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水流驱动着巨大的凌云梯,将何星等人安稳送至崖底,石人伫立在路旁草丛中,躬身相候。过往的弟子皆同他们打招呼,而随着离落星湖畔的那几排茅舍越来越近,徐郁的步伐渐渐变快,当踏过那座小小的板桥时,他的衣带已飘向身后。
“师父!阿婉!”
屋前空地上聚在一处分切药材的弟子皆听见了徐郁的这声喊,有几个小家伙蹦起来,大声嚷嚷着“林师兄”“徐师叔”。一阵吱嘎声响,篱畔的茅舍打开了木门,里面走出来了一位面若冠玉的俊美中年男子,这正是徐郁的师父,徐竹。
“师父——”
徐郁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徐竹面前,小家伙们呼呼啦啦簇拥在他身边,徐竹冲徐郁点了点头,素来淡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粗看了一下确认徐郁没瘦,然后便偏过头看向落在后面的云珩等人。
“师叔祖,我也回来啦!”
林知行首先赶了上来,接着是云珩,他和徐郁一样唤徐竹为师父。最后一个站定的是何星,他托稳背上的人,向徐竹躬身行礼,自报家门,徐竹颔首,目光轻掠过何星肩上的白发与萧扶忧。
这还是何星第一次见到徐竹,不过以往他也曾听说过,徐竹既是徐郁的师父,也是徐郁的亲小叔,不仅样貌好,擅长暗器,还有一双能回春的妙手。
“都进屋吧。”
徐郁将包裹里剩的果脯糕点全散给了身边的小弟子,然后与云珩何星先后进了屋,而林知行则与徐郁打了个招呼,自跑回去见他师父。
“先让他躺下,阿郁,提桶水来。”
按照徐竹的吩咐,何星小心地将萧扶忧安置在了外间靠墙的竹榻上,徐郁打来干净的湖水,三人洗了把脸,徐郁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师父,阿婉呢?”
“阿婉和之岚出去采药了,傍晚才回来。”
徐郁了然点头。
因为已是申时,徐竹只弄了些糕饼让三人暂且填补,等填饱了肚子,徐郁坐在案前捧着茶盏,长舒一口气。
徐竹的唇角逸出些许笑意,与三个年轻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开口提起外面的事。
“你们此番东海之行可还算顺利?”
弓着腰的徐郁顿时变得愁眉苦脸,徐竹也皱了眉头。
“有何波折?”
“……师父,先不说这个,我们想带萧郎君上三星望月求医,不知道孙爷爷和裴师伯他们最近可有空?”
徐竹瞥了一眼榻上的人。
“最近谷中应当并无大事,你们可前去一试,不过,这位郎君究竟是何病?”
徐郁绕过桌案,揪着一点点徐竹的衣袖:“不如师父先替萧郎君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头绪?”
何星闻言也带着一丝希冀看向徐竹,徐竹只得起身到了榻前,为萧扶忧诊脉。
只是这一诊,徐竹的表情就有些复杂。
“他昏迷了多久?”
何星心下惴惴,迟疑答道:“有一个多月了……”
“是何人所伤?”
“龙脉。”
徐竹一顿。
徐郁试探着道:“师父,怎么样?”
徐竹张口,缓缓说道:“依脉象,他不该昏迷这么久。”
“那……”
“表面看不出端倪却昏迷才是棘手事。”
徐竹的结论与温蘅一致,何星默然垂眸。
“你们在东海究竟经历了什么?”
徐郁和云珩对视一眼,由徐郁提起了话头。
几个月来的跌宕起伏讲得徐郁口干舌燥,当他终于让徐竹粗略地了解了来龙去脉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落至西边的山头。
徐竹负手而立,半身没入阴影中。
徐郁勉强道:“其实我们都还算走运的……”
徐竹半晌才“嗯”了一声,不辨喜怒。
“……哦对了,我们离开东海时,谷主还特意让我带信回来,他还说,等方家的情况一稳定,他就会立刻回谷。”
徐竹慢慢转过头。
“带信?”
“嗯。”
“大约一个月前,三星望月曾收到过谷主的信。”
“呃?”徐郁一怔,“这样吗?谷主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交待……”
徐竹也不知。
“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好生歇歇吧。至于求医之事,你们明日去三星望月走一遭,自然也就知道能不能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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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竹让徐郁将里屋一张闲置的矮榻搬出来,让何星先将就一晚,然后便出了门。云珩去收拾隔壁徐郁的屋子,何星与徐郁一起整理被褥,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徐师叔,我把阿婉带回来了,师叔?”
说话的人是个女子,而且声音略有些熟,何星直起腰想了一下,意识到说话的人应该是谷之岚。
徐郁赶紧迎出去。
“谷师姐!”
“哎呀,阿郁你回来了!”
何星听到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夹杂在二人中间,很是高兴地不断喊着“阿兄”。
徐郁与谷之岚聊了一阵,谷之岚便走了,徐郁左手牵着一个姑娘,右手拎着一个药篓走进来,那姑娘看见何星便像是吓到了,直接躲到了徐郁的身后。
何星楞了,这姑娘面相与徐郁有五分相像,看起来也该有二十来岁了,可显然,她的心智就像个小孩子。
何星立刻想到了岑清霜。
“啊,何道长,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舍妹徐婉。”
何星回过神,也没有特意向徐婉行礼,只是冲她和善地笑了笑。徐婉还是有些怕,但徐郁一边安慰她,一边带着她走到何星面前,告诉徐婉这是他的朋友。
“……朋友?”
徐婉的胆子又大了一点,咬着指头偷偷看何星,但一转眼,她又看到了昏迷的萧扶忧,顿时尖叫了起来,何星手足无措,徐郁却示意他无事。
徐郁将徐婉拉到旁边,又是好一阵安抚,徐婉终于安静了下来,似乎也接受了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让道长见笑了,阿婉她胆子小,反应也比较慢。”
何星连忙摆手,尴尬与惭愧之感好不容易才褪去一些。
过了一会儿,徐竹和云珩回来了,徐竹还带回了托人做的好菜,徐郁挑了个空地摆开桌案,几人开始用晚饭。
何星很吃惊,因为他发现徐婉竟相当黏云珩,缠着云珩叫阿兄,而她每次喊,云珩都会耐心答应。
看起来,他这位冰块一样的师兄也并非对谁都冷面,只不过他的温柔只会在少数几个人面前明显外露。
何星借徐竹的瓦罐给萧扶忧熬了粥,但因为一直有其他人在,何星不好再用哺食的办法,于是又拿出了温蘅给他的那段皮管,徐竹看见了,对皮管似乎颇有兴趣,在何星用完后,还借去好好研究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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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里屋的徐竹早已睡熟,但外面的何星静静地躺着,怎么也睡不着。他看了眼几步外的萧扶忧,悄然无息地下了榻,靠着萧扶忧的床头,屈膝坐在了地上。
月亮已经过了最圆的时候,却依旧明净如银盘,斜入窗户的清晖将何星的每一根发丝都浸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星竟也会感到孤独,虽然不多,只是一点,却让人心中遍生荒芜。
萧扶忧曾说羡慕云珩与徐郁,他如今也懂了。
要是萧扶忧能睁开眼看他一眼就好了,最好能再抱抱他,何星这样想着,扭头挤上了萧扶忧的床榻,只是这榻实在太小了,何星半边身体都在外面,脚尖还撑着地。
当萧扶忧轻缓的鼻息落在他的颈间时,何星揉了揉眼,吐出一口气。
“我困了……”
他搂着萧扶忧的手收紧,终于感到了一丝疲倦,于是就用这种极度别扭的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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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竹醒来时,何星早已起了。他不仅打好了水,熬好了粥,连外间和门前的地都已被扫净。徐郁走过来时,对何星的这种勤劳瞠目结舌,也没有发现其实何星根本没睡昨日为他准备的那张榻。
饭后,何星将萧扶忧托付给徐竹照看,自己则随着徐郁云珩向三星望月走去。
行过落星湖上的小桥,踩过绵软的草径,在石阶的起始处,左侧的花树下矗立着一块大石,上刻三个大字:万花谷。
何星跟着徐郁一步步往上走,只觉得手心似要出汗,也没有注意到两旁的花草是如何芬芳,风是如何轻柔。越过山门,黛瓦屋舍出现在眼前,瀑布流下的水汇作浅池,木桥临水,浮萍小荷,随波而动。
“阿郁回来了啊?”
“徐师弟。”
“小师兄!”
徐郁一路被人搭话,直走了一刻钟,他们才走到三星望月的入口。
所谓三星望月,其实是三座相去不远的高耸石峰。当年东方宇轩初立万花,倾尽心力,耗费数载在石峰上分置玲珑楼宇,又请工圣僧一行修建凌云天车,让三座石峰来往沟通,由此,将三星望月变成了万花第一奇景。
三星望月的最高处,建有摘星楼,乃是东方宇轩的居所,也是其宴客之地。次高峰上有觅星殿,本是万花客卿子虚乌有二老所居,但自数年前二老云游而去,觅星殿便空置,唯有僧一行偶尔会借宿。觅星殿以下是赏星居,正是孙思邈炼丹处,因孙思邈年事已高,其亲传弟子裴元、阿麻吕二人也随他住在此地。
何星他们踩着石阶缓缓上行,当他们终于走到石阶的尽头,赏星居便到了。
方砖铺地,巨大的丹炉占据了楼前最显眼的位置,几个药童蹲在炉边专心致志地看火,还有几个则席地而坐,面前摊着医书。
耳畔传来一阵交谈声,两个男子从屋中先后走出,何星三人赶紧侧身避让行礼,因为那走在前的面目黑黄的年长文士正是棋圣王积薪,他身后一脸肃容的则是裴元。
“裴师伯。”
直到裴元将王积薪送下三星望月,折返回头,徐郁才敢出声唤住裴元,裴元应了一声,然后却是直直看向了徐郁身边的何星。
大概是因为他的白发吧,谷之岚也有同样的白发之症,而裴元正是谷之岚的舅舅。
“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弟子从东海归来,奉谷主之命带回书信,另……”
“书信?”
裴元突兀地打断了徐郁的话,眉间出现深深的沟壑,让徐郁三人面面相觑。
“是……谷主的书信。另外,我们还想替一位朋友向药王他老人家求医。”
裴元静了一下。
“你们随我来。”
“是。”
子虚乌有云游,其实就是暗示他们俩已经在谷外去世了,当然,实在不忍心,也可以理解为他们俩还活着,云游而去,不知所踪
谷主的年龄跟谢采一起调小了,但还是有将近五十,方碧玲和方玉庭都和他年纪差不多。裴元四十左右,徐竹比裴元稍大,谷之岚三十出头,王积薪近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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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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