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去后，丹房内只剩下程楚晞与柳青梧。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柳青梧背对着门口，依旧站在那张堆满药材清单的木桌前，他手指按在刚才讨论出的方案上，用力到指节泛白。

程楚晞轻轻合上房门，走到桌边动作熟练的提起旁边炉上一直温着的清水，热水注入茶壶带起袅袅白雾，她将一杯新沏的茶汤推到他手边，温热的瓷杯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

“我们聊聊？”她声音放得很轻。

柳青梧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松开按在清单上的手。他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如今有多冰冷。

他抬起眼，对上程楚晞的目光。

程楚晞的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和。这种注视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松弛了几分。

“是一种名为'腐萤'的蛊毒。”他自然明白程楚晞想要问他一些什么，他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这是万蛊门的手段，这毒素会有潜伏期，平日无异样，但一旦被引动，便会加速侵蚀心脉。”

“他们垄断药材，不仅是为了断我生路，更像是一个信号。”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一旦我们表现出对于药材的急切需求，就等于告诉他们，我命在旦夕。”

程楚晞的心猛地一沉：“所以，从你决定去万瘴谷开始，就等于在告诉暗处的眼睛，你将…”她的话音戛然而止，那个“死”字在如何都说不出，便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柳青梧，这是跟你所说的'传承'有关吗？”

她走到柳青梧的身边，目光落在他自然垂落的手腕上，那几道暗红色的丝线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是，”柳青梧的的声音很轻，轻到程楚晞若非全神贯注的听可能都会错过这个字，“具体的不与你们细说并非不信任，而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语，“而是不想将你们牵连进来，万蛊门的手法一向狠毒，一旦中招就会如我一般。”

“那你今日是否也想过就此放弃万瘴谷之行？”程楚晞今日一进丹房便发现了几张散落在地的废纸，上面涂涂改改许多次，显然在他们四人赶来之前柳青梧也在纠结是否要还要继续这趟行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丹房内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声音噼啪作响。

程楚晞也不催促，只是紧紧盯着他。

他似乎也承受不住程楚晞的眼神，沉默的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出现任何闪失。”

“所以你打算今晚就走？”她看着丹房角落里显然是今日才被整理好的褐色药箱，这显然不是为了团队行动准备的。

程楚晞的话让柳青梧身体猛的一怔，两眼微微瞪大看向程楚晞，似乎被她戳中了心事。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平时总是平静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震惊与被看穿以后的无措。

程楚晞原本仅仅是想试探一下，见了他如今的反应，冷哼一声似乎被气笑了，“你真这么想的？”

柳青梧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柳青梧，看着我。”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了头。

程楚晞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你记住，我们选择帮你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冲动。是因为我们是同伴，是可以在异世界彼此托付后背的人。”

“我以为我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楚晞眼中适时漏出一丝脆弱，“至少是可以被称为伙伴的关系了。”

柳青梧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不，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把你们当伙伴，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们陪我一块去送死。”

“送死？”程楚晞的声音突然拔高，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你觉得我们就会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

她再次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他的胸膛，仰头直视着他闪躲的眼睛。

柳青梧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药柜，退无可退。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乎同伴的性命吗？”程楚晞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晚真的一个人走了我们会怎么想？昭歌会哭成什么样？灵宸会多自责？枕澜会有多担心？而我呢？”

她顿住了，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

“而我，”程楚晞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颤抖，“我会觉得被背叛了。”

说到“背叛”时，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上一世曾经背叛她的至交好友，那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刺痛，即便隔了一世，伤口也隐隐作痛。

“对不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我、我不是想…”

“这里不是游戏，柳青梧。”程楚晞打断他，声音哽咽，“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复活点，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惶恐，想起花了多少时间才真正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些“同类”，她以为终于找到了归属。

“我想我们选择彼此信任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只有彼此了。”她的声音轻了下来，“所以别擅自决定什么是为我们好的决定了，那比敌人的刀剑更伤人。”

柳青梧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水光，一股强烈的愧疚突然涌上心头。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言语如此苍白。

程楚晞看着他无措的样子叹了口气，指尖轻轻触碰他手腕上那几道刺目的暗红丝线。

因为灵根的缘故，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柳青梧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疼吗？”她问。

柳青梧摇了摇头，看着程楚晞的目光后最终还是低声道：“……偶尔。”

程楚晞的指尖顺着那丝线缓缓向上停在他手腕内侧，感受到皮下有些微弱的脉搏。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很近，如今更是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柳青梧能清晰的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喉结滚动，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别在想着一个人抗下所有了好吗？”程楚晞轻抚着柳青梧的手腕。

“好。”他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我不会再一个人走了。”

得到他的承诺，程楚晞紧绷神经骤热一松，看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过于亲密。

她有些不自然地想收回手，指尖却被他下意识地轻轻反手握住了。

两人都是一愣。

程楚晞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稍稍用力握住：“谢谢。”

“你…知道就好。”程楚晞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想说“该放手了”，或者找个借口打破这过于暧昧的气氛，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道。

柳青梧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他指尖先是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而后才缓缓松开了手。

“夜深了，”柳青梧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如果不仔细听声音已经听不出还带着几分沙哑，“你该回去了。”

程楚晞点了点头，也顺势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团队里联系。”

“嗯。”柳青梧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轻轻弯了一下，“我知道。”

程楚晞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刚要踏出门口，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程楚晞。”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嗯？”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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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程楚晞回到天枢峰自己的小院，坐在熟悉的房间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柳青梧手掌的温度。

她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试图平复有些纷乱的心绪，仔细回想着在丹房中的一幕幕。

起初，她确实是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带着半真半假的关切，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可后来呢？

当意识到他是真的准备独自赴死，那些愤怒和哽咽，绝不属于试探的范围。

特别是当她说出“背叛”二字时，前世被挚友背叛的刺痛如此清晰，与此刻害怕失去同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完全沉浸在了真实的情绪里。

“真是…”程楚晞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喃喃道，“演戏演到自己都信了。”

也许也不是演到自己都信了。

而是在那个过程中，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柳青梧，还有灵宸、燕昭歌、叶枕澜，这些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番薯”对她而言，早已不仅仅是队友或同伴那么简单。

他们是她在这个陌生而真实的修仙世界里，好不容易找到的锚点，她害怕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而柳青梧……

程楚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这个人，似乎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

“麻烦。”程楚晞轻叹一声，唇角却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10w字了，花羊的第二次单独相处

第一次就打了一架，这章写着写着差点又打起来[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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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里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