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何星就在江归安排好的房间内平静度过了一晚,他知道这个酒楼不同寻常,但他没有到处乱看,更没有试图打听。

第二日早上,何星正在屋内打坐,江归来敲了门。他今日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蓝袍,连马都换了一匹,何星跟着他出了酒楼,绕行七八个里坊,才看到临街一座大宅,悬着“张府”的匾额。

门前的小厮接过二人的马,根本没有提通报的事,江归直接带着何星从侧门进府,穿过不知几道游廊,几处转角,才终于在一进院子前停下。

何星环顾四周,景致很好,但一个人都没有。

江归笑道:“走吧道长,先生在等你呢。”

.

“阁下便是何星何道长?”

何星看着山水屏风前的人微微发愣。

他知道李泌年纪不大,却没想到李泌原来这么年轻,好像比他大不了多少,头戴黄冠,身上浅色大氅边角绣着兰草纹,静时秀雅,动则如松间明月,别有高迈风神。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笑意盈盈,如承正始之音的男子,却对当今的皇帝和太子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变成诏令,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甚至是大唐的国运。

江归尊他为先生,无需提名姓,是唯一的先生。

“贫道稽首了。”

何星向李泌行礼,李泌也还了他一个正经的道家礼,丝毫没有因为身份差异而盛气凌人。

他邀何星对面坐下,何星略有迟疑,但江归示意他无妨,于是三人对坐,李泌亲自煎茶,似乎还乐在其中。

吃了李泌一碗茶,何星本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李泌见状轻笑,从身后抽出了一个长条雕花磨角梨木盒,打开放到了桌上。

盒内垫着织金细缎,而细缎衬托着的,赫然是从中间断裂的一柄如意的两段。

“这是……”

“我想,这应该就是道长要找的东西?”

似玉非玉,如意的曲头被雕刻成半吐半露的牡丹,哪怕历经岁月,它依然洁白光滑,只有天然而成的水样波纹,没有丝毫杂色黯淡。

李泌不至于拿假物来骗他,这就是云珩所说的那个如意,也极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息鱼骨。

何星好半晌才将目光挪开。

“先生何意?”

“道长需要用它去救萧先生,那此物就赠与道长。”

李泌将木盒向何星的面前微微推了一些,但何星没有接。

李泌笑道:“道长不必担心,今日我既能将这如意拿出来,自然是已经经过殿下的允许。不瞒道长,此物当年被打碎后,因为是御赐之物,又无法修复,便一直搁在库中,想想也是可惜了,如今能有用,当算好事一桩。”

然而何星不觉得李俶或李倓有这样平白的好心。

论说话拐弯,他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眼前二人,何星于是放弃,直接问李泌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要求?”

“要求?”李泌含笑摇头,“没有什么要求。殿下与萧先生是朋友,萧先生还曾为殿下献策,这难道还抵不上一柄闲置的如意吗?”

可是按照萧扶忧的说法,跟他比较熟的其实是李泌,不是李俶本人。

江归一言不发,全作壁上观,何星只能继续道:“殿下仁爱,但想必先生也在其中出力不少,还不知如何报答先生。”

“两年前我与萧先生于终南山中相遇,一见如故,可惜后来俗务缠身,竟未能与萧先生多谈几日,此乃泌平生憾事。如今能有弥补这遗憾的机会,泌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先生的意思是……”

“他日萧先生康复,泌当登门拜访。”

何星连忙道:“岂敢,当是我二人来向先生道谢。”

李泌轻笑。

“那样也好,正好让我留道长和萧先生在寒舍多住几日。”

何星心中咯噔一声。

李泌这是客套话还是别有深意?他给出息鱼骨的条件是萧扶忧再为太子效力吗?

何星不好回答,幸好李泌轻飘飘将这话带了过去。

“对了,何道长,我听闻萧先生如今在万花谷养伤?”

“正是,多亏谷中大夫们悉心诊治,妙手回春。”

“医者仁心……据说万花谷中医术最高的是那位孙老先生?”

“老神仙他德高望重,于医道的造诣也是少有人及,便是他找到了医治扶忧的办法。”

“原来如此。”

李泌又问起许多孙思邈医治萧扶忧的细节,何星一一回答,最后李泌道:“道长独自带着萧先生求医,实在辛苦。”

“并非独自。之前我二人机缘巧合遇到了门中一位师兄,还有与他同行的万花弟子,正是因为他们的提议,贫道才会想到去万花。”

“可据我所知,万花弟子此时大多在谷外?那位郎君还能看顾到你们吗?”

何星一顿,李泌明显在将话往一个方向引,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权衡之后,何星道:“先生究竟想问谁?”

“嗯?”李泌慢悠悠回答,“道长何意?”

“先生是想问我二人身边的哪一个人?”

李泌不答,何星只能自己思索。

是云珩?不太可能。江归都知道云珩的真实身份,李泌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人对云珩的了解一定都比他深。是徐郁?且不说徐郁身上有没有什么秘密,李泌方才的话便已经将徐郁排除在外了。

那好像就只剩下一个人。

莫边芽。

何星有七分肯定,因为莫边芽最近才进过一次长安城,而且那么巧,莫边芽带回来的消息跟太子相关。

但他没有主动将莫边芽的名字说出来。

“道长可曾听过一个叫张沛的人?”

何星眼神的微小变化没能瞒过面前的李泌。

“看来道长听过,而且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张沛,也就是南宫茗,衍天宗的雍州使。

何星谨慎答道:“贫道只是与他见过几次。”

“那也算朋友了,请道长知晓,南宫先生的尸骨已经被妥善安葬,道长不必担心了。”

何星一下头皮发麻,李泌不是在使诈,他是真的知道南宫茗的身份,难道李泌想用南宫茗的尸骨作为要挟?

然而李泌的下一句话又打消了何星的这种顾虑。

“坟茔的具体位置道长可以稍后询问江大人,不过因为南宫先生是秘密下葬,而且那时我们还不知他的真名,所以墓碑上刻的是捏造的假名,还请道长见谅。”

“……先生费心了。”

“应当的,”李泌微笑,“我也很欣赏南宫先生,而且,他也是为了救殿下才会死在狱中啊……”

屋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院中竹林的叶底传来飒飒风声。

“李先生……”

“道长你知道。”

“……是,我知道。”

他们仿佛在打一个哑谜,谜底为何,各人心中一清二楚。

现在,他们知道同一个秘密了,要么站在一处,要么,何星别想再走出这扇门。

何星选前者,不仅是因为衍天宗还没有放弃李俶的打算,更因为他必须带着息鱼骨回去见萧扶忧。

何星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先生想说什么,还请直言。”

李泌看起来还是那样和善。

“何道长,我们之所以知道南宫先生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名叫蒋金鳞的人,他算是南宫先生半个弟子,而从他那里,我们还知道了另一个人”

“先生想说的,是莫姑娘吧。”

李泌满意点头。

“莫边芽莫姑娘,她是萧先生的……”

“师姐。”

“原来如此……萧先生是难得一见的奇人,想来那位莫姑娘也不遑多让。道长,可否将那位莫姑娘请来一见呢?”

何星试探着道:“城门还在关闭。”

“不妨事,我可以随时安排让她进城,或者……我也可以出城去见她,她如今在万花谷,是吗?”

何星不能替莫边芽答应这种事,而他的沉默在李泌和江归的眼中约等于拒绝。

江归插嘴道:“何道长,我可以保证,无论是对萧先生还是对莫姑娘,我们都没有恶意,只是有一些事需要请教她。”

“大人想问莫姑娘什么?是太子殿下的事吗?”

江归“欸”了一声,大约是发愁何星怎么这么死脑筋,非要追问到底,倒是李泌抬手示意江归不要急。

“道长说的也不算错,不过更准确地说,我等是想向衍天宗请教。”

李俶被人暗算,身中异毒,他们至今无药可解,以至于不得不考虑找衍天宗救命这种不同寻常的办法。

“因为扶忧在昏迷,所以你们想找莫姑娘?”

李泌一笑,而江归心情复杂地说道:“道长,其实在你说出莫姑娘是萧先生的师姐时,我们才真正确定萧先生是衍天宗门人。”

“什么?!”

何星一直以为李泌等人了解衍天宗的顺序是从萧扶忧到南宫茗,再到莫边芽,但是结果不是吗?萧扶忧才是最后一环?

李泌似是无奈地笑道:“我虽早先与萧先生相识,知道他精于推衍,也猜出他有一个神秘的师门,但他从未提起过衍天宗。”

可何星见萧扶忧第三面的时候,萧扶忧就向他告知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将听风铃留给了他。

原来一直是他先入为主?萧扶忧对他的信任是独一份的。

李泌最初对那个名叫张沛的司天台主簿起疑,是因为张沛给他的感觉与萧扶忧略有几分相似。

五月十二日深夜,月掩心前星。太子在东宫陷入弥留又突然好转,而张沛几乎同时在狱中离世。

李泌不信有这么巧合,他知道张沛在狱中也一直在演算着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在调查张沛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无法打开的青囊。

类似的青囊他在萧扶忧那里看过。

于是李泌立刻下令凌雪阁暗中找出所有跟张沛有关的人,同时也让江归在外打听萧扶忧的下落。江归根本不知萧扶忧离开东都后去了哪里,无从找起,但凌雪阁找到了蒋金鳞,只不过,张皇后的人也同时发现了他。

蒋金鳞遇险,凌雪阁本打算救他一把,可莫边芽完全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在莫边芽出城后,蒋金鳞还是被凌雪阁带走,而凌雪阁派去跟踪莫边芽的人却被耍了。

他们大概算成功了一半,至少李泌终于清楚地知道了衍天宗的存在,可惜蒋金鳞并非真正的衍天宗弟子,他能告诉李泌的东西模糊而有限。

李泌想尽快找到萧扶忧或者莫边芽,城外的瘟疫耽误了凌雪阁的搜索,幸好,何星来了。

我之前应该没有让江归说过跟衍天宗有关的什么事吧?如果有,那就是我顺手写岔了,提醒一下我立刻改

南宫茗对太子的事,一半是靠算的,而且其实他不是完全相信蒋金鳞,但在他死之前,蒋金鳞是唯一能托付的人(前面蒋金鳞的部分已经修正过了,改了几十个字,事情都是没有变的,只不过把一些信息挪到这里,从李泌和江归口中说出来,不然南宫茗和蒋金鳞真是知道的太多了)

我觉得我可以跟游戏一样搞个更新日志(好主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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