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衍天宗的弟子?”
何星没有想到,源明雅听完了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过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而且,他方才明明只提到萧扶忧是张子信的传人,根本没有提到衍天宗这个称呼。
萧扶忧微微眯眼:“阁下原来知道衍天宗?”
源明雅勾起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明玉一直在东瀛当然不知道,但我在大唐行走多年,自然知道的多些。”
萧扶忧琢磨了半晌他的表情。
“恐怕并非如此吧……是因为衍天宗与赵氏一族的关系,你才会去调查。”
对峙的两人面色皆沉得滴水,何星只好打个圆场。
“源公子,你现在总该明白了,我们对明玉姑娘绝无恶意,引护卫到安平村也只是为了……将来能帮你们。”
“帮我们?”
源明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神情激动,竟至于有些狰狞。
“衍天宗不是自命守护天道吗?可我源明雅不信什么天道!”
“源公子……”
“看在衍天宗以往对赵氏的帮助上,我可以不计较你们的欺骗,但你们之后最好有些分寸!”
他对天道的态度傲慢而轻视,何星生恐这会更激怒萧扶忧。
何星加重了语气:“无论你的信仰为何,但我们现在确实希望能帮助赵姑娘。我想,若有其他可能,赵姑娘也不希望用窃龙脉这种办法吧!”
提到赵涵雅,源明雅看向何星,眸光闪烁。
“那你们便找吧,我拭目以待。不过……没有人能阻止我救她,神鬼也不能!”
源明雅拂袖欲离开,但经过萧扶忧身边时,萧扶忧却忽然开了口。
“如果到最后还是没有其他方法,我一定会阻止你们毁龙脉。”
源明雅步子一顿,何星清楚地听到了他握紧拳的声音。
“衍天宗弟子还真是心怀天下的圣人,”源明雅突然指向何星,“若今日为天命所困的人是他,你还能说出这话?”
萧扶忧侧头看着对面愤怒的人。
“若衍天宗弟子都是圣人,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赵涵雅这个人。”
源明雅也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事实,赵家毕竟受过衍天宗的深恩,那甚至是彻底违背衍天宗的宗旨的。
几句话含在嘴里许久,源明雅最后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不管怎样……若最后你们阻拦我救多多,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源明雅走了,但萧扶忧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如常。没有笑意,但也谈不上愤怒,只是平静到何星难以适应。
晚饭后,他们出去走了走,然后又回到房内,开始记录可能用得上的化劫之法。
刚记了没两条,何星忽然停下笔,萧扶忧随即抬眼看他。
“你是分神在想白日里的事?”
萧扶忧眉眼一弯:“我在宗门太学的课上分神,少微君可从来没发现过。”
何星瞟了他一眼,好像有那么点嗔怪的意思。
“我看那源明雅也只是因为赵涵雅的状况不好才会如此激动,况且……他信不信天道,那也只是他自己的事。”
“道长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事?”
“难道不是?”
萧扶忧失笑摇头。
“世上不信天道,甚至不敬天道的人多了,若个个计较,怎么计较得过来?我对我自己做的事有数便好。”
何星不解:“那你一直在分心思考什么?”
萧扶忧略有踌躇,但最后还是说道:“在想源明雅最后问的那句话。”
何星回想了一下,想起了是哪一句。
“其实你不必对这种问题如此执着。”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意思,”萧扶忧深深注视着何星,“道长,若我说我会选择天道而放弃救你,你会生气吗?”
何星凝神思考了片刻。
“或许不会。”
“道长似乎也不太肯定?”
“嗯。”
人心瞬息万变,即使是何星,也不能保证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毫无怨怼,毕竟那个人是萧扶忧啊。
“只是我现在来看,可以理解。当然,这恐怕也不该套用在那两个人身上。”
萧扶忧笑吟吟道:“在下受教了。”
“那若反过来呢?”
他们二人中,真正为劫数所困的,其实是萧扶忧。
那人闻言一怔,然后果断答道:“不会。”
“你好像很确定……”
“当然。”
何星很好奇萧扶忧哪来这种底气,而萧扶忧自然不会告诉何星,因为他有把握,就算是死,何星也不会离开他。
而他……
若真的身处与源明雅相似的境地,他只会更加疯狂决绝而已。
在与源明雅说清隐情后,萧扶忧便告知方墨亭不必再继续关注源思弦。而何星他们几次在天地港附近看见源家护卫,最终也证实他们只是在等源明玉回来而已。
萧扶忧与何星同样在等莫边芽。
距离她们离开已经过去七八日,连山海楼前霸王擂的比试都已经过了三轮。
场上剩下的不过百余人,这其中包含了方皓方子游云珩徐郁等,但何星却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提前止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恶人谷十恶之一,“小疯子”莫雨。
在东都度过动乱的两年,紧接着又到了东海,何星差点都要忘了盟谷之争了。
而现在恶人谷的人出现在这里,那浩气盟的人能不来吗?
果不其然,何星在之后的比试中看到了传闻中浩气盟的第一高手,可人,以及与她一道的蓝衫男子。据徐郁所说,那是穆玄英。
穆玄英的对手名叫姜澜鉴,是东海姜氏的人,双方足足比了近一个时辰,最后穆玄英险胜。然而,这一场持续的时间还不是当日最长的。随着山海楼前的选拔接近尾声,高手相遇的局出现得越来越多,半日也比不了几场,山海楼也放开了比武时辰的限制,以至于出现了挑灯夜战的场面,而围观之人不减反多。
又过了两日,方子游来到红尘酒家,询问何星等人要不要与方家人同船去鲲鹏岛。因为到时候去鲲鹏岛的人会非常多,如果不与方家一道,那他们可能只能挤得上一些小船。云珩徐郁自然是应下了方子游的邀请,但萧扶忧却说还要再等等才能给出答复,何星知道,萧扶忧是因为担心莫边芽。
“我想,以莫姑娘和源姑娘的聪慧,至少不会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最近源思弦那群人在准备出海,我看他们应该不是打算去鲲鹏岛,而是打算去寻源明玉。”萧扶忧蹙眉,“我先前觉得集真岛周围出现阴阳师踪迹不算太大的问题,现在却有些不同的感觉。”
那感觉谈不上不祥,只是觉得这件事莫名重要。
乾卦九四,或跃或渊。跃至哪里?渊又至哪里?
这种略带焦灼的等待一直持续到了山海楼前的比试彻底结束,最终能站上鲲鹏岛比武台的十六个人也定了下来,东海与中原几乎平分秋色,而既不属于东海,也不属于中原的人是那个木剑侠客韩况。
方皓方子游云珩都在名单上,不过萧扶忧与何星没来得及向他们道贺,因为莫边芽终于回来了。
何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师姐。”
萧扶忧看着她,面色远比上次严肃。
这次莫边芽比上次又多用了几日,是遇到了什么?
“又有人闯岛……”
萧扶忧一顿:“与上次是同一批人?”
莫边芽眼神空茫地望着前方。
“不,不是。痕迹不一样了,而且……我看到了他们……”
萧扶忧瞳孔一缩,而何星突然感到了莫名的毛骨悚然。
“师姐,”萧扶忧稳住语调,“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莫边芽吸了口气。
“其实,我们在前往集真岛的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直到我们抵达岛上,我撤了阵法,将船靠岸……”
莫边芽带着源明玉他们去了之前发现痕迹的海岸。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痕迹变了一个模样,而且,全是簇新的,新到完全不可能是多日之前产生的,这让莫边芽大为吃惊。
源明玉也对那些痕迹进行了辨认,结果却是,那些痕迹的确属于阴阳师,但并非源氏,而是藤原氏。
与源氏相似,藤原氏也是东瀛以阴阳术著称的家族,但衍天宗与他们,可不曾有过半分联系。
源明玉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打算离开,但莫边芽考虑之后,拉住了她,依靠记忆简单复原了一小部分之前的痕迹,而当她画到一个奇怪的图纹轮廓时,源明玉表情骤变。
“那就是源氏的阴阳术留下的痕迹。”
“师姐你是说……这短短半个月,竟有来自源氏和藤原氏的两批阴阳师闯集真岛?”
莫边芽看向萧扶忧,他们有同样的疑惑,集真岛不过是个多年不曾有人居住的孤岛,不然莫边芽也不会答应带源明玉他们去看。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值得闯?
“但从痕迹来看,的确就是这样。”
“那师姐你说看到了闯岛人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和源明玉都感觉此事非同小可,决定立刻返程,我们是从另一条路走回去的,但是在路上,我们发现了人的脚印……”
这次新到甚至不会超过半日。
有人就在他们附近。
说不定,正在注视着他们。
他们立刻提起了全部的戒备,莫边芽也打算启动岛上原本的大阵,在启动的过程中她察觉到,在岛的另一面,大阵被破开了一个漏洞。
“对方应该也有精于阵法的阴阳师,不然我之前撤去外围阵法时不可能不发现。”
集真岛不算大,但要靠走,也要小半天才能走到另一面。于是,莫边芽和源明玉抄了上山的捷径,绕到了集真岛的最高处,然后,就看到了远处山脚下极其诡异的一群黑袍人。
“他们……好像特别亢奋,就像是……在跳舞?”
虽然是白日,何星为莫边芽的这个比喻感到了一丝脊背发凉。
然而莫边芽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但无论如何,就是那群人的神智似乎都不大清醒。莫边芽与源明玉忍着不适继续观察,发现竟有人就此倒地。
何星:“那些人……难道是死了?”
“不知……我想把他们困住,所以继续启动阵法,然后就遇到了阻力。”
“是对方那个精于阵法的阴阳师?”
“或许吧,总之应当是被他们发现了,那群人开始逃跑,那些倒地的人也被抬走,而我们人数太少,也不敢贸然去追。”
萧扶忧叹出一口气。
“师姐,还是安全为重。”
“所以我这不是没事么?之后我把集真岛各处走了一遍,将阵法彻底加固,所以,便又多耽搁了几日。”
何星:“但是那群人……究竟是从哪儿来?又为什么会那样?”
“他们应该还是和藤原氏脱不开关系的,至于为什么会举止如此诡异,我想,无非就是几种原因。第一,可能是某种祭祀,我在蜀地也曾看过许多,像傩戏之类。二是因为病,三是蛊,四是毒,或者药。”
萧扶忧摇头:“总不可能一群人同时得同样的病。”
“正是。”
何星:“藤原氏有过什么类似的传闻吗?”
莫边芽无奈:“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
“东瀛的事,还是东瀛的人最清楚。”萧扶忧站起身,“师姐,我们已经找到了源明雅。”
“哦?难怪源明玉一靠岸,跟源思弦说了几句话,就激动地匆匆离开。”
“不仅如此,我们还和源明雅把话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是啊,所以也不必瞒着他们什么了,有什么问题,我们直接去问。”
这是明天的!明天的!
因为想保持情绪连贯,所以写完就贴了
剧透一下,闯集真岛是个乌龙,至于是谁派那群人去闯岛的的呢……嘛,无非就是那几个人里挑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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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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