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藏剑山庄新任庄主的就任大典圆满落幕,但是庄内气氛并未平静下来,因为再过不久便是藏剑一年一度的盛会——名剑大会,去年藏剑锻造的名剑‘碎星’被明教法王夺取一事至今仍被江湖人津津乐道,为此,整个藏剑的人都憋着一口气,就等再一次盛会将这口气吐出去。

与此同时,盛长风对续缘的治疗也接近了尾声。经过数次行针疏导与汤药调理,续缘体内那因武骨微妙复苏与阴煞之力纠缠而引发的剧痛已大为缓解。

最后一次请盛长风行针后,他对蔓华道:“差不多了,接下来按你之前的调理方法继续温养就好。汤药还是不能停,你之前开的方子用药还是有些猛,试试把几味辅药换换。”

蔓华按着他说的一一记下,看着已经跑到屋外撒欢的小豆丁,心里长舒一口气。如今治疗结束,不好再长久叨扰下去了。于是便同张泽商议了一下,择日向藏剑新任庄主辞行,言明不日将启程返回雁门关。

叶英初掌山庄,庄中事务纵有二弟帮忙仍有许多事情排着队等他处理,不过他仍是抽出时间亲自接待了蔓华。

“本想再留几位见证一下今年名剑的归属,既然夫人去意已决,那某便不再挽留,预祝诸位旅途顺利。”

而周管家则细心备好了路上的干粮、药材,并安排了稳妥的车马,从里到外都安排的十分妥帖。

离开藏剑山庄那日,西湖上依旧是烟波浩渺,与来时并无二致,但与来时的忧心相比,现在显然要轻松很多。

刚走不久,蔓华看着窗外的秀丽风光,又瞅瞅身旁对外界充满好奇、不停发问的续缘,心中忽然一动。孩子长这么大,多数时间都困在雁门关那方天地,如今身体允许,不如趁此机会带他多看看这大唐的锦绣河山?

她将此想法与护卫队正张泽商议。张泽略一思忖,觉得可行。

“小郎君身体初愈,确实不宜过于颠簸急行。西边有一地名为晟江,距离这里不远,是个南北交汇的繁华之地,景致亦是不错,绕行一段并无不可,末将这就安排调整路线。”

于是,一行人便转道向西,往晟江方向而去。

晟江距离藏剑并不遥远,陆行不过数日便抵达了。这里是水陆要冲,许多商贾云集于此,市井繁华,人流如织,和杭州相比是另一种不同的热闹气象。他们寻了白菰里一处临河而建、颇为清雅的旅店停下脚步。

刚安顿好行李,续缘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蔓华的手往外拽:“阿娘阿娘,我们出去看看嘛!这里好热闹!”

蔓华被他扯得一个趔趄,看着儿子那急不可耐的小模样有些无奈,但是念在孩子好不容易调理的差不多,便决定还是‘溺爱’一下。她扭头对正在准备定期汇报文书的张泽道:“张队正,我带续缘在附近走走,等下就回来。”

张泽见蔓华神色轻松,续缘也一脸期待。

“明白了,夫人和小郎君还请小心。” 又随即点了两名这几日与续缘颇为熟稔、机灵可靠的年轻护卫,“你们跟着夫人和小郎君,务必护得周全。”

“是!”两名年轻护卫应命。

于是,蔓华便被续缘兴冲冲地拉出了旅店,汇入了晟江繁华的街市之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说笑声、车马声不绝于耳。续缘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会儿指着吹糖人的手艺人咿呀称奇,一会儿又被琳琅满目的各色小物件吸引了目光。

蔓华顺着儿子的心意,给他买了一个小巧的糖画,正从商贩手中接过找零,忽然感觉腰封被拽了拽。

“阿娘,”续缘仰着小脸,一手举着糖画,一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刚从绸缎庄里走出来的身影,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和不确定,“那个人……好像柳夕姨姨啊!”

“什么?”蔓华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儿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肩上围着一条颇为醒目的白色毛领,那身形背影,确与记忆中活泼明丽的柳夕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好像比记忆中的柳夕要清瘦些,步履间也少了往日那股风风火火的跳脱。

蔓华有些发懵,想着柳夕就算出门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那又怎会独自出现在这晟江街头?还未等她细想,身旁的续缘却已按捺不住兴奋,像只脱缰的小马驹,举着糖画就猛地冲了过去,口中欢快地喊着:

“姨姨!好巧啊你也来晟江啦!”

小家伙动作太快,蔓华想拉都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颗小炮弹似的,直直撞进了那紫衣女子的怀里。

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撞得身形一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怀中的小不点,愕然低头。当她的目光落在续缘那张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时,脸上的怔愣迅速被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续缘?!怎么是你这小家伙!”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柳夕特有的清脆,却似乎比往日低沉沙哑了些许。她把续缘高高举起,脸上表情满是兴奋。抬起头的瞬间,蔓华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正是柳夕无疑!只是,那张原本圆润娇俏的脸庞清减了不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现在虽然笑着,但是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郁色。

“柳夕妹妹!果然是你!”蔓华又惊又喜,连忙快步上前,“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一个人?” 她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并未看到霸刀山庄的随从。

柳夕抱着续缘转过来,面对蔓华的询问,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倔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眼圈却先微微泛了红。

“蔓华姐姐……”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却又强行忍住,只是下意识将续缘抱得更紧了些,“我……此事说来话长。”

蔓华是何等细心之人,立刻察觉到了柳夕的异常。她上前一步,轻轻拉过柳夕微凉的手,柔声道:“不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蔓华身后的两名年轻护卫也警惕地靠近了些,目光扫过柳夕,确认并无威胁后,才稍稍放松。

柳夕看了看蔓华,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护卫,一直强撑着的坚强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姐姐,我住的地方离此不远。”

柳夕引着蔓华,穿过几条愈发狭窄僻静的巷弄,最终在一处看起来颇为陈旧、门扉斑驳的小院前停下。她掏出钥匙,动作略显迟缓地打开了门锁。

“先进来吧。”柳夕侧身让蔓华和续缘先进,声音低低的,不知为何蔓华还听出了几分心虚。

院子不大,仅能容身,墙角生着些许青苔,显得有几分寂寥。屋内陈设更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且都半旧不新,与柳夕昔日生活的夕颜阁可谓天壤之别。

蔓华心中诧异更甚,却并未立刻询问,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环境。续缘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乖乖挨着蔓华站着。

“你现在住……”蔓华刚开口,目光却被里间榻上一个倚靠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着普通的青色布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缺乏血色。他闭目靠着引枕,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痛苦与灰败之气。最让人心惊的是,他放在薄被外的一只手,指节苍白,微微蜷缩,似乎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蔓华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数日前曾在藏剑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家三公子叶炜。只是,此刻的他与记忆中那个即便狼狈却依旧难掩锋芒锐气的“无双剑”判若两人。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柄骤然折断、失去了所有光华的名剑,只剩下残躯与死寂。

“这不是藏剑的叶三庄主吗?他……他这是怎么了?”蔓华难掩惊愕地看向柳夕。谁能想到前段时间因着大哥叶英的继位顺理成章成为藏剑三庄主的青年,不过几日就成了眼前这幅模样,甚至出现在离藏剑这么远的地方。

柳夕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替叶炜掖了掖被角,她转过身,面对蔓华关切的目光,她垂下头,像个办了错事的小孩,手指不停的拧着自己的袖子。

“蔓华姐姐,”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疲惫,“阿炜他……他之前为了精进剑法,强行挑战藏剑剑阵,结果遭剑气反噬,经脉受损极重,一身武功……几乎尽废。”

蔓华倒吸一口凉气。武者经脉受损,武功尽废,这无异于夺其性命!她立刻明白为何叶炜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对于一个曾经惊才绝艳、视剑如命的少年剑客而言,这打击何其残酷。

“他当时心灰意冷,觉得此生再无意义,竟萌生了轻生之念。那日他在西湖边……幸好,幸好我当时正巧南下路过,撞见了,才把他拦了下来。”

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我把他救下后,他不肯回庄,我也……我也不回去了。” 她咬咬牙,视死如归的说,“我、我心悦他!但是大哥听闻我要嫁他,说不允许,藏剑近几年压霸刀一头整个江湖谁不知道,还说、若我执意如此,霸刀便不再认我。”

说到此处,柳夕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但是满满的委屈不解蔓华确是听了个分明。家族的不容,爱人的重创,未来的渺茫,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这个曾经明媚飞扬的少女几乎喘不过气。他们只能带着仅剩的一点细软,悄悄离开杭州,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晟江,寻了这处便宜的院落暂且安身。叶炜需要昂贵的药材续命疗伤,他们带来的银钱本就不多,一段时间只出不进,现在已是捉襟见肘,柳夕也是倔的,柳惊涛都说出‘不认她’的话,她自是不肯低下头去跟家里要钱。可是生活还需要花销,柳夕便开始变卖随身携带的一些首饰,准备应急一段时间。

蔓华听着柳夕断断续续的叙述,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刚才听她语气感觉心虚。’

她走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先别急。既然遇到了,就没有看着你们受苦的道理。”

“让我先看看叶三庄主的伤势。”

蔓华坐到榻边的凳子上,示意续缘自己待一会,然后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叶炜的手腕上。她的神色随着脉象的探入而愈发凝重。

叶炜的脉象紊乱不堪,几处主要经脉确受损严重,气息淤塞,内力荡然无存,更有一股凌厉的剑气残余在他体内肆虐,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这般伤势,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想要恢复武功,简直是难如登天。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叶炜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待看清床前坐着的是蔓华时,微微一怔,随即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声音微弱沙哑:“……薛夫人?让您……见笑了。”

“叶三庄主。”蔓华收回手,“伤病之事,何来笑话一说。你放宽心,好好休养,总有解决办法的。”

她站起身,又对柳夕道:“他伤势极重,寻常伤药见效也不见得那么快。当前最重要的是要驱散残留剑气,稳固心脉,此事急不得。”

她环顾一周,又道:“你们住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环境简陋,于他养伤也无益。若不介意,可暂时搬到我们落脚的‘悦水居’,那里清静些,我也方便随时为他施针用药。”

柳夕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踌躇道:“姐姐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我们如今……”

蔓华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道:“银钱之事你无需操心。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还能坐视不理?再说了,续缘的身体也多亏了藏剑供奉的盛先生才少些了那磨人的病痛,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力相助。” 她看了一眼榻上重新闭目、眉宇紧锁的叶炜,轻叹道,“就当是回报藏剑前段时间的热情招待吧。”

于是,蔓华当机立断,让跟随的护卫帮忙收拾柳夕和叶炜那少得可怜的行装,又雇了辆稳妥的马车,小心翼翼地将行动不便的叶炜转移到了悦水居,另开了一处相邻的清净院落安置他们。

张泽得知此事后,虽觉意外,但救人要紧,便也安排人手协助。

接下来的几日,蔓华又开始干起来老本行,出手为叶炜诊治。某种程度上,她对这经脉的伤也是有些经验,续缘的武骨也是牵扯到了一部分经脉,纵然受伤程度有所不同,调养的手法基本是不差的。

叶炜起初心丧若死,对治疗颇为抗拒,常常沉默以对,或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蔓华也不强迫,只是每日准时出现,施针、诊脉、换药,动作轻柔专业,言语平和,从不提及他的伤势预后,只就当下的治疗与他简单沟通。

“叶三庄主,今日感觉胸口那股滞涩感可有好转?”

“金针入穴时若有刺痛,请告知。”

“这剂汤药加了宁神的成分,希望能助你安眠。”

她这般不疾不徐、专注医术本身的态度,渐渐让叶炜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身体的痛苦在精妙的针术和药力作用下,确实有所缓解,虽然距离康复遥遥无期,但至少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剧痛减轻了许多。他开始被动地接受治疗,偶尔,在蔓华询问时,会极轻地“嗯”一声,或者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

柳夕褪去了往日的娇纵,悉心照顾叶炜的起居,处理琐事,虽然清苦,却毫无怨言。这场景在蔓华看来却有些扎眼,她感觉自己多少能共情那远在河朔的柳惊涛了,尤其是看着叶炜这半死不活、但是柳夕又一门心思扑他身上的模样。

‘越看越头疼。’

蔓华看着柳夕对叶炜那无微不至的样子,感觉额角有些抽搐,揉着头出去写方子了。

续缘也很懂事,知道叶叔叔病了,柳夕姨姨很辛苦,从不吵闹,有时还会捧着蔓华允许他拿的、药性平和的草药,奶声奶气地告诉柳夕:“姨姨,这个草药香香的,给叶叔叔闻闻好不好?”

这温馨却带着沉重气氛的日子过了约莫七八日。这日午后,蔓华刚为叶炜施完针,正在净手,张泽面色略显凝重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夫人,庄外似乎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打听叶三爷和柳小姐的消息。看举止,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江湖中人。”

蔓华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与同样听到话语的柳夕对视了一眼。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不知,这找来的是藏剑的人,还是霸刀的人?亦或是……其他势力?

今日特供的大份更新来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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