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边芽的一双巧手的确让人惊叹,不过一两天工夫,莫边芽已经把何星的两件旧衣都改好了,何星试了一下,尺寸恰到好处,甚至比他以前穿起来更舒适,连磨破的袖沿都焕然一新。
“多谢莫姑娘。”
何星连连道谢,莫边芽笑道:“这又不费什么事,若非这两日我收拾行李耽搁住了,我就顺手再帮道长做件新的了。”
“收拾行李?”何星微愣,“莫姑娘要离开吗?”
萧扶忧解释道:“师姐要出谷一趟。”
莫边芽点头:“之前忘了和道长说,大概再过两日我就该动身了。”
“出谷……是为了南宫先生?”
“那是原因之一。”莫边芽笑容微敛,“去看过南宫师弟之后,我恐怕还要去北边一趟,大概过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何星蹙眉:“去北边做什么?”
莫边芽顿住,神情忽然变得复杂沉重,微张着嘴看向何星。
“原来道长你还不知道吗……”
何星的确不知道,然后,他就从萧扶忧口中听说了范阳复叛的事。
屋中寂静了下来,何星手里还抓着改好的旧衣,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萧扶忧对莫边芽道:“师姐你要去北边探个究竟我也不拦你,不过范阳如今是龙潭虎穴,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不会深入,自然守约。况且,宗门的规矩我还是记得的。”
萧扶忧颔首。
“你若是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东西,只管来寻我,另外,万花出去便是长安,师姐经过时也小心瘟疫。”
“你放心,这些我都想到了。”
莫边芽很快就回去了,因为她知道,何星与萧扶忧有些话要说。
“道长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何星双唇翕张。
“你……能不能把刚才说的事再说一遍……”
萧扶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他知道的史思明父子复叛的经过都告诉了何星。其实这件事发生至今已经快有一个月,谷中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萧扶忧也没想到原来何星还不知。
“可能是因为道长你这段时间在病中,所以徐郎君他们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
何星抿唇。
“那谷外现在的情况如何?”
萧扶忧沉吟:“据我所知,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万花与外界消息往来不便,再加上萧扶忧刚醒没多久,所以其实他知道的也不算多。
“史思明如今依然举棋待定,朝廷似乎也打算先从安庆绪下手,所以,如今的局面可以说是处于危险的平衡中。”
何星缓缓点头。
“那莫姑娘此去北面是要打听什么?范阳……那里是不是也有你们宗门的九州使?”
“没错。范阳古属冀州,宗门设冀州使行走北方诸地,记录世事。现任冀州使是位女子,名唤白某。”
“……这似乎只是个化名。”
“正是。此人向来神秘,对外皆用化名,常年幂篱遮面,除了我师父,宗门中再没人见过她的真容,更不知她的身世了。”
当年,这位白某带着上一任冀州使的法衣青囊寻到衍天宗宗门,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冀州使身故的消息。萧卿云与她一番密谈,最后决定将其留下,而不久后,她就自荐接任冀州使一职,此后也很少再回大漠。
萧扶忧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萧卿云会同意白某的自荐,甚至此人做出过因为某种原因向宗门隐瞒冀州之事的举动,萧卿云也没有撤去她的冀州使之位。
“所以,莫姑娘要去范阳,是因为对这位冀州使不放心?”
“这只是第一层原因。”
“那第二层呢?”
萧扶忧身形一滞,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道长……还记得谢采吗?”
何星瞳孔骤缩。
谢采,他怎么会忘?这个名字仿佛噩梦。
“这件事和谢采有关?!”
“我听师姐说,谢采和月泉淮最后逃去了渤海。”
“不错……”
“道长,渤海的最南端离范阳也不远了。”
若是谢采打算在中原做点什么,史氏父子简直是他的最佳盟友。
“可即便如此,难道就能说他们之间有关系?”
萧扶忧又沉默了,这一回停顿得格外久。
“怎么了?”
“有一件事……”萧扶忧忽然抬眸,紧紧地将何星的手抓在掌心,“有一件事我一直瞒了道长。”
何星拧起了眉:“什么事?”
萧扶忧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早就知道,战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何星忽然哑了,巨大的震惊让他的脊背发凉,待他回过神来,他被萧扶忧抱在怀里,那人极是歉疚地吻着他的额头。
“道长,对不起……”
其实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萧扶忧早就和他说过推衍结果不可随意外泄,他也很理解萧扶忧的苦衷。
可何星心中还是五味杂陈,那并不是因为萧扶忧无奈的隐瞒,而是因为他再一次直面了天道的残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扶忧苦笑:“不记得了,大概是离开宗门之前。”
这么久……
何星深深叹了一口气。
“史氏父子投降的时候你一点都不高兴,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萧扶忧默认了。
二人静静地抱在一处,过了片刻,何星拍了拍萧扶忧的背,示意他松开一些。
“道长……”
“看在你今日坦诚的份上,我就不生气了。”
萧扶忧的表情实在可怜,何星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你说的这件事和谢采又有什么关联?”
萧扶忧抿了下唇。
“宗门中曾经大致推算过战乱再起的时间,然而并不是现在。”
“什么?”
“范阳生变的时间比推算结果早了大半年。”
这么大的时间差距,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若不是衍天宗推算有误,那就是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变数。
前者的可能近乎没有,他们不得不考虑后者。
“变数……”何星喃喃低语,“这个变数,指的就是谢采?”
“很有可能。”
以谢采的能力,或许还有渤海的暗助,一直狼子野心的史氏父子被说动提前反叛也很正常。
“但是……这算不算是改变了天命?”
何星油然生疑,而萧扶忧凝重的目光让何星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天劫?”
这两个字难道成真了吗?
“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天劫,但如果这场提前发动的反叛最终导致胜败异转,那天劫,就真的来了……”
其实还不止如此,短短的半年中,还有许多本不该发生的事确实发生。
南宫茗的示警,李俶的中毒,就连长安附近的这场瘟疫也是莫名其妙,毫无轨迹可寻。
天命在悄然变轨,或许那场声势浩大的星陨,便是天道振响的警铎。如果他们不能挽回这一切,那中原必将经历一场铺天盖地的浩劫。付出比东海更加惨痛的代价。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师姐此去范阳便是为了调查谢采在范阳之事中扮演的角色,如果他就是那个变数,那想让天命重回正轨,就必须将他铲除!”
“我明白了……”
何星反复回忆着萧扶忧的每一句话好让自己尽快接受这一切,突然,他问道:“你刚才说太子中毒和长安的瘟疫也是天命变轨的结果?”
“李俶是帝星,至于这场瘟疫,从星象来看,来得太过蹊跷。”
“难道这场瘟疫……会是**?”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何星便已经毛骨悚然,浑身发凉。
“天灾还是**,此时尚未可知。不过师姐走了,长安这边的事便由我来接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萧扶忧握住何星的肩,“无论结果如何,都有我陪着道长呢。”
何星从萧扶忧的掌心中汲取到了一丝温度,面色缓和了许多。
“这么说,你要去见李泌?”
“总要去见他一面的,不过我还没决定是何时。”
看着何星欲言又止的神情,萧扶忧便知何星想说什么了。
李泌此人,表面清风朗月,实际城府却极深。莫边芽告诉萧扶忧,何星为了替他取苏息玉曾去求见李泌,萧扶忧几乎可以想象何星是怎样被李泌一步步套出话的。
还有那道赐给万花的奇怪的圣旨,萧扶忧也怀疑那是李泌的手笔。
李俶垂危,萧扶忧不信李泌没有打过孙思邈的主意,而万花上下至今都半点不知道此事,或许是因为凌雪阁中众人对请孙思邈这件事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不过,此时的分歧不妨碍李泌为之后铺路。瘟疫平息,太子受益,帮万花还可以卖给万花一个人情,孙思邈的亲传大弟子挂着太医署的虚名,再怎么说,他日后也不能拒绝东宫的征召,而这与请孙思邈医治有什么区别呢?
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这就是李泌。
“道长是不是不喜欢他?”
何星摇头:“我只是觉得他……”
面对李泌这种人,何星觉得很有压力。
“我本来以为你和他是好友……”
萧扶忧失笑,靠近了何星低声道:“我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
“那为何你当初会答应他帮助太子?”
“算是偿还一个人情……道长记得我说过的幼时家中的变故吗?我离开宗门后调查过此事。”
何星连忙追问:“结果呢?”
萧扶忧的笑意不达眼底:“很无聊的一件事,不过是官场争斗,成王败寇。”
其中甚至很难说谁黑谁白,但输了的人,搭上了其他无辜者的性命。
“我就是在调查的时候认识了李泌的,他帮了我一些忙,甚至,当年的那个‘仇人’也是败在他的手上的。”
“他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那个人是李俶的敌人。”
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合作吧。
“原来如此……”
何星又开始心疼萧扶忧,他想着萧扶忧得知当年的真相时的心情,又想着萧扶忧第一次与李泌交锋是如何应对……
那时候的萧扶忧,毕竟还不满二十啊。
何星缓缓倾身,靠在了萧扶忧的肩上。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这样他们就都不是孤身一人了。
萧扶忧抚摸着何星发丝的手一顿,他想起了之前他痛苦难忍的时候对莫边芽说的话,他那时真的觉得他应该早早去死,现在却又改变想法了。
只有他能照顾好何星,把何星交给其他任何人他都不能放心,如果他小时候就死了,那要留长大后的何星怎么办呢?
“道长……”
何星抬眸看着萧扶忧的下颌。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
何星忍不住微笑。他其实没那么需要保护,不再受一点伤害也不可能,但说这话的人是萧扶忧,他愿意把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珍藏起来,永远都记住。
我还在修文……因为后面那个开谷的剧情点还挺重要的,又杠上了
修文贴出来的时间不稳定,然后因为一些原因,后面(到正月十五)的更新都没法熬夜……如果晚上十点不更就只能第二天更(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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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 177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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