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弥漫着无法驱散的暗色，像是浓重的雾气，带着微微的甜腥，呼吸之间让人几欲作呕。

赵涵雅一遍遍重复着摇桨的动作，手心磨得红肿起泡，可她与叶琦菲着实疏于此事，用尽了力气，也不见船驶得有多快，倒是后面的海寇，渐渐追了上来。这样下去，她们肯定躲不过去。

叶琦菲匆忙四顾。

“看！那儿有个岛！”

“那我们去岛上躲起来！”

二人向着岛一阵拼命猛划，在靠近海岸时扔下了船，涉水登岸，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岛上的密林里。

林中岑寂，除了连续的沙沙声外再无其他声响，她们也看不清这林中都是些什么树，只觉得路过的每棵树都长得一样。

“这……这个岛上有没有人啊？”叶琦菲觉得奇怪，她们应该没有离开侠客岛多远，这个岛怎么看起来这么荒僻？

“不对……”赵涵雅猛然停下了步子，“这个林子有古怪。”

“什么古怪？”

赵涵雅挪到几棵树前，仰头看向树冠，又拍了拍树干，如此东西南北都试了一遍后，缓缓开口道：“是阵法。”

“阵法？！”叶琦菲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侠客岛北面不是有个叫迷渊岛的方家禁地？”

“禁地……”赵涵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过她现在也来不及去抓住。“既是禁地，设下迷阵倒也不奇怪。”

“这阵可难破？”

“不难。”

“那我们现在可要破阵出去？那些海寇若是追上来，是不是也会被卷进这个迷阵里？”

“有可能，可能会在迷阵里遇到。”

“那我们还是出去吧！”

“嗯。”赵涵雅靠着身后的树干缓了几口气，“菲菲……你去捡几粒石子，照我说的位置摆放。”

叶琦菲去捡石子，赵涵雅则在心中演算着这迷阵的布局，可她越演算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布局的手法，她有些熟悉。当她演算到最后一步，她终于明白熟悉之感所从何来，因为这布局之法正和她自己平日常用的手法相似。

她从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赵家的哪位先祖帮方家设下了这个阵，其中最有可能的，莫过于她的祖父赵明空。

赵涵雅忽然有些眼热，好像是祖父在殷切注视着她。

“多多，你看我捡这么多够不够？”

赵涵雅抓住树干，咽了下喉咙：“够了，菲菲你先向正北走十步。”

“好。”

赵家人布下的阵让赵家人来破，自然更加容易，不到一刻钟，叶琦菲就将石子全部摆好，而随着最后一颗石子落地，她们像是瞬间被推到了另一方天地。

风声、海浪声、高高低低的雨打树叶声，依旧是密林，可那些高大的奇树像是在温柔地滴落点点萤火，簇簇星光。

二人都为眼前的景象怔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寻路向林外走。但当她们真的抵达了森林的边缘，赵涵雅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灵枝折断，瑶花委地，火把还剩了一点余烬蔽于叶下未曾熄灭，满目却皆是倒下的方家弟子。

叶琦菲试了几个弟子的鼻息。

“多多……他们都死了……”

“我们离开这儿……”

可她们刚侧身，便看见远处迎面而来的海寇。

“什么人！”

“快走！”

二人向反方向跑去。

可她们实在太累了，靠意志支撑也跑不快了，海寇赶了上来，叶琦菲推开赵涵雅，徒手和海寇搏斗了起来。

她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也学过武功，但这种情况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很快添了许多伤痕，甚至差点被砍中，是赵涵雅一头撞过来，将那个海寇撞到旁边。

海寇的长刀落到了叶琦菲手边，被她一把捡起。

“多多！让开！”

赵涵雅闪到一旁，叶琦菲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扬刀劈下。

这一式，却是再正宗不过的河朔柳氏刀法。

“告诉你们……我叶琦菲不仅会用剑，还会用刀！”

.

刀气暂时阻断了身后的追兵，二人继续寻找着安全的藏身之地。

她们路过溪流，路过别院，路过角亭，一路不断撞见海寇，也撞见了依然在不屈抵抗的蓬莱弟子。

她们救不了，甚至好像找错了方向，在向中心逼近。

身前身后都是厮杀的战场，二人往旁边退了几步，然后撞上了一块巨大的青石，叶琦菲猛回头，发现青石后是一片高坡。

石径蜿蜒而上，两旁散布着古老的石灯，尽头矗立着华美的楼宇。

海寇不断地往上涌，试图攻下这座楼，而楼前十几个蓬莱弟子浴血奋战，一次次击退了他们的进攻。

看得出来，这些弟子都是方家的精锐，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地守楼，说明这楼里必然有什么机密。

但让叶琦菲愣住的原因不在此，而在于游走在海寇间厮杀的那个素衣女子。那人容貌丰美，却神情冷酷，剑招优雅如流云舒卷，剑锋所至却带起密集血雨。

寒光凌厉，裙袂尽染。

“清霜……”

“岑楼主？”

叶琦菲与赵涵雅同时开口，又同时迷惑了，这尊“杀神”到底是岑清秋还是岑清霜？

但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她都显然是为方家而征战。因此当附近的海寇发现了暗处的叶琦菲与赵涵雅时，二人下意识地向那女子所在处靠近。

那女子眼锋一扫，便注意到了叶琦菲她们，长剑一挑，她们身后的海寇登时毙命。

“……清霜？”

那女子忽然歪头向叶琦菲露出了一个笑，虽然脸上沾了血，但叶琦菲现在可以确定了，她就是岑清霜。

岑清霜拉着叶琦菲与赵涵雅到了楼门前。

“你们进去。”

岑清霜不知按着哪一处的机关，门打开了一条缝，叶琦菲和赵涵雅被她往门里推。

这应该是不符合方家规矩的，但那些蓬莱弟子也顾不上来指责他们。

“进去，躲好。”

“……你们不进来吗？”

叶琦菲刚才就发现了，那些蓬莱弟子其实早就到了强弩之末，楼门前的防线随时都可能崩溃。

岑清霜摇了摇头：“没关系，你请我吃酥山，我保护你们。”

叶琦菲忽然哽了一下。

她们被强硬地推进门，岑清霜再没说一句话，持剑转身。门再度合拢，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岑清霜的身影渐渐消逝在了黑暗中。

.

从迷渊岛向南二十里，便是问心居的地界，从它建成的那一日起，这里便是侠客岛的心脏。

但是今夜，问心居中一个方家弟子也没有，以至于当大批海寇赶到准备攻打此处时，却发现自己已毫无用武之地。

跫音在游廊间响起，这样一个混乱血腥的雨夜，却有人能衣履不湿，从容地行走在此处，实在诡异。

那人无声地迈进了门，手中腰扇一展，发出清脆的“哗”地一声。

“小鱼。”

这一句似含有无限深情，屋中人听罢，便慢慢转过木椅，看向来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

“小鱼你想见到谁？”

“你的那些手下呢？既到了门外，又何必躲藏。”

谢采以扇掩口，轻笑了一下。

“我是觉得他们太煞风景，不过小鱼你想见的话……”

谢采收扇，轻轻击掌，顿时，门外现出了几个模样奇特，衣着极其古怪的人。

姜鱼一一望过去，认出了其中的几个。

陈徽，尹雪尘，还有海龙会的白虎长老邢不僵。

姜鱼嘲弄地勾起了嘴角：“我还以为，你能将黄穆也收到麾下呢。”

谢采摇了摇扇，眨了下眼：“黄穆的年纪也够大了，况且又不听话，所以我就把他……”

姜鱼颤抖着捏紧了指节。

“弈儿呢？”

“小鱼你放心，弈儿好得很，灵泷带着他，还有阿音那小丫头陪他玩，他天天高兴得不像话呢。我本来打算今天带他来见你的，可这个时候他早都睡下了。不过没事，小鱼你跟我走，明天早上你就能见到他了。”

“跟你走？”

“是啊，”谢采用诱哄的语气继续说道，“小鱼，我今天来见你，就是要带你走的啊。”

姜鱼呵呵笑出了声。

“跟你走？去哪儿？当海寇吗？”

“当海寇……也没什么不好嘛。不过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也可以换个名头，你想当什么，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你啊……”

“小鱼，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但若你跟我走，我保证你很快会改变看法。”

“那我现在提个要求你肯是不肯？”

谢采猛地停下摇扇：“你说。”

“带领海寇攻打蓬莱的是哪一个？我要你，杀了他。”

谢采笑容一顿，但转瞬就答道：“可以。虽然他现在还在蓬莱，但只要你跟我走，我向你保证，一定杀了他。”

“不见到人头，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毕竟你也该清楚，我对你，一点信任也没有了。”

谢采笑意变浅：“小鱼，成王败寇不过寻常事，用些手段也是不得已，但我对你的感情绝无虚假。”

“那你以往何时这样站着与我说过话？”

谢采眉梢微动，不禁上前几步到了姜鱼面前，半蹲了下来。

“是我今日疏忽了，小鱼你不要生气。”

姜鱼点了点头，扬起了一个笑容：“对，没错，就是这样……”

“啪——”

极清脆的声响，谢采的头偏向一边，脸侧浮现出了鲜红的掌印。

“主人！”

陈徽等人立刻就想冲进来，却被谢采抬手制止了。

“小鱼……”

姜鱼的手在袖中微微发麻。

“谢采，你明知道我恨你还主动送上来，这是你，自找的！”

呃……还差一点没解释到，下一章再解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3章 第 1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