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已经散尽，幽蓝海水盛满倏忽聚散的繁星，岸边礁石激起海沫浪花，传说中神秘的侠客岛终于在访客面前揭开了一角面纱。

天地港口，灯火通明。船队一靠岸，早有等候的人迎了上来。

众人纷纷下船，方皓却留到了最后。他牵着方若音，与萧扶忧三人边走边聊，却不料刚一踏上陆地就听到前面有人呼唤。

“长兄。”

方皓闻声抬头：“明卿？你怎么在这等着？”

那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衣着眉眼皆与方皓有五分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方皓生性淡泊，举止温和从容，那人却立得笔直，一举一动有如尺矩，眉头轻拧，神色端肃。方若音一看到他，便微微往方皓身后挪了一小步。

“下午得到消息说兄长今日便能抵岸，因而在此迎接。”

方皓无奈微笑：“你何必在这里等这么久……”

他走到萧扶忧等人身前：“明卿，我来为你引荐。这位是何星何道长，乃是中原纯阳宫的弟子，萧扶忧萧公子，莫边芽莫姑娘，俱来自衍天宗。他们是我途中结识的朋友。”

方皓又转头向何星三人：“这是从弟方明卿，乃是阿音的同胞兄长。”

提起方若音，方明卿便向方皓身边淡淡瞥了一眼，方若音把自己又藏了藏，冲方明卿做了一个鬼脸。

方明卿没什么反应，转身与何星三人见礼。

待寒暄完毕，方明卿先道：“兄长今晚可回问心居？”

方皓看了看何星他们：“天色晚了，不折腾了，今日便在港口附近歇息吧，左右我明日要去天水轩，不过你可以带着阿音先回去。”

方若音立刻小脸皱成一团：“不要！阿音也要在这里！”

方明卿轻斥：“阿音，成何体统！”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见面就吵架……”方皓忙摸了摸方若音的头，“那阿音便也留下，明日随我一起回去。”

方明卿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也留下。”

于是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定了，方明卿不仅没能接人回去，反而遣走了僮仆，自己也留下了。

在方皓的带领下，一群人前往落脚处。

天已经黑透了，路上来往行人却不少，两边商铺相连，悬着明亮灯笼，依然在经营，显然，侠客岛上并没有宵禁。

他们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便到了目的地。

“红尘酒家？”莫边芽困惑道，“这是客栈吗？”

“本来倒不是，只是自从开海，港口附近的客栈便日日客满。我原与这家掌柜有些交情，为了方便弟子来往休息，便让她将后面的空房收拾了几间。”

萧扶忧笑着看那四字匾额。

“扶忧对这四字有何见解？”

“俗而不俗，想必这酒家掌柜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郎君过誉了，妾哪里担待得起？”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曼妙婉转，未见其人已可想见其风韵。

方皓唤道：“春娘——”

那声音的主人迈过门槛，袅袅娉娉，走到他们眼前。她一身织锦红衣，绾着高髻，看得出已有些年纪，但依旧眉目如画，更添妩媚风情。

女子微微倾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长公子你们赶着天黑回来了？三公子也在？这几位贵客是……”

方皓又将何星等人的身份介绍了一遍。

“春娘，今日要叨扰你了。”

“公子说哪里话？本是分内之事。”女子侧身，启唇一笑，“诸位，请——”

他们随着春娘进了门，屋中一片热闹景象。

一席席来自天南海北的江湖人正痛饮豪酒，各种口音混在一起，间杂粗俗俚语，何星等人进来也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饮到兴头上，甚至有人要拿起兵器比划，旁边的人忙拦下，倒是柜台后的伙计边看边乐。

春娘用美目瞪了他一眼：“还偷闲？快去安排席面！”

方皓忙制止：“席面便罢了，连日奔波，谁也吃不下，安排些简单的吧。”

春娘笑道：“公子这样说，那妾可只好亲自下厨了。”

方皓也笑：“如此，是我等有口福了。”

春娘带着他们走过前院，沿着沙石小径穿过一片花草繁盛的中庭，喧闹被抛在身后。

春娘竟真的亲自去下厨，方家兄妹似乎对此处都很熟悉，方若音不知溜去了哪里，方明卿急忙去寻，方皓则取了蒲团邀何星三人于廊下歇息。

四周一片静谧，只闻阵阵虫鸣，海棠无声绽放，微醺夜风中散落片片红英。

何星道：“这里的气候倒是与中原迥异。”

扬州寒意未尽，这里却已是春深。

方皓笑道：“此处不仅比扬州暖和，太阳也更晒些。”

何星想着，那大约需要再备个斗笠。

“这附近可有什么店铺齐全的集市？”

“自然。方才我们走的那条路，往东折去不多远，便是侠客岛最大的集市，沧海集。道长是要置办什么东西？可需要我帮忙？”

何星忙道：“不必，只是去看看罢了。”

“沧海集倒的确有些稀奇玩意儿，不过道长若去，还得先把钱兑了才好。”

萧扶忧神色一动：“兑钱？”

“是，这里并不用铜板，而用贝币。当然，金锭也可以，但零碎花销，还是贝币方便。”

何星很是惊讶，没有想到东海与中原在钱的问题上就有这么大的不同。

“这些日子来东海的中原人士众多，所以沧海集入口附近便有兑换贝币的去处。不如明日我让明卿带你们去？”

“我们自己去寻也就是了，不必劳动小公子了。”

方皓摇头：“他整日在屋里研究那些条文法令，也该偶尔出来走走。”

“原来小公子偏爱法家之术？”

“正是。先祖来到东海时，将那百家学说也一并带了来。虽然后来中原以儒术为尊，但这里却还是各家争鸣，互不相让的。我蓬莱门下有四宗，道、法、墨、医。明卿便是拜入法宗门下，是韩宗主的弟子。”

萧扶忧：“那么，方兄应该是拜入道宗门下的了？”

方皓微笑，算是默认。何星也这才明白，为何方皓会对他一见如故。

“对了，扶忧你与莫姑娘不是承袭阴阳五行一派的吗？那应当会与尹家先天一脉投缘。”

萧扶忧与莫边芽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何星道：“方兄说的是那个经首道源岛的尹家？”

“东海之上可没有第二个尹家。”

“似乎中原丐帮的前任帮主尹天赐老前辈便是尹家人？”

方皓的神情骤然一滞：“是……他本来该是尹家这一代的家主，但是年轻时……离开了东海。”

何星见方皓言语遮掩，便知道这其中恐怕有一段不便提起的往事，于是也不再追问。

方皓似乎是有意缓解尴尬，于是主动道：“你们可知，东海三家这称谓，所从何来？”

何星三人都觉得是这三大世家在东海上势力最大，所以并称，可身为方家长公子，方皓显然不是那种会自夸的人，因此又都迟疑了。

方皓失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那都是传闻，不能全然当真。若论起大世家，东海之上还有很多，譬如蔷薇列岛姜家，富可敌国，便是其他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家。而之所以将我方家与康、尹两家并提，乃是因为我们三家都有些特殊处。”

莫边芽：“比如尹家的先天一脉？”

“是的。尹家推崇《周易》，以易入武，以易入道，尤其是他家的青羲公子，推衍天机，几乎从无失手。”

何星立刻往萧扶忧那儿看了一眼，可萧扶忧只是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对这位尹青羲毫无兴趣。

莫边芽：“那康家呢？”

“康家人擅养灵兽灵植，他家还有一颗泥兰果树，极是神异。康家本家弟子因为从小服从灵草灵果，血脉也异于常人，不仅寿命长久，身体康健，而且受了伤也会很快恢复。”

“这倒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是啊，泥兰果极是难得，康家人自己也很珍惜，为了让血脉之力延续，他们一般都只在族内通婚。”

莫边芽立刻觉出了不对：“这……”

但方皓也没有在这一点上更深入，而是转到了自己：“至于我们方家，先祖乃是最早来到东海的，也算开拓此地之人。至于其他，比如训雕之术，兽语之术，机关之术……总之都是些驳杂的东西罢了。”

方皓很真诚，并不是要故作谦虚，但何星三人也不敢就真的认为那些学问“驳杂”。方家曾出过一个方乾，让中原武林为之变色，方乾最大的特点便是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想来这其实便是方家的特质，海纳百川，兼容并收。无论是惊才绝艳的名士，还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什么都可能出现。

“阿兄——”

方若音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撞到了方皓背上，后面还跟着面色不虞的方明卿。

“阿兄，他训我！”

方明卿一愣：“我何时训你了！”

“好了……”方皓娴熟地安抚二人，又对着方若音道，“阿音，不要气明卿了，他哪里舍得训你呢？”

方明卿立刻道：“……该训还得训！”

“哼！”

“几位，饭菜备好了，请入座吧。”春娘走过来，冲着方若音摆摆手，“阿音，来，我给你蒸了云糕。”

“多谢春姨！”

春娘眉头一跳：“我还多做了一点……”

“谢谢春娘！”

春娘点了点她额头：“你呀，什么时候喊声姐姐，我就真当你是多谢我喽……”

很多称呼唐朝当然不可能用，但因为游戏里用得太广泛，所以就不改了

以及，自闭玩家到哪儿都格格不入，只能自娱自乐，太现实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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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