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何星在屋脊间飞掠而过,向城外逃去,其余追兵不知在何处,但那紫衣人却一直紧跟在后,甩也甩不脱。他一路到了洛水边,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洛水上的桥梁已被狼牙军尽数破坏,再想折往其他方向,紫衣人却已经到了他身后五步开外的地方。

“阁下还欲往何处?”

何星抿唇,回身便刺,那紫衣人袍袖一振,脚尖轻点后撤,二人借着疏淡的月光交起手来。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何星才发现,原来这紫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而且生的极是俊美,若放在城里,一笑便能揉碎一地芳心。可不管他样貌如何,何星现在只觉得厌恶,那条祸及全城百姓的计策,可当真是有种“何不食肉糜”的荒唐意味!

何星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但他们走了数十招,不过堪堪打成平手,那盏看起来徒作装饰的提灯,却原来是充满杀伐之气的冷兵。微黄光芒每每挟风掠过何星面门,照出剑影缭乱,也照得那人眉眼如剑光般凛然。

何星似乎被那团捉摸不定的光芒困住,心中异常烦躁不安。

他觉得那灯怕是有古怪,又恐其他追兵赶来,便想先行离开,虚晃一招正要走,却听到那紫衣人在背后喝道:“往者,定!”

心口仿佛被无形之物击中,何星的脚步顿时不受控制地迟滞,不过转瞬,便被束缚在原地。

口舌俱僵,这一招竟不似寻常点穴之法,无法用内力冲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紫衣人走到面前,微微一笑。

“阁下功夫很好。”

何星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嘲讽。

散落碎发拂过额前,何星感觉到了四周黯淡的夜色中随风而至的杀机,他已经做好了抓住一切可能反击脱身的准备。

然而,不知为何,半晌过去,那潜藏的人影竟始终未现身。

紫衣人俯身拾起几粒碎小石子,口中念念有词,掐指将石子一一弹出,再将灯微微一抖,何星的脚下瞬时亮起光芒,竟是一个阵法。

何星心中惊诧,这究竟是什么人?

“解——”

束缚感猛然消失,上半身恢复了正常,可他的下半身却像是在土中扎了根,拔也拔不出。

“你是纯阳宫的弟子。”

何星的脸色很是难看。

那人又道:“你在房上偷听许久,却是为何?”

他说“许久”,何星便想起之前那被盯了一眼的感觉,顿觉悚然。

此人也实在太过敏锐,而且既然早就发现他,还按兵不动,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若说我是来刺杀广平王,你可信么?”

风里好像突然多了几道刀子,何星的脊背更绷紧了些。

那人眉梢一动,缓缓摇头:“倒不必说此等气话。”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何星越是感觉心中愤恨难平。

“好……那我告诉你,我是为洛阳百姓讨个说法而来!我且问你,你说什么献万匹罗绮,究竟是何居心!”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你觉得不妥?”

“荒谬!你可知洛阳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此征敛,与要他们的命何异!”

“可有些人家,一直是过得很好的。”

何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人。

“那又如何?”

“我只说献物,却未曾说要每家每户均摊。”

何星冷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是什么做派,他在洛阳城滞留这么久再清楚不过。

“你有本事说动那些人?”

“我不能,但广平王能。”不待何星反驳,那人又补充道,“也许天宝年间不能,但现在一定能。”

“你……”

何星睁大了眼睛,好似身处迷雾中忽现出了一条道路。

从来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恰如泾渭分明,各自有对方不能了解的弯绕。

见何星许久不答,那人便显出一丝笑意,又弹出粒石子,阵法的光芒便逐渐黯淡下去。

“你走吧。”

何星几乎怔了一下,余光掠过四周。

“你要放我走?”

“不错。”

何星满心疑窦。

这个人,当真是广平王的幕僚?

但不管他有多少疑问,多少惊讶,他也不打算再问下去。

何星转身,刚走出两步,忽然背后又传来声音,他冷了表情猛然回头,然而那人只是弯了弯唇角。

“对了,道长,我叫萧扶忧。”

直到何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提灯站了许久的萧扶忧才动了动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城门走去。

耳边飒飒风响,他微微仰脸,身后现出几道人影。

领头者嗓音低沉:“萧先生既追上又制住了那人,为何又擅自放走?叫我等如何向殿下交待,来日又如何向先生和台首请罪?”

萧扶忧没有回头,语气从容依旧:“此事我自会向殿下说明,诸位无须忧心,我可作保,那人绝非心怀恶意。”

“单凭他一面之词?”

萧扶忧摇头:“我自有他法。”

说完这一句,萧扶忧便不管不问地走了,留下那领头者犹不服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个人?

偏偏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叫先生如此敬重,见他上门竟倒履相迎,再三挽留,连殿下也命令他们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这个萧扶忧,究竟是什么人?

何星自是不知他走后萧扶忧与那潜行者的交涉,只觉得此事未免了结得太过轻易。他孤身一人,倒也没有其他可担忧,于是依旧回到了落脚的小院。

暗夜岑寂,何星按剑在桌边坐了许久,四周毫无异动,他垂眸思索了一下,干脆和衣躺到了床上。

这一躺,便躺到了天色大亮。

一切风平浪静,今日竟然还是难得的和煦。

何星面带诧异地坐起身,若非手中还握着剑,他几乎要怀疑昨夜不过是一场幻梦。

虽然,那个萧扶忧也的确神秘得不似真实。

何星略有些困扰,但也没有继续如此干等的道理。换了外衣,何星准备出门摆摊,然而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他突然意识到,钱袋不在身上。

他立刻放下手中东西,在屋内翻找起来。然而何星这屋子,一榻一案一坐席,再无他物,想藏东西都无处藏,眨眼功夫,何星就找完了。

钱袋,是真的不见了。

何星在屋内楞了片刻,有些出汗。他这几日赚来的铜板全在钱袋里,现在丢了,如何是好?

何星神色沉重地出了门,反复思考钱袋可能丢在哪里,但他昨天一天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洛阳城,大海捞针也不会比这更难了。

他到了西街,蒸饼铺里的李娘子一看到他便道:“何道长今日可来得迟了!”

何星抬起头,看着面带喜色的李娘子,疑惑道:“娘子今日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李娘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铺子来到何星跟前,低声道:“道长可听说了?广平王爷出了主意,大家一起凑布匹,送给那些回纥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这消息传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你……不怕官家要的罗绮太多?”

“有人递了消息了,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才占的大头呢!当然,面子也是他们挣去,但左右我们也不要那些。像我们这,大约得交个一两匹吧!”

或许是那边有意先透些风声安抚百姓,只是李娘子一个寡妇,两匹罗绮也需要她辛苦很久了。

“还是多了些……”

李娘子却摇头:”只要能从此安稳,这些算什么!大家都不敢出门,一个蒸饼卖不出去,那才叫过不下去,就说道长你,没人算卦,你也吃不消啊。”

提起钱,何星表情一滞。

“道长你怎么了?”

“无事……我这是替你们高兴……”

送走满心希望的李娘子,何星坐回桌后,开始仔细盘点自己的收支。他是个道士,自然不必与李娘子一般上交布匹,而百姓们虽然得到了一些安抚,但在回纥人彻底离开前,他的生意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二十六已近在眼前……

何星按了按额头,罢了,他还是先想想今日吧。

何星来得晚,坐下没多久,就到了中午,他只算了一卦得了两文钱,正考虑还要不要吃午饭,一片过目难忘的紫色衣角便出现在视野中。

“何道长。”萧扶忧点头致意。

何星按着桌子,缓缓站起身。

面前这人依旧是那身金紫衣袍,乌发用木簪稍稍一绾,长度及腰,而他的容貌在白日里越发让人觉得,未免出众太过。

“你怎会知我姓何,又怎会找到这里……”

萧扶忧想了一想:”是我算的。”

何星的目光慢慢移到身边的布幡,萧扶忧也随着看过去,何星也不得不承认,这场面有些荒唐。

抛开这个话题,何星谨慎道:”你今日既来此,所为何事?”

萧扶忧从袖中摸索出一物,托在掌心送到何星眼前,那是个磨得发毛了的浅蓝棉布钱袋,瘪成一堆,处处昭示着主人的贫穷。

“……你捡到的?”

“正是。”

这下他明白了,毕竟,他的钱袋边上就歪歪扭扭缝着”何星”两个字,还是他自己动手的结果。

“你找到这里只是来为我送钱袋?”

“不错。”

何星沉默不语。

萧扶忧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何星的心思。

“道长是还在想昨夜之事?”

何星不答反问:”你是如何说服了广平王?”

“如实说罢了。”

“仅仅如此?”

“正是,广平王并非是那等疑心深重之人。”

何星不信这话,身为上位者,广平王便是再平易近人体恤百姓,也很难将此事如此轻轻放过,除非萧扶忧有别的理由,而且,无论是什么理由,何星都觉得非常惊异,既惊异于广平王对萧扶忧的信任,也惊异于萧扶忧对自己的信任。

他们何曾见过?

然而这些困惑,何星此时显然不会向萧扶忧挑明。

他从萧扶忧手中接过钱袋。

“多谢。”

“无妨……”

“还有,抱歉。”

萧扶忧难得一愣,但随即微微笑道:“道长当时心绪激动,又不知其中原委,有所误解也是正常。”

何星摇头:“终究是我太过武断。”

萧扶忧侧头一笑:“好,那我便都收下。”

萧扶忧还钱袋不过片刻功夫,然而却有不只一个过路人不自觉被他吸引了注意放缓脚步,连李娘子都抱着小宝倚着蒸饼铺的门,张望着这意外的来客。何星默默无闻惯了,其实并不习惯这种顺带着被人注目的感觉,然而就在他感到不适前,萧扶忧已经及时地提出了告辞。

望着萧扶忧离去的背影,何星陷入了沉思,他有一种预感,他和萧扶忧,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一般隔日更,但是有时候会忘了在晋江贴……

涉及到一切占卜相关,都是作者瞎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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