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这一劫的云州城又热闹了起来。

被拯救的百姓们感念于城中修道者在大战中挺身而出，要为他们举办盛大的宴会。

他们拒绝过，但没用。

“哎呀，离腊月还远着呢，累了两天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热情的大婶拉着叶玲珑的手，一个劲地往她手里塞自家种的农家果蔬，“留下来吧，诸位仙长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不让我们乡亲表示表示我们良心难安呐。”

“我……”

她刚要出口推拒。眼尖的大婶立马就哎哎哎地断了：“没关系的，婶子知道那仙道盟，我娘家侄子的二姑家的孩子也在那，婶子托人给你打个招呼，既然是好人，肯定不会误你们。”

“……”

拒绝无门的叶玲珑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师弟。但她一转头，就见着旁边的宁安和方陵怀里的东西都被堆成了小山，而这座山的体积还在不断增大，他们被砸得头晕眼花，已经是找不着北。

“师姐！救命！”

察觉到她的视线，揣着谢礼快站不住的小师弟下意识可怜地向自家师姐求救。

然而他的亲亲师姐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叶玲珑绝望地把头扭回来，狼狈地答应了大婶的请求。

她瞥了眼还在挣扎的方陵，悄摸摸地溜到角落里召唤出了系统。

方才方陵听说他们接了诏贤令要去仙道盟，自告奋勇地要与她们同行。

叶玲珑当然选择同意。

有大腿不抱，她又不是傻子。更何况……她把视线落在方陵的手上，自从琴爹在他面前展示了一手奶人绝技后，这位仁兄像是受到什么鼓舞似的嚷嚷着要见贤思齐。

具体表现为，时刻抱着古琴锻炼臂力。

琴爹欣慰于他的上进，授予了他长歌门的另一绝技。

[云生结海]

也就是说，现在的方陵已经是手握平沙和云生两大杀器的高手了。

她敬畏地看了看方陵，然后后退了半步。

系统在她肩上，感叹道：“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它的宿主倒是看起来并不欣慰，少女幽幽地看了眼系统，叹气声震耳欲聋。

但她也没用多说什么，毕竟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这俩技能还是很好的。经此一役，她也意识到个人力量的渺小。能有个伴，行事会方便许多。

她与宁安目前说到底也不过是金丹。云州一战若不是她手握系统，还有这群热心的番薯，定不能这样顺利。

叶玲珑攥紧了手中的双剑。

入目是云州城百姓劫后余生的欣喜笑容。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可穿越后，当系统赋予她七秀这个身份时，当被她召唤而来的陌生又熟悉的不同玩家义无反顾地和她站在一起时，她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她突然就想变强，想去实践他们共同信奉的侠之道。

去庇护更多的人。

“宿主，这就对了！来吧，让我们卷起来。”

系统在她肩上欣慰地晃动，趁着她热血沸腾的时候，哐哐弹出了一人高的任务列表，甚至还可以滚动。叶玲珑翻了翻，这玩意儿居然把剑三的全套日常任务都搬了过来。

它语气高昂地详细描述了pvppvepvx三修的重要性，并且掏出了外观系统。

“等一下。”叶玲珑打断了它，“你是说，我每天不仅要练剑还要浇花还要刷日常秘境还要回门派接委派还要去镖局运送货物？”

不愧是剑三系统，差点又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难怪她以前打游戏像上班，这比上班还上班。

见她没用欣然接受，系统左右晃了晃：“宿主！你要变强啊！这里还没有加后期的调香和各个势力的声望日常呢！”它不顾怼到面前的双剑，循循善诱，“如果宿主还有快速提升的需求的话，也可以考虑买系统商城的外观哦。”

“它起个什么作用？”

“没用，但是可以让你变得花里胡哨。”

叶玲珑：？

怎么回事，这个熟悉的cpu的味道，她突然就清醒过来了。变强这个事情，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急。

系统看她不上当，追在她耳边循环播放东水寨的刀子视频，什么你前路坦荡何必回头什么此身只合曝野原豺狗分食作肉棺什么虚空上来之前大哥哥不许伤害大家。狗贼系统妄图用这种方式击碎她的道心，让她深受感动然后彻底沦为天选打工人。

她是不会屈服的，她已经经过多次828刀山居的洗礼，她是拥有钢铁泪腺的小秀。

不远处的宁安摆脱了人群，掂起脚冲她挥手：“师姐！软软师姐说她要留在这照顾阿嬤。城门口好像在收拾残局，我们两个去帮忙吧？”

“哎，师姐，你为什么在哭？”

“我装的。”

她直接无前摇御剑逃窜。

城门已经有许多百姓们带着铲子和铁锹自发地整理起掉下来的砖块和被损毁的瓦砾。人们三三两两地搭伙干活，聊着之后的重建规划。叶玲珑行走在期间，又被不少人塞了自家的小玩意儿。

“拿着拿着，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小神仙，多亏了你们。”

云州城的人们真心视他们为救苦救难的神仙，谁人见了修道者们都要谢几句。很快叶玲珑就被夸得不知所措，红着脸四处寻找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宁安也被哄得背起半人高的背篓就直往出走。

“我、我先去干活了。”

作为结界的核心，这里的损耗最为严重，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她在废墟里走走停停，帮着收捡些还有用的残砖。

只是这一次，她残砖时，动作停住了。

残砖之下，漫天尘土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地上静静躺着。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子，挽着妇人髻，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城中的某个方向。妖邪褪去后，露出她被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的身子来。她的后脑勺凹下一块，血溅得周围到处都是。

可她面上却是笑着的。

叶玲珑盯了她很久，慢慢地蹲下身子，替她合上了双眼。任务完成时那几个被她刻意逃避的鲜红数字又闪烁在眼前，她机械地站起身，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中翻翻找找，又找到很多这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唯一相同的是，面上都带着解脱。

她想不出为什么，也不敢想。

“他们是没来得及救的那批人。”方陵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声音有些低沉，“被妖邪寄生后，他们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阵眼，攻击自己的乡邻，但是他们不愿意，所以……”

在他的视线里，叶玲珑晃了晃，又归于平静。

“叶姑娘，叶姑娘？”

见她久久不动，方陵担忧地唤她。

旁边正在收拾的大娘看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过来拉她，拉不动，就来捂她的眼睛。大娘比划着让其他乡亲们把他们眼前的尸身拉走，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再去摸她的头。

她没什么文化，说出来的话也很直白。

“死了就一把黄土，没什么。”

叶玲珑的视线凝在地面上，浮上些许茫然。

有人再次摸上她的头。而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沉寂。

再随之而来的，是争吵声。

“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有道平静的男声突兀回荡在云州城门的上空，“世间万物，皆有其自身因果，你们身为修道者，自该知道什么叫做天命不可违。”

他的声音有点儿熟悉，却又很陌生。

“这位仙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周遭的百姓并不理解他的意思，但他们从他的表情来判断，以为是他们做了什么让这位恩人不满。人们搓了搓手，问得小心：“可是我们的活哪里干得不对？我们都是粗人，若是有什么不对，尽管提。你们是云州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

但那人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并不回应。

方陵自她身后向前，拦住了那个人，说的却是：“道友教育得是。请道友先行回府，青崖宗的弟子我们会如数劝回。”他并未反驳，态度也算诚恳。于是那男子冷哼声，慢慢远了。

叶玲珑越过女人的肩膀，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方才还在大战中与他们一同力战妖邪的修道者。

为什么？

头顶传来青年的轻叹声。

方陵与她不解的眼神对上，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叶姑娘，你与宁安小兄弟刚下山，流云宗又……你们可能有所不知，但此事说来话长。”

他把叶玲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安抚了惶惶不安的人们，又冲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剩下的修道者们摇了摇头。几步之遥，他们面色莫名，透着悲戚。

待人们散开，方陵才再度对上叶玲珑的视线。

他说，这件事还要从百年前突然现世的妖邪讲起。起初人们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毕竟在这之前，妖邪也偶有出现，他们只按照先前的经验，将为祸人间的妖邪尽数诛灭。

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诛灭妖邪的修道者，很快变得奇怪起来。他们声称这妖邪是应天命而生，他们身为修道者，要遵从天命，只有人人专注自身，天道才能长存。他们不再沾染红尘俗世，漠视一切，变得冷血无情。

那时候的修道者们人人自危，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没有感情的怪物。而且那妖邪怪得很，他只为祸人间，若非修道者阻止，从不袭击修道之人。久而久之，也有人信了这说法，修道者渐渐分为两派。

一派坚持救苍生，一派则明哲保身。

坚持救苍生的，建立了现在的仙道盟。

而明哲保身之流，则立下规矩，不允许宗门弟子入俗世。

而在十几年前，不知为何，妖邪愈演愈烈。被荼毒的修道者们越来越多，有些原本坚定的宗门也出现了摇摆，于是仙道盟不得不拿出家底，寻找一个出路。

叶玲珑下意识地问：“变得奇怪的那群人他们……没救了吗？”

出乎意料的，方陵答道：“有。”

“你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梦到的恩人吗？”他的指尖再度拨动了琴弦，“其实，恩人于我，不仅是传授之恩。”

新的变故也引发了新的机遇，许是不忍看他们走投无路。

从那天起，这里有些的人突然开始梦到一个新的朝代，大唐。

奇怪的是，他们在梦中没有梦过其他人，只梦见很多个从叫稻香村里醒来无名少侠。在侠士们口中，这被称作游戏。

在游戏中，所谓的侠士并不是个很厉害的人，所谓的既定剧情洪流推着走，做错过事，也栽过很多跟头。他们鲜活地活在江湖中，不同又相同。不同的是玩法，相同的是——道。

被他们反反复复提起的，侠之道。

这群人看起来并不幸福，在jjc里也有擦地板的时刻，在副本里也有反复团灭的时刻，团灭完来还听见他们回荡在副本的怎么又没闪的哀嚎，还有更经常出现的在人物的反复对话中获得三次已尝试。但他们挫败过后，很快又骂骂咧咧地奔赴下一段旅程。

修道者们并不熟悉每个名词，但奇迹般的，他们恢复了爱的能力。

叶玲珑眼神复杂地盯着方陵，这群人……就不能梦点好的吗？不能梦见她一车双闪，一天十绝，或者全世界jjc技术下降一万倍但她不变吗？一定要在梦里鞭尸他们的黑鬼和菜狗片段吗？再不济梦他们番薯捐书做公益也行啊？

当事人并没有注意到粉色挥扇小人的忧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曾经，也被妖邪选中过，但我很幸运，我在梦中与恩人相见。他救了我。”他说他遇见的那位莫问，不是很厉害。但在方陵的梦中，他是个平凡的好人。

和很多番薯一样，他是个咸鱼玩家，每天就挂挂机随手做做日常，连大战都不怎么碰。但他很喜欢带萌新。莫问在师徒列表和世界频道到处捡萌新，然后潇洒地留下两千金和大战喊我。

没什么人跟他玩，他就在世界频道复制。

可在又一次梦见他带着萌新打完大战后，方陵身上的诅咒消散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叶姑娘，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我就一直在盯着你看吗？因为我突然觉得，你们很像。我觉得和你一起，能让我也跟你们很像。”

风拂过青年的鬓发，青年朝叶玲珑伸出手。

“叶姑娘，虽然很冒昧，但我想再问一次，如果我有这样奇怪的目的，你还愿意和我同行吗？”

叶玲珑泪眼汪汪地点头。

然后豪情万丈地接受了系统安排的所有日常。

他们剑三玩家都被人这么夸了！不就是日常吗？她做就完事了！

等她重回武林之巅，什么妖邪和她的剑破说去吧！

系统：

我也不道啊！这男配说了几句，宿主就嚷嚷着什么鸡蛋啊什么侠之大者啊就冲上来接任务了！还说什么别管了，她身上的肝是听完故事自己长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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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