雁:“阿耶看!要和大雁一样高啦!”薛直仰头看着他,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其实很高兴看到续缘能这么有活力。薛直心中清楚,续缘体内那武骨复苏的迹象,既是希望,也预示着未知的风雨。日前裴元刚与他深谈过,续缘后续治疗需引入许多虎狼之药以引导新生之气,这过程必伴有痛苦与风险。

“无论如何,我护着他,也护着你。”昨日合卺酒下肚,他在她耳边如是说。这不是甜言蜜语,是苍云将领作出的承诺。

屋内,蔓华终究是被窗外欢快的动静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帐幔内还残留着旖旎的气息,身侧的床铺空着,余温尚存。耳边听着外面薛直沉稳的脚步声和续缘的嬉笑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幸福感包裹着她。

‘男孩子就这么精神吗?’她在心里嘀咕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想拉过被子再眯一会儿。

手臂从被中伸出,一片凉意袭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臂膀上几处颇为显眼的红痕,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瓣,带着些许微胀的触感。

“!”

蔓华的动作瞬间僵住,睡意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散了个干净。双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必定是红透了。

昨夜那些破碎而炽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他滚烫的唇,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肌肤上留下的种种印记,以及自己意乱情迷时的低吟与迎合……

“这个……蛮牛……”她羞窘地将脸埋进尚带着他气息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嗔怪,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甜蜜。

在床上赖了片刻,终究还是在五脏庙的催促下决定起床。她撑起身子,拿起床边矮凳上提前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春意未褪的容颜。眼眸水润,唇色嫣然,确实与往日不同。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木梳,将一头青丝理顺,熟练地挽了一个利落清爽的妇人发髻,既符合新妇身份,又不妨碍稍后去医馆做事。

当所有发丝都被拢起,脖颈完全暴露在镜中时,蔓华的动作顿住了。

她凑近些,仔细看向铜镜。在耳根下方,靠近衣领的地方,有一小块肌肤的颜色明显比周围深一些。

蔓华抬手轻轻抚上那块皮肤,触感并无异常,但那颜色……作为参与者之一,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如何造成的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昨夜情景,他埋首在她颈间,呼吸灼热,力道时而温柔时而失控……

“薛、直!”她对着镜子,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脸颊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这位置,寻常的交领恐怕都遮不住!

无奈,她只得起身,走到屋角的衣箱前,开始翻找。幸好北方秋天来得早,厚实衣物早已备下。她挑拣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领子稍高、能严实实遮住那块痕迹的藕荷色夹棉上襦,配着杏色的长裙,虽不如昨日婚服华美,却也清新温婉,恰到好处地掩饰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

收拾停当,蔓华深吸几口气,开始往脸上扇风,待热度稍退,才故作镇定地推开房门。

院子里,薛直刚把跑得满头大汗的续缘放下来,小家伙一见到她,立刻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她的腿:“阿娘你醒啦!阿耶带我飞高高!”

蔓华弯腰,拿出帕子擦去他额角的细汗,“阿娘看到啦,跟阿耶玩的很开心是不是。”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含笑走过来的薛直。

四目相对,薛直的眼神深邃而温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他显然注意到了她刻意换上的高领衣衫,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蔓华被他看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连忙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我、我去前边看看,裴师兄和之岚该到了。”

说完,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走向前院。

薛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急促的脚步,低低地笑出了声,心情愈发愉悦。他牵起续缘的小手,“走,我们去洗漱,然后看看早膳好了没有。”

因为料想到会闹的比较晚,昨日薛母还特地找女方这边亲属,军营到城中毕竟有段距离,院中房间也够,不妨留宿一晚,也当给新人暖房。

待蔓华赶来时,裴元果然已经到了,正挽着袖子,检查顾之岚怀里抱着的一只翅膀耷拉着的云雀。顾之岚依旧沉默,但眼神专注地跟着裴元的动作,小脸上没有了初来时的惊惶与麻木,多了几分平静。

见到蔓华进来,裴元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了然地笑了笑,却体贴地没有多言,只道:“来得正好,这雀儿翅骨断了,我正寻合适的夹板。”

蔓华立刻收敛心神,走上前去。作为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了状态。她小心地接过云雀,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势:“还好,伤的不重。用细竹片固定辅以续骨膏,静养些时日应当无碍。” 她声音温和,动作轻柔,既是对裴元说,也是在安抚一旁静静看着的顾之岚。

顾之岚的目光从云雀移到蔓华脸上,又很快垂下,但并未躲闪。

这时,薛直也带着洗漱干净的续缘走了过来。续缘一看到云雀,立刻好奇地凑上前,但又记得长辈的教导,没有伸手乱摸,只小声问:“阿娘,雀雀疼吗?”

“会有一点疼,所以我们更要小心照顾它,让它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嗯!”续缘用力点头,然后又跑到顾之岚身边,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之岚姐姐,吃糖!吃了糖就不苦了!” 他记得自己喝完药后,阿娘总会给他一颗糖,而他手里这个还是外大母做的,阿娘说过,外大母做的饴糖是最好吃的。小续缘很聪明,但是对大人说的‘封闭心门’什么的还是不能理解,但是他看到一直沉默没有表情的白发姐姐,还跟他一起喝苦苦的药,他就决定要把自己的小糖包分给这个姐姐,这样的话,就算白色的姐姐不会跟他一起说苦,也能因为甜味而忘却汤药的苦涩吧。

顾之岚看着递到面前的糖,又看看续缘亮晶晶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缓缓伸手接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

这一幕落在蔓华和裴元眼中,两人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孩子的天真,果然是治愈心伤最好的良药之一。

早膳摆在了后院的花厅,薛夫人体贴新人昨日劳累,并未一早便来打扰,只遣人送来了丰盛的早餐。清粥小菜,几样面点,虽不奢华,却透着家的暖意。蔓华和薛直并肩坐下,续缘挨着蔓华,顾之岚则安静地坐在裴元身边。

薛直很自然地先给蔓华盛了一碗热粥,又给续缘夹了个他爱吃的羊肉包子。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了千百遍。

“多吃些,”他将粥碗推到蔓华面前,低声道,“昨晚……辛苦了。”

“噗——咳咳!”蔓华刚入口的粥差点呛住,脸瞬间爆红,在桌下悄悄拧了他大腿一把。

薛直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给续缘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裴元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地喝着粥,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顾之岚小口小口地吃着续缘给她的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浑然未觉。

续缘看看阿耶,又看看阿娘,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阿娘,你脸好红哦,是粥太烫了吗?”

蔓华(////):“……嗯,是有点烫。"这孩子倒也不用这么眼尖!

薛直眼底笑意更深。

早膳就在这种略带尴尬又温馨无比的气氛中进行着。饭后,裴元带着顾之岚前去医馆学习草药辨识,续缘也屁颠屁颠地跟了去。

一瞬间,花厅里只剩下新婚的夫妻二人。

侍女撤下碗碟,奉上清茶。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

薛直握住蔓华放在桌上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滑的手背,目光落在她刻意拉高的衣领上,声音低沉而温柔:“还……疼吗?”

蔓华嗔怪地瞪他一眼,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终究是败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小声嘀咕说:“……不疼了。”

“那便好。”薛直松了口气,随即又正色道,“今日我还需去军营点卯,处理些积压的军务。你若累了,医馆的事就暂且放放。”

“我晓得,”蔓华点头,“医馆这边你放心。倒是你,昨日也未曾好好休息,军中事务虽要紧,也莫要太过劳累。”

夫妻二人互相叮嘱着,平淡的话语间,是初为伴侣的关切与体贴。

薛直起身去换玄甲,蔓华则回到卧室,准备整理一下床铺,再去前堂坐诊。

她刚将大红喜被叠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榻内侧的枕头,动作猛地一顿。

在那鸳鸯戏水的枕套边缘,一抹不属于喜庆红色的深褐色,若隐若现。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快步上前,小心地拿起那个枕头,凑近了仔细查看。

是血迹——已经干涸,颜色发暗,沾染在枕套的刺绣纹路上,面积不大,但在一片鲜红中格外刺眼。

昨夜她并未受伤,这个位置、这血……

只能是薛直的。

她立刻回想起昨夜情浓时,他曾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她当时意乱情迷,只当是他情动所致,并未深想。现在联系起来——

蔓华的心瞬间揪紧了。她放下枕头,转身就往外走,恰好在门口撞见已换好玄甲、正准备牵马出门的薛直。

“薛直!”她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担忧。

薛直见她神色不对,愣了一下:“怎么了?”

蔓华也不避讳,直接拉着他回到室内,指着床榻上的枕头:“那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点血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随即化为安抚的笑意:“无妨,一点小伤,怕是昨夜动作大了些,不小心崩开了旧伤疤,已经不出血了。”

“旧伤?哪里的旧伤?让我看看!”蔓华不由分说,就要去解他刚刚穿好的铠甲。

“夫人,真的无碍……”薛直赶忙握住她的手,无奈道,“是后背靠近肩胛的一处旧箭伤,早已愈合,只是疤痕初愈,皮肉还嫩些。方才换药时我看过了,只是渗了点血丝,不碍事。”

他语气轻松,但蔓华作为医者,深知伤口崩裂绝非小事,尤其是在……那种情形下。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都怪我……我竟未察觉……”

“胡说,”薛直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没注意。能娶到你,这又算什么?莫要担心,嗯?”

他越是轻描淡写,蔓华心里越是难受。她靠在他冰冷的铠甲上,却能感受到其下炽热的心跳和可能存在的伤痛。她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冷静。

“下值回来,我亲自给你检查上药。”

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薛直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好,都听夫人的。”

他低头,在她眉心又印下一吻,这次带着承诺的意味:“等我回来。”

送走薛直,蔓华站在院中,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心中五味杂陈。新婚的甜蜜与羞涩犹在,却又添了对夫君伤势的牵挂。

她转身回到屋内,仔细地将那沾染了血迹的枕套装好,准备清洗。指尖拂过那干涸的暗红,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雁门关这方天地,不止有药香温情,有稚子欢语,有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圆满,也注定要与这身玄甲、与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紧密相连。但是既然选择了他,便是选择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荣耀,他的责任,以及他身上每一道为她、为这家国天下而留下的伤疤。

她抚平衣襟上细微的褶皱,将那高领稍稍拉得更妥帖些,深吸一口气,牵出马匹,向城中医馆走去。

小夫妻的婚后日常一则[坏笑][坏笑][坏笑]

要收手了,再写日常这主线遥遥无期了要[裂开][裂开][裂开]

等会我有主线吗[问号]应该有吧[眼镜]

阿巴阿巴

谢谢大家看我废话(圆润滚走.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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