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将近，天色犹暗。

微雨斜落，断断续续，落在墨色翎羽上，便聚成水珠，又随着羽翼的扇动，尽皆碎去。

一刻钟之前，掠海才刚刚飞抵问心居，不过现在，它又要再度展翅往南，逆着风雨将腿上竹管中的回信带给它的主人。

那回信上只有两个字。

速归。

浓云还在不断蓄积，这场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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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门主！洞天福地岛附近弟子传来消息，岛屿西北泥兰海上出现大批不明来源船队！”

笔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墨团，方乾抬起头。

“洞天福地岛？”

也就是说，这至少已经是一个半日以前的事了。

方乾扔下了笔。

“康园主可知此事？”

“观潮殿传信时，康家传信弟子也从洞天福地岛出发。”

然而信使再怎么快，也很难快得过海雕。

“去将消息告知康园主。”

“是！”

那弟子将要退下，又被方乾喊住。

“慢着，尹家也要通知。”

“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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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和送信弟子一同到问心居的，是尹喙鹰、尹拓和尹青羲。

尹喙鹰鬓角的银发上还沾着几粒雨珠，她匆匆拱了拱手。

“方门主……门主差人送信说洞天福地岛附近有异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宗主，老夫也是才得知消息，具体情况尚不知晓。”

方乾看向回返的弟子，那弟子连忙道：“禀门主，康园主与康家主得知消息，已在准备返程！”

“吩咐下去，康家需要安排船只等事，侠客岛一应配合！”

弟子领命而去。

“方门主，你看这异动如何？”

“来者恐非客。”

“那你我两家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尤其是尹家，经首道源岛与洞天福地岛不过一日路程，若洞天福地岛出事，经首道源岛又怎能幸免？

“尹宗主与两位公子若打算返程，方家自然也全力襄助。”

尹喙鹰想了想，似乎还没有完全打定主意。毕竟尹家与康家情况还不同，康家除了康雪折和康宴别，能主事的就只剩目盲的康念和康家旁支一系，而尹家虽然尹喙鹰带着尹拓尹青羲来了侠客岛，但尹斐觉和尹夕辰都还留守岛上，甚至还有尹天赐可以帮忙。

“尹宗主可以先考虑，无论何时需要都可以。”

“那老身先谢过方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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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喙鹰本来以为可能要考虑半日，谁想未至午后，第二拨报信的弟子就赶来了。

“你说什么？！”

尹喙鹰拍案而起，为刚刚听到的话而震惊不已。

“尹宗主，”那方家弟子袍角湿透，喘着粗气，说话声与堂外雨声交织在一处，“弟子奉门主之命来报，昨日清晨，洞天福地岛北面附岛及主岛遭大批船队突袭，附岛已全部失守，主岛北侧亦岌岌可危！”

“何人敢在东海如此放肆！”

尹喙鹰头上斜插的银簪因为剧烈的动作落了下来，尹青羲示意侍女拾起，拿了出去。

“洞天福地岛还未有新消息传来……”

“姨奶奶，”尹拓忍不住插话道，“康家已经出了事，那我们……”

尹喙鹰看了他一眼。

“青羲，拓儿，安排下去，我们今日就启程回经首道源岛！”

尹拓：“是！”

那方家弟子道：“门主吩咐，尹宗主有何需要，岛上弟子尽管差遣。”

尹拓接道：“多谢方门主，请使者随我来。”

“公子请。”

尹拓和方家弟子离开，尹青羲却没走。

“祖母……”

尹青羲欲言又止。

“青羲，你要说什么？”

“祖母，孙儿昨夜算了一卦。”

尹喙鹰一怔。

尹青羲有日算一卦的习惯她是知道的，而看尹青羲的表情和眼下的乌青，她也能明白，这一卦必不可能是吉卦。

“孙儿未能算出今日会发生何事，而且……”

那抹刺眼的鲜血从他眼前闪现。

他为什么会算不出这一卦？是因为他的心难以安定，还是因为要发生的是与他密切相关的大事，所以超出了他能推衍的范围？

“青羲，”尹喙鹰叹了口气，“祖母明白了，但是无论怎样，我们总得回去。”

他们是尹家的宗主、公子，生来便担负着责任，经首道源岛的安稳比他们自己的性命更重。

“青羲，你不是一直都认为该顺应天命吗？这一次就继续这样做。”

尹青羲很是矛盾。

从他开始钻研周易之道起，便有这样的想法。占算极是讲究天分，而天分既是上天所赐，得到天分的人又怎能反过来利用它改写，甚至违抗天命？

然而，他是尹家的人，像他的父亲一样是尹家的术师，他们修习阴阳五行之术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为尹家破劫避灾，这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哪怕他的父亲为此折损了太多寿数而早早故去，尹喙鹰大恸之下也禁止他过多为尹家占算，但只要尹家需要，尹青羲还是会忍不住起卦。

他的想法，他的行为，一南一北。

“祖母，其实孙儿想不懂。”

“青羲，不要急，你还年轻，而这世上有些道理，非经事不能明白。”

“是……”

“走吧，青羲，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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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落降，天地港口起了雾气，这样的天并不适合出海，但尹家的人却必须启程。

康家已先一步离开，尹喙鹰也带着尹拓尹青羲冒雨登上了船。几乎就在他们驶离天地港口的同时，问心居收到了今日的第三份消息。

这一份消息，却是来自经首道源岛的。

果不其然，那支突袭了洞天福地岛的军队并没有打算放过与其只有一日路程的经首道源岛，在正面进攻洞天福地岛北岸的同时，这支军队也派出了船队，逼近了经首道源岛西面的归泽海。

“军队……”

方皓站在方乾的书案前，难以置信地反复审视着那纸上潦草的笔迹。他的身边站着方明卿，身后是胁驱温蘅，连听到了消息的萧扶忧徐郁等人都在屋内。

唯独没有谢采和姜鱼。

方皓喃喃道：“哪儿来的军队……”

方乾没有说话，萧扶忧与何星却立刻想起了前不久刚在叶琦菲那儿听到的事。

萧扶忧试探着道：“会不会是渤海的军队？”

方乾抬眸打量了萧扶忧一眼。

方皓：“对，渤海……西北渤海，东北东瀛，北面的势力也无非就是他们！”

胁驱上前一步道：“门主，无论那支军队来自何处，但如今看来，他们是觊觎我东海之地。洞天福地岛与经首道源岛先后来报，那我们……”

侠客岛西有蔷薇列岛，北有洞天福地岛和经首道源岛，暂时还算安稳，然而蓬莱在经首道源岛东南，只有两日路程，周围更无附岛可守。

方乾终于开了口。

“老夫已传信门中。接下来，胁驱留在侠客岛听令，阿蘅你即刻带两队弟子将门主令送回蓬莱，协助夫人和岱舆长老布防，岛上一切事务皆听夫人安排处置。”

温蘅点了点头，而后又犹豫着道：“门主，阿瑜和阿采虽是失职该罚，但现在风波骤起，他们……”

触着方乾的目光，温蘅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件事你且不必管。”

“好……”

“子游那边，今早老夫便已经传信命他速归，至多到后日，他便能回来了。”

胁驱颔首。

方乾摆了摆手：“都先各自回去吧，老夫要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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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乾究竟要想什么，谁也说不清。不过这一夜，问心居中注定无人能眠。

三更过后，萧扶忧他们又听到了最新的进展。

经首道源岛上已经正式开战了。

那些船队试图抢占经首道源岛主岛西面的夔龙、天心、半碗三岛，尹夕辰亲自率弟子赶往三岛，跟随尹天赐回来的丐帮弟子也参与了进去。至于康家，泥兰洞天早已失守，玄岩滩也难以支撑，康家已经向尹家去信求援，但尹家能不能分出人手救援还未可知。

“门主，康家也向侠客岛求援了。”

方乾颔首，示意自己已知。

“胁驱，岛上现有多少弟子？”

“禀门主，凌海堂弟子约有三百余人。”

而剩下的弟子不是问心居守卫，就是隶属观潮殿。

“这部分弟子的情况……白相和文帅应该更清楚。”

方乾长叹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弟子禀报说是穆玄英来了。

“快请。”

穆玄英踏着嘈杂雨声走进了门。

“方前辈，听闻康尹两家遇袭？”

穆玄英一直在屋中专心照看莫雨，直到温蘅前去告知自己要回蓬莱，他才知道外面出了事。

“不错，老夫正在与他们商议如何施援。”

穆玄英拱手：“浩气盟也愿助微薄之力！”

“多谢穆少侠……”

“请前辈千万不要推辞，如今玄英与众浩气弟子也在东海，共御外敌乃是分内之事！”

“少侠说的是。”

“不知前辈如今是何安排？”

“老夫欲令胁驱率三百弟子前往洞天福地岛援助康家。”

“人手可够？我浩气盟也有近百余弟子，不如同去。”

胁驱道：“穆少侠有所不知，洞天福地岛上多险山，北面只玄岩滩一处隘口需守，三百人倒也足够。”

“原是如此。”

方皓道：“只不过泥兰洞天失守，那康家的泥兰神树……”

方乾摇头。

如果连主岛都失守，那就算泥兰神树还在，又有什么用。

“胁驱，你且去吧！挑快船，能追上康园主是最好。”

“是！”

门一开，又是一阵雨声纷乱，敲人心头。

“方前辈，侠客岛上如何布防？”

“老夫已命弟子在四周迷渊海海上警戒。”

方乾捋了捋胡须，他没有说的是，要想守住侠客岛，最关键的地方其实不在侠客岛本身，而在侠客岛的西面。

改一个关于藤原氏的bug，藤原氏败落是二十年之前的事，从749年开始，藤原仲麻吕开始崛起，756年就可以算是权倾朝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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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